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中主教學樓，二樓的四號階梯教室內，陸陸續續有學生進入。他們有的手裡拿著譜子，有的兩手空空，不過大多數臉上都有著一絲緊張。
三天的時間轉瞬即過，今天是附中對新生進行測試的日子。這幾日，新生們對於複試的嚴格都有所耳聞，雖然能進入這裡的都非泛泛之輩，但畢竟這裡是天才的集中地，想到那百分之五的淘汰率，每個人都覺得有把刀在自己頭上懸著。好不容易考到這裡來了，如果再被刷回去，將是一件十分丟人的事情。
劉宇凡到的不算早，等他進來的時候，已經有十幾個人陸續在位置上等了。向台下掃了一眼，大多數都不認識，只有前幾天和他一塊兒領琴房鑰匙的幾個同班同學，還算有點印象。
這幾天，這些新生們練得都很刻苦，除了吃飯和晚上睡覺時間，基本上看不到什麼人。畢竟誰都不願意成為那百分之五。
「早啊！」劉宇凡看到班裡的陳征在前排坐著，便很自然地挨著他坐下了。
「恩，早！」陳征沖他點了點頭，卻沒有什麼特別熱烈的表情。這讓劉宇凡感到有些不習慣。
經過這幾天的學校生活，劉宇凡對附中的學習環境漸漸有了些了解。雖然表面上看起來，附中和其他中學差不多的樣子，但其實細細體會起來，還是有許多不同的。比如在同班同學的感情上，劉宇凡就覺得遠比自己在阜安的時候或是前世在師範的時候淡得多。大家平時都忙於自己的專業，也不怎麼交流，這讓劉宇凡有些不習慣。
就像是現在，坐在劉宇凡旁邊的這位，不但兩個人是一個班的，而且是一個系的，可是見了面卻只是互相點頭打個招呼，平時連玩笑都很少開，劉宇凡更是從對方的眼神中讀出一種叫做戒備的東西。那是很怕對方超過自己的眼神，劉宇凡能看得出來。
「難道，這些專業的學生都是這樣的性格嗎？還是說，自己將來也要變成這樣？」想著這個問題，劉宇凡有些接受不了。
階梯教室前面，擺放著一架雅馬哈的大三角。附中的教學條件絕對是一流的，在硬體上任何地方都不含糊。就拿此刻台上這架鋼琴來說，放到其他的地方，都可以直接搬到劇場上當作舞台演奏琴了，可在這裡，它只是教室里的一架教學琴而已。附中的條件之好，由此可見一斑。
從門口走進來幾個老師，從他們手上拿著的本子來看，大家都猜到了他們的身份，頓時，台下講小話的聲音小了許多。
凌遠帶頭，在她的身後是趙平國、王震先兩位老師，這三位都是附中鋼琴系的老師，也是資歷和威望都很高的老師，歷年的新生測試，都是由他們三位來把關，今年也不例外。
凌遠坐在最左邊的椅子上，拿起了桌上的話筒，照例講起了話。
「同學們，今天是你們在附中的第一場校內測試，由我和趙老師、王老師擔任這場測試的評委，出場的順序號，之前已經發到每個人手裡了，一會兒大家按順序上場，不到的按照棄權處理……」凌遠翻開手裡的本子，眼睛卻甚少向上面看一眼，每年都由她來主持新生的測試，這一套主持的話已經說得純熟無比了。
「好了，規則我已經和大家都講過了，現在測試正式開始，第一位同學，李雪。」凌遠看著手裡的出場順序名單念道。
隨著她的話音剛落，一個穿著白裙子，有些偏瘦的女生從左側走上了前台，沖著幾位評委老師鞠了一躬後，坐到了鋼琴前。
鋼琴打開著，上面卻並沒有譜子，測試的時候，按規定學生都是要求背譜的。
女孩兒纖細的手指落在琴鍵上，帶起一陣靈動的琴聲。
「是海頓的第49號鋼琴奏鳴曲，降E大調，呵呵。」才聽女孩兒彈了個開頭，劉宇凡就會心一笑。海頓的奏鳴曲十分多，但比較有名的也就那麼幾首，這首49號作品就是其中一首。特別是它的第一樂章，輕快活潑的旋律，給劉宇凡留下了比較深刻的印象。
凌遠注視著鋼琴前的女孩兒，確切地說，是在注視著她在鋼琴前的那雙手。
「基本功倒還算紮實，可是對音色的控制有些呆板了，這首曲子要的是那種靈動、乾淨的效果，聲音還是有些臟。」凌遠心裡暗道。
轉身看了看坐在自己左側的趙平國，後者沖她微微點了點頭，那意思顯然是「尚可」。
「好了，就彈到這裡吧。」沒等李雪彈完，凌遠突然說道，隨即在自己面前的名單上用筆寫了幾下，其他兩位評委老師也是一樣的動作，只是並沒有當場公布成績。這也是慣例了，校內的測試並不比校外的比賽，一般都不是當場公布成績的。
看著三位老師臉上無喜無悲的表情，李雪的心裡有些忐忑，這首曲子是自己練的最為純熟的一首，當初入學的時候彈的就是它。只不過她也知道，論難度，這首曲子卻是低了些，拿這首曲子進行測試，也不知道能不能過關。可是時間太緊，練習其他的高難度曲子，時間上也來不及了。
「接下來是聽音和節奏題，你過來抽一下題號。」凌遠說著，示意李雪過來。
桌上的一個小紙箱內，放著許多紙簽，李雪有些緊張地抽了一張，展開一看，上面的號碼是13。
凌遠將簽號交給了最左邊的王震先老師，對方看過了號碼之後點點頭，隨即從座位上站起，來到鋼琴前，同時示意李雪背對鋼琴。
背對鋼琴的李雪，臉剛好朝向下面待考的學生，看著大家的目光都集到自己的臉上，李雪的心裡更緊張了。
「先是聽力題，這是標準音la。」王震先說著，彈響了小字一組的la，鋼琴頓時發出了一聲響亮的長音。
小字一組的la，也被稱為「標準音」，它的震動頻率是440HZ，在進行鋼琴調律時，也是先把這個音調準，然後其他的音再以這個音為標準，進行校準。這就是「標準音」的含義。
做為考進附中的學生，這樣的練習李雪自然做過，不過想到此刻考自己的是附中的教授，她的心裡仍不免有些緊張。聽著那個標準音，李雪努力把高度記在心裡。
「下面開始。」王震先說著，右手輕抬，隨即又彈響了兩個音。
上來就是由雙音組成的和聲，也只有在這樣的專業測試里，才會出現這樣的情形。如果是一個只接受過業餘訓練的選手，怕是連單音也難以聽准。
凌遠和趙國平面前，也各自有一份標準答案，不過此刻，他們兩個人並沒有低頭看一眼，這種難度的測試，他們早已經進行過無數次了，對於他們那雙「金耳朵」來說，莫說是這樣簡單的雙音，就算是再複雜一些的三和弦甚至七和弦，都能夠馬上聽出來，對於鋼琴的音高位置，他們已經習慣成了一種本能反應。
「mi和do」，李雪聽了聽說道，這個和聲相對簡單。
「請說出音所在的音組。」王震先提示道。
「不好意思啊，是小字一組的mi和小字二組的do。」李雪聽到王震先的提醒，連忙道歉道。
「沒關係，繼續聽下一組吧。」王震先說著，再次彈起了一對雙音。
這一次，李雪聽的時間稍稍有些長，因為她聽出來了，其中有一個音是變化音。
「是小字二組的re和小字二組的升sol。」李雪有些不確定地說道。
王震先看了看李雪，沒有肯定或是否定她的答案，而是繼續著下一組的測試。
坐在下面的劉宇凡聽著李雪這一次的回答，微微皺了皺眉頭。很顯然，李雪這次說錯了，那個變化音不是升sol，只是升fa而已。他看了看身邊的人，其他人也沒有什麼表情，也不知道他們是聽出來了還是沒聽出來。
「這樣的測試真夠讓人心裡沒底的，對錯也不告訴人家一聲。」劉宇凡心裡暗道。不過對於自己能否過關，他還是很有信心的，特別是看過了李雪的測試之後。
那個王老師最難也只是測試到了三和弦，當然也加了幾個變化音。不過這樣的測試強度，比起當初莫言訓練自己來，就顯得有些太簡單了。要知道，到了後期，莫言練自己聽音的時候，可是上來就是七和弦的，甚至更變態的九和弦他也聽過。那可真是響成一片啊，在極短的時間內要聽得清混在一起的五個音，而且還有許多變化音，沒有經過特定的訓練，可真是難比登天！
李雪的測試結束了，老師沒有公布成績，而是直接叫了下一位。
一個個學生進行完了自己的測試。老師並不會等到一首曲子彈完，一般也只是聽上一小段，就叫停了。這倒和鋼琴考級有點像。不過劉宇凡倒是想起了自己的考級，那兩個老師，可是讓自己從頭彈到尾的，鬱悶的是，居然還沒讓自己過。
陳征排在劉宇凡前面，他在進行測試的時候，倒讓劉宇凡小小地吃驚了一下，這傢伙的素質很高，演奏的一首李斯特的「狩獵」看得幾位評委都暗暗點頭。
「不能小看天下英雄啊。」看著一臉自信的陳征，劉宇凡暗道。
「下一位，劉宇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