第二百七十四章 斗琴(二)

《唐璜的回憶》是一部取材於莫扎特歌劇《唐璜》的歌劇幻想曲。莫扎特的歌劇《唐璜》本來長約兩個半小時,被李斯特改編後,成了簡短的鋼琴曲。鋼琴曲沒有刪除歌劇中的一個音符,整首曲子無論是節奏還是技巧,都是難度非常高的。《唐璜的回憶》被稱為是最難的鋼琴曲之一,鮮少有人彈奏。李斯特於1841年寫下這部作品並於1877年以雙鋼琴協奏曲的形式公開發布。

李斯特是一位十分有名的鋼琴家,更是一位十分富有爭議的鋼琴家,喜歡他的人認為他就是鋼琴之神,對他的任何一首鋼琴曲都奉為圭臬,但不喜歡他的人,討厭得也很徹底,更有甚者稱其鋼琴作品就是「技巧的堆砌」。

當然,無論是喜歡還是討厭,都無法抹掉李斯特在鋼琴歷史上的重要地位。每四年一屆的荷蘭李斯特國際鋼琴比賽,更是被稱為世界上最高級別的鋼琴賽事之一。因為其比賽規格高,難度大,評委評判標準嚴格,能夠從李斯特杯上捧回金獎的人,向來被視為真正的國際頂級水準。甚至有因為評委太嚴格,而出現第一名空缺的情況。而在中國,在這樣的國際賽事上取得過第一名的鋼琴家,唯有李雲迪一人而已,他也被公認為中國的「鋼琴王子」。不像林鋒這樣自封的,而是真正意義上的古典音樂界的「鋼琴王子」。

其實,劉宇凡在第一首曲子上就選擇這首《唐璜的回憶》,並不是因為他的生僻。事實上,但凡經歷過國際賽事的,或是鋼琴專業水平達到一定程度的,對這首曲子都不陌生。《唐璜的回憶》可以算是艱深的鋼琴之路上最後幾座巨大的堡壘之一,能夠演奏它,本身就說明了演奏者的水平。

是《唐璜的回憶》!聽到劉宇凡的演奏,林鋒的神情微微一變。他是自大,但是沒有自大到糊塗的程度。之前對劉宇凡的印象,還停留在那首he』s a pirate上。雖然那首曲子火得不得了,但在林鋒這樣的專業學生眼裡,其難度不值一提。不過,此刻劉宇凡演奏的居然是這首《唐璜的回憶》,這就不由得他不重視了。

沒有任何一位鋼琴家能夠忽視可以演奏《唐璜的回憶》的人,別說是林鋒,就連凌遠和王震先也做不到。看著在鋼琴前揮灑自如的劉宇凡,兩位評委都是暗自點頭!

劉宇凡的雙手在琴鍵上飛舞自如,雖然全曲都是大跨度的和弦和高速的跑動,但在他的臉上見不到一絲勉強之色。樂句之間的過渡更是純熟自然,沒有一絲生澀。能夠將《唐璜的回憶》演奏到這樣的程度,這樣的學生在附中一把手能數得過來。

其實,到附中或是中央音樂學院這樣的程度,老師給予學生的指導,大多已經不是技術層面上的東西了。能夠上得了這些學校,學生們在技術上早已經不存在任何問題,拉開彼此之間差距的,就是對音樂的理解和表現。而這些老師們的作用,也正是如此。他們在上課的時候,往往不會去給學生講一些諸如「這裡的指法要如何」,「這裡的技術動作要怎樣」之類的內容,而更多強調一些「這裡的感覺要這樣」,「這個強力度記號的處理要這樣」。他們需要做的事情,是把一個技術齊備的「匠人」教導成一個具有獨立思想的「鋼琴家」。

所以,對於劉宇凡此刻表現出來的水準,兩位老師也只是覺得很好,卻沒有太過吃驚。如果沒有這兩下子,也就枉為兩人的得意弟子了。

「哼,以為用這首《唐璜的回憶》就能難住我嗎?」看著鋼琴對面沉浸在演奏中的劉宇凡,林鋒的眼中露出一絲不屑。這首曲子雖然難,但他卻還是彈過的。而且,以他這種技術狂人的脾氣,越是難度大的曲子,下的功夫往往越深,所以聽到劉宇凡演奏這首《唐璜的回憶》,林鋒的心裡絲毫沒有慌亂。

又是一連串令人眼花繚亂的下行音符,劉宇凡完美地結束了《唐璜的回憶》第一主題的演奏,隨即抬起頭來看了看林鋒,把皮球踢了過去。

「哼,以為我不會嗎?」林鋒迎上劉宇凡的眼神,充滿了挑戰的味道,同時手下卻也是沒閑著,幾乎是接著劉宇凡之前的演奏,完美地銜接上來!

林鋒的雙手比起一般人來更為修長,這讓他在鋼琴演奏上有著天生的優勢,特別是在演奏高難度的曲子時,往往有時一個和弦需要跨越九度甚至十度以至更寬,手小的人是根本無法演奏的,但對於他來講卻不是問題。

林鋒的雙手同時攀上琴鍵,一陣雄渾的琴聲響起,正是剛剛劉宇凡彈的《唐璜的回憶》,第二主題的難度絲毫不亞於第一主題,林鋒的雙手在琴鍵上飛揚起落,帶著一股張揚和跳脫,比起之前劉宇凡的演奏來,林鋒的這段琴彈得更誇張。

「技術尚可,心態太浮!」劉宇凡靜靜地聽著對面林鋒的演奏,心裡暗暗評價著。到了他現在這樣的程度,已經不光是一個簡單的學生的範疇了,彈過了許多曲子,見過了許多名家,對於一般的演奏者,劉宇凡已經能夠站在一個更高的角度來評判優劣。從表面上看,林鋒的演奏似乎比自己更有表現力,但一味的強處理,卻失去了樂曲本身一些大量的細節,這樣的演奏,還是稍顯粗糙了些。

場下顯然有許多林鋒的粉絲,見林鋒順暢地接了下來,那些人的目光一眨不眨地看著林鋒的雙手,眼裡滿是興奮和滿足!

「果然是我的鋼琴王子,沒有讓我失望,這琴彈得好帥啊!」

「哎,我什麼時候能彈到他那樣的程度啊,能彈得這一手琴,MM還不哭著喊著往上撲啊。」

「姜還是老的辣,林鋒彈的就是帶勁,那個劉宇凡還軟了些。」

……

一邊看著,場下的學生們一邊在心裡評判著兩個人的優劣。之前的表現,兩個人看上去不相伯仲,單從視覺效果上看,似乎林鋒要更勝一籌,不過,這只是學生們的看法。台旁的兩位老師,心裡卻自然有一把尺子。

「小鋒還是性子太急啊,處理得太粗了點。」王震先嘆息了一聲,雖然從心裡他也希望自己的學生能夠贏得這場比賽,不過這樣的情形下,他也不會昧著良心吹黑哨,況且,就算他想,旁邊還有一個凌遠呢,那位可比自己還要明白。

完美地接下這首曲子,林鋒以一個華麗的上拋結束了第二主題的演奏,隨即抬頭隔著琴板看著劉宇凡道:「下面換我了。」

雙手重又撫上琴鍵,在右手手腕的帶動下,一串乾淨的八度音和弦響起,沒加踏板的效果,讓琴聲聽上去更加清澈透亮,如同滴答作響的鐘錶一樣!

這下,台下的學生們終於聽出來林鋒彈的是什麼曲子了。

「鍾!這是李斯特帕格尼尼大練習曲——鍾!」聽著這熟悉的旋律,許多鋼琴系的學生們興奮了起來。

同樣是李斯特的鋼琴曲,《唐璜的回憶》可能許多人沒聽過,畢竟這首純歌劇改編的曲子,距離他們太遠。但這首《鍾》不一樣!

它的名氣實在是太大了!就像是在業餘選手中廣泛相傳的莫扎特的《土耳其進行曲》一樣,這首《鍾》在專業鋼琴學生們中間受歡迎的程度,絕對可以排進前三名。

為啥?因為它難,因為它好聽!

這首曲子的演奏,太具有觀賞性了,持續不停的快速音符跑動,使整首曲子顯得華麗無比,再加上那繁複細碎的華彩旋律,更是如同讓耳朵進行一次高級桑拿般,美妙無比!雖然在座的許多學生沒有能力演奏這首曲子,準確地說,是沒有能力按照原速、規範地演奏這首曲子,但這並不妨礙他們喜愛這首曲子!

雖然此刻林鋒只有右手在琴鍵上悠閑地跳動,但這些人都知道,這只不過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罷了,真正的炫技,馬上就將拉開帷幕!

果然,在兩小節的前奏旋律過後,林鋒的左手終於也放到了琴鍵上,而幾乎是一瞬間,剛剛還悠閑無比地在琴鍵上跳動的右手,卻似突然注入了興奮劑般,剎那間變得靈巧起來!

「嘀嘀嘀噠噠噠……」一陣如同雨點般的琴聲,從右手的小指間流出,而與此同時,其他的幾根手指,卻在用比小指快上兩倍的速度,在左手和右手小指間的中央位置,織起了一段複雜的織體。

《鍾》,除了一開始幾小節的安定外,幾乎全曲都充滿了複雜的織體。就像此刻林鋒的演奏,雖然聽上去主旋律很清晰,而且似乎很從容,但不要忘了,那只是小指一根手指在乾的活而已。而大部分複雜的工作,卻在左手和右手的四根手指間完成。他們共同織成了一副複雜無比的織體,如同一張精密的網,將主旋律包圍在其中並完美地烘托出了它!

看著林鋒那雙手如同魔術般,在琴鍵上跳著讓人目不暇接的舞蹈,觀眾們全都自覺地摒住了呼吸,生怕漏掉了哪一個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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