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 完全不同的理念

「哎,我說小雅,你那個小情人兒,可不地道啊,年紀輕輕的,怎麼一肚子心眼兒啊。」晚上,在阜安的一家特色小餐館裡,江雅給李曉玲接風,兩個人才吃了沒幾口,李曉玲就忍不住埋怨起來。

「去,吃飯都堵不住你嘴,怎麼小情人兒啊,說得這麼難聽,我們家宇凡哪兒惹著你了,嘴這麼毒你!」江雅沒好氣地白了李曉玲一眼說道,隨即從熱氣騰騰的魚鍋里夾了一塊雪白的魚肉,在肉湯里蘸了蘸,放在嘴裡一臉享受地嚼了起來。這裡的魚鍋特別地道,是阜安的一絕。阜安城本地的居民們,極少不知道和沒嘗過這裡的美味的。

自從下午的「談判」被劉宇凡「狡猾」地拖後之後,這傢伙就跑得不見人影了。李曉玲問起來,江雅卻只說他最近忙著轉學的事兒,沒準兒去辦手續了。其實這話真一半假一半,劉宇凡這兩天倒還真是在忙著這事兒,不過不見這兩位,「吊胃口」的成分卻更多些。

雖然劉宇凡可以算得上一位「准音樂人」,不過這並不妨礙他擁有簡單的商人思維,「待價而沽」的道理他還是明白的。眼下時代唱片和滾石唱片都對自己的新曲很眼熱,這時候就要冷一些了,不要讓他們覺得東西得來很容易,這樣就能讓曲子的身價上去。當然,劉宇凡敢這麼說,也源於他對《新康定情歌》的自信。

雖然比起《月亮之上》來,《新康定情歌》這首曲子是根據人們已知的歌曲改編的,在新鮮性上似乎有些不足,但劉宇凡並不這麼認為。這首曲子無論是從配器上,還是從中國鼓的運用上,都十分獨出心裁,而且效果也十分震撼。以他的眼光來看,這首曲子的市場潛力,甚至要比那首《月亮之上》更厚重一些,畢竟這首曲子的底蘊更加深厚。

此刻,劉宇凡正躲在莫言家裡,和那位初次見面的莫曦師姐切磋琴技,相談甚歡呢。

柯蒂斯音樂學院的學習形式相對靈活,只要在規定時間內修完學分,就可以拿到畢業證。莫曦是柯蒂斯音樂學院的優等生,她的學分早已經修得差不多了,如果她願意,隨時都可以回去通過幾個簡單的考試後拿到畢業證。這一次回國最大的收穫,就是和自己的父親重逢,莫曦這兩天都是住在莫言的家裡,享受著難得的家庭溫情。

莫言家的那台斯坦威鋼琴前,一雙白嫩的素手,正飛一般地掠過琴鍵,帶起一連串華美的讓人難以置信的音符,這是肖邦的一首《蝴蝶練習曲》,雖然難度不高,但卻很考較手指的基本功。

劉宇凡在旁邊靜靜地看著,若有所思。

一曲彈罷,莫曦起身沖他笑了笑。

「曦姐,我不是很明白,你演奏曲子的觸鍵方法,似乎和莫老師給我講的不一樣。」劉宇凡說著,坐在了鋼琴前,伸手彈了一小段《蝴蝶練習曲》的片斷,那是一小段快速的琶音進行。

剛剛莫曦在演奏這段的時候,手型十分誇張,幾乎五指箕張,手指也完全伸平開,觸鍵的地方几乎是整個指腹,從傳統的鋼琴演奏來看,這樣的手勢,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簡直就是離經叛道!

不過莫曦卻告訴劉宇凡說,自己在學校的時候,導師就是這麼講的,這是新式彈法,裡面涉及到了許多力學原理,不但可以讓演奏變得更輕鬆,而且還可以獲得更為豐富而富於變化的音色。

此刻,劉宇凡在鋼琴前彈著,雖然是同一段旋律,但劉宇凡在鋼琴前的那雙手,形狀卻和剛剛的莫曦完全不一樣。

他的手是小耙子樣的,每根手指的掌關鍵都是突出的,在轉換把位的時候,無論多麼快,手型也不會出現太大的變化,主動的只是手指,更具體地說,是手指的掌關節。

這是標準的俄羅斯學院派彈法,也是最為正統的彈法。莫言教了劉宇凡三年,和他強調的最多的兩個問題,一個是手型,另一個是重量。嚴厲的要求,幾乎讓劉宇凡的這種手型成了一種本能反應。

而他觸鍵的位置,也永遠只是指肚的前半部分,到了密集音列的快速進行時,又會換到指尖。他的手臂很自然,很通暢,顯然對重量的運用十分良好,沒有一絲緊張和浪費。

不過看著劉宇凡彈完這一小段之後,莫曦卻搖了搖頭,斜靠著鋼琴看著劉宇凡道:「宇凡,你的演奏在技巧上沒有任何問題,但你太局限於傳統了。或許你的這種演奏方式很適合古典作品,但面對技巧更加自由,音響更為豐富,表現更有張力的現代鋼琴,這樣的演奏方式就有很大局限了。不要被手型局限住,我的導師講過一句話,手型沒有標準不標準之分,只有舒服不舒服之分,只有最舒服的手型,才是最正確的手型。之前學院派說的那些『要握住一個雞蛋』的說法,被現代鋼琴界已經證實,是錯誤的方式了。」

「胡說八道,學院派怎麼錯了?別忘了,霍洛維茨就是學院派的,你敢說他的演奏是錯的?中央院這些年出過那麼多的鋼琴家,有哪個不是學院派的?他們在世界上都獲得了很高的成就,有的還拿過李斯特國際鋼琴大賽的金獎,你能說他們都是錯的?」剛好出去溜彎回來的莫言,聽到女兒這段話,立刻上去駁斥起來。

這對父女就是這樣,重逢的新鮮勁和喜悅勁還沒過去,談到了鋼琴上,兩個人立刻便爭執起來。這幾天兩個人有事沒事就爭論一些鋼琴技巧上的東西,劉宇凡在邊上看著,也覺得很有意思。這是兩種鋼琴理念之間的碰撞,通過觀看這種碰撞,劉宇凡感覺自己也學到了不少東西。

「爸,你說這些我也承認,那些人都是很偉大的鋼琴家,不過你不能看不到鋼琴演奏技巧的進步。而且你說中央院那些學生,哈,我說句話你別生氣啊。」莫曦說著,頓了一頓,見莫言一臉不悅的樣子,也不管他,繼續說道:「你知道國際上對於中國的鋼琴家都是怎麼評價的嗎?」

「怎麼評價的?難道還不如他們不成?」莫言不高興地說道。他畢竟曾經是中央音樂學院的鋼琴系主任,中央音樂學院鋼琴系在他的手下,也曾經有過輝煌。作為曾經執掌中國鋼琴界牛耳的他來說,把中國鋼琴在世界上的名望看得是很重的。

「你看,你這句話態度就有問題。爸,鋼琴藝術是拿來欣賞的,不是用來比賽的。我們學院的導師曾經說過,中國的鋼琴教育,培養出來的是一些只會比賽的鋼琴家。」莫曦一臉認真的說道。

「哼,他們就是自以為是,什麼叫只會比賽,能在比賽里獲獎,這本身就說明水平。他們看不起比賽,為什麼每年還要舉辦那麼多場鋼琴比賽?」莫言哼了一聲說道。

「爸,他們舉辦比賽是不錯,不過比起比賽來,更多的是小型音樂會。我在柯蒂斯音樂學院,幾乎每個系每周都有小型音樂會,不排名次,只純粹享受演奏的過程。導師也不會給每個學生的演奏打分,只會和他們說,哪裡彈得不對,哪裡應該怎麼樣。爸,你不覺得,這樣的氣氛才更適合鋼琴藝術嗎?」莫曦毫不客氣地反問道。

「你……簡直強詞奪理!」莫言看著自己的女兒絲毫不給自己面子,把自己頂得一愣一愣的,心裡有氣,索性不和她講了。

「宇凡,你不要被她影響了,我看她是在外國被那些資產階級自由化的東西影響了,你看看你那個手,在鋼琴上就像雞爪子似的,要多難看有多難看,這叫什麼方法?」莫言氣呼呼地說道。

「跟你說不明白,對了,宇凡,你要不要學習這種彈法,我來教你啊。」似乎覺得氣莫言很有意思似的,莫曦故意看著劉宇凡說道。

說心裡話,劉宇凡對於莫曦那種全新的演奏方法和演奏理念,的確是十分好奇。可此刻他卻不敢答應這位大小姐的要求,沒看邊上那位正吹鬍子瞪眼睛呢嗎?

「呵呵,曦姐,還是以後有時間再說吧,那個,我突然想到樓下去找馬老師一下,有些笛子上的問題,我還想向他請教一下。」劉宇凡說著,連忙逃也似地離開了這裡,他可不想被夾在這對父女之間當炮灰。

不過從劉宇凡的心裡,卻是對莫曦那種全新的演奏方法很是渴望的,他不像莫言,莫言是彈了幾十年琴,教了幾十年琴,對於鋼琴技術上的一些理解,已經形成了思維習慣了,但他卻不同,他雖然技術上的積累已經達到了一定的程度,但在接受能力上還是很強的,對於不同的演奏方式,他並不排斥。此刻,他心裡已經在想著,什麼時候有時間,多和莫曦交流一下了。只不過再過幾天,他就要去北京上學了,而莫曦也不能總留在這裡,還要趕回美國去完成學業,因此指望著這兩天時間內,就了解一種全新的鋼琴演奏理念,顯然是不太現實。

「將來有時間和機會,一定要去柯蒂斯看看,到底是什麼樣的學院,才能培養出郎朗那樣的人物。」對於柯蒂斯,劉宇凡其實是有著一絲嚮往的,而這絲嚮往,很大程度上來源於那個和自己同歲,卻比自己的童年要輝煌得多的另一個鋼琴天才——郎朗。

「此刻他在柯蒂斯,想必還是一名新生吧。」劉宇凡想著,臉上露出一絲期待的微笑,那是一種期待對手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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