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1994年的冬夜

出了屋,一股冷冽的寒氣撲面而來,劉宇凡打了一個激靈,反倒更加精神了。

呼吸了一口寒冷的空氣,劉宇凡感覺像是喝了一杯冰鎮可樂一樣爽!抬頭看了看夜空,一輪彎月掛在東方半高的天幕上,滿天繁星,讓人頓感宇宙的幽深與浩渺。

這是一九九四年的北方農村的夜空,沒有氣候變暖,沒有被污染的空氣,那種純粹、乾淨的夜空帶給劉宇凡一陣感動,那是無論玩多少電腦遊戲、去多麼豪華的公園遊樂場都帶不來的感覺。

大寨村的大街上,此刻冷冷清清的不見幾個人影,除了偶有耐不住寂寞的幾個半大小子結伴而過,帶起一陣犬吠,就只剩下點點昏黃的光。沒有城裡五光十色的霓虹,沒有酒吧燈紅酒綠的喧囂,讓早已過了多年城市生活的劉宇凡有種回歸自然的感覺。就像是汪峰唱的那首《春天裡》一樣,一切逝去的舊時光彷彿又都回來了,真好。

一幫半大小子開著手電筒亂照,同時聊著一些小孩兒的話題,一會兒從洋火槍聊到鞭炮,一會兒又從熱播的武打片聊到誰誰打架厲害,說是去照鳥兒倒不如說是開聊天大會。

「小凡,明天是駐馬營集,你趕集去不?」王小勇興奮地問道。

「駐馬營集啊。」劉宇凡腦海里一下浮現出集市的場景,那種人挨人人擠人的情景出現在了他腦子裡。

「人那麼多,幹嘛去啊。」劉宇凡搖搖頭。

「啊?你不買炮啦!」聽到劉宇凡這麼說,王小勇很是意外,在他印象里,劉宇凡可是超級喜歡放鞭炮的,每年過年都纏著家裡買上一堆鞭炮,而且整個后街的半大小子里,就數他會放,花樣最多。劉宇凡這傢伙居然說不想去趕集?要知道,這個年底前最後一次大集,可是大寨村許多孩子心裡最重要的日子,對於喜歡玩的男孩子來說,甚至不亞於大年三十呢。

聽王小勇這麼一說,劉宇凡才想起來,原來自己家的年貨還沒備呢,自己的「鞭炮」也還沒買,放鞭炮可是他過年最喜歡乾的事之一,就算後來大了,這個習慣也都沒改,只不過小鞭炮變成了二踢腳,也越來越多,但卻越來越找不到小時候的感覺,直到那時劉宇凡才明白,原來自己並不是真的喜歡放鞭炮,而是懷念童年。就像有些人的童年記憶是一把彈弓,有的是一本歌詞本,有的是一疊火柴片兒一樣。

「呵呵,去啊。」劉宇凡笑著說道,重生後的他,特別珍惜這些曾經的小回憶,有些東西,只有失去了才知道有多麼可貴。

「嘿嘿,我們一塊兒去吧,明天儉頭家趕車去。」王小勇很興奮的樣子。

「恩吶,我們家趕車去,到時候我們一塊兒買去,我爸說今年給我買十塊錢的炮!」劉儉說到這兒很興奮。

「嘿嘿,我爸說給我買二十塊兒的!」王小勇很得意地說道,劉儉聽到立馬不吱聲了。

「都小聲點兒,別說話了,我們到前面的玉米堆里看看。」說話的是大軍,大名叫劉軍,是劉儉的哥哥,今年十六歲了,是后街的「大孩子王」,一般后街有什麼孩子們的「大事兒」,都是他帶頭兒,當然,劉宇凡這個三人小幫派是自成一體,不過偶爾也參加這種大集體活動。

聽到大軍說話,這幫半大小子都不吱聲了,一個個都貓著腰輕輕地走著,生怕驚著了麻雀。

這堆玉米桿是劉兆賀家的,劉兆賀是劉宇凡的二表叔,也就是劉儉的二叔,是個光棍兒,家裡很窮,住的房子也很破,連個圍牆都沒有。他家的院子很大,堆了許多玉米桿,有自己家的,也有劉儉和宇凡家的。月光下,一堆堆的玉米桿,好像一隻只黑色的怪獸,要是一個人經過這裡,肯定會嚇得直發毛。好在這裡人多,大家互相壯著膽子,慢慢地找著。

手電筒的光柱掃過一堆堆玉米桿的縫隙,半大小子們眼裡也閃著賊亮的光,敏銳地掃視著縫隙深處,試圖發現那一個個小小的灰色身影。

「唉,都別說話啊,我看見一個!」大軍忽然用低低的聲音說著。大伙兒聽到他的話,一下子全來了精神,眼睛都順著他手裡的手電筒的光柱看去,只見一堆特別大的玉米堆的一個小縫裡,一點灰色若隱若現,也不知道是不是麻雀,不過大家還是把手電筒的光柱都投到了同一個地方。

「幫我拿著,別出聲啊。」大軍把手電筒交給了旁邊的弟弟劉儉,自己則輕手輕腳地靠了上去。

劉儉接過手電筒,冬瓜一樣的腦袋上,臉上的表情像是接過一桿鋼槍一樣嚴肅,他的眼睛也瞪得圓圓的,緊張地盯著那個地方,同時用身體擋住後面的其他人,小聲警告他們不要動,彷彿此刻他就是第二指揮官一樣,不過此刻,他的呆樣倒是少了許多。

劉宇凡也拿著手電筒照著那個地方,看著劉軍輕輕地、像一隻貓一樣走過去,看著其他人或貓著腰,或側著身,關注地看著那個地方,心裡靜靜地體味著此刻的氣氛,這是多單純的一種快樂啊!十多年後的這些人,一個個為了生計四散奔波,他們還會記得今夜一塊兒抓麻雀的緊張和快樂嗎?

正當劉宇凡的思緒不知飄到哪兒去的時候,劉軍大喝一聲,整個人合身撲了上去,雙手死死捂住了剛剛那一點灰色的地方,「嘩啦啦!」大堆的玉米堆被他這大力一撲,頓時塌下去大半邊。其他的半大小子們隨即一哄而上,緊張地用手電筒的光照著他手的地方。

「呼……呼……」劉軍大口喘著氣,從玉米桿堆里拽出了一大把玉米桿,緊緊地抓著。

一道道的電筒光聚集到了他手按著的那個地方,不斷有人催促:「快!快看看,逮著了嗎?」

劉軍小心地騰出一隻手來,一層層像繡花兒一樣把玉米桿剝落,邊上幾個小子的眼睛瞪得溜圓,盼著在他手心裡露出那可愛、灰色的小腦袋。

可惜,直到劉軍把手裡的玉米桿全都剝掉了,大家也沒看到那小小的灰色的身影,只有幾根灰色的羽毛。

「咳!真倒霉,就幾根鳥毛!」劉軍恨恨地說道,神色懊喪,眾多「小兵」們也紛紛叫著可惜!

「幹啥呢你們?又跑我這兒作哄(搗蛋)!柴火垛都讓你們禍害了!」一聲大吼傳來,同時那座破瓦房中間的破木門突然打開了,裡面射出一道光柱,後面赫然是光棍劉兆賀的身影!

「快跑!」劉軍大喊一聲,一幫半大小子們一鬨而散,各自向著家裡跑去,有的還「嗷嗷」地叫著。

光棍劉兆賀跑到「犯罪現場」——一堆被弄得亂七八糟的玉米桿前面,眼看一個人影都沒有了,站在那裡罵了幾聲,又回去了。

「呼呼……」劉宇凡家門口,他和王小勇兩個人對著喘著粗氣,卻還有功夫「呵呵」地笑著,是成功甩掉大人那種得意地笑。

「唉,真倒霉,沒捉著鳥兒,還被發現了。」王小勇話里透著一股遺憾。

「嘿嘿,他們笨嘛,在那種地方捉鳥,怎麼會好捉,鳥兒一般晚上是不會在那裡呆著的。」劉宇凡看著王小勇笑著說道。

「啊?不能吧,不在柴火堆里在哪兒?」王小勇有些不相信,不過倒是一下子又來了精神,因為聽劉宇凡的語氣,似乎是很有信心知道鳥兒藏在哪裡。

「來,你跟我過來。」劉宇凡沖王小勇招了招手,後者麻利兒地跟了上來。

「別出聲兒啊,一會兒給我照著手電筒。」劉宇凡說著,推開自家的綠漆皮的鐵門,隨即朝著左邊的豬圈走去。

「你來豬圈幹啥。」王小勇有些不解地問道。

「噓……別說話!」劉宇凡沖王小勇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隨即輕手輕腳地打開了豬圈的門。

劉宇凡家有兩個豬圈,一個裡面養著一口老母豬,另一個則養著幾隻豬崽兒。此刻兩個人進的就是養著老母豬的那個圈。由於天氣寒冷,豬圈裡的糞便早已經凍得鐵硬了,再加上兩個人落腳的地方又是豬窩,上面還鋪了一層稻草,所以並不很臟,當然,氣味肯定不會怎麼好聞。

那頭白毛的老母豬大概是剛吃過食,懶懶地躺在那裡不動,聽到有動靜也只是哼了幾聲。

冬天為了取暖,豬圈上面的棚子都鋪了一層厚厚的稻草和玉米桿,由於有豬的體溫,這裡比一般的柴火堆要更暖和些。

劉宇凡拿著手電筒仔細找著,他看得很細,很有耐心,也很有條理,完全不像那些孩子們那樣無目的地亂找一通,沒過一會兒,他就在一堆稻草的縫裡看到了一個灰撲撲的小腦袋。

王小勇也看到了,興奮地小聲叫道:「有啦,這兒有一隻!」他完全是用氣聲說的,但還是難以掩蓋聲音中的興奮。

劉宇凡則是穩穩地把手電筒交給了他,低聲道:「幫我拿著。」聲音很低,但很沉穩,聽到他的聲音,王小勇沒來由信心大增。

劉宇凡看著那隻因受到強光照射而顯得有些不知所措的小麻雀,右手緩慢但穩定地向它所在的位置伸去,一直到離那個小東西只有十多公分的地方,才果斷地、閃電般地伸出手去,准準兒的捂住了那個地方。

劉宇凡感到自己的手心裡傳來一陣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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