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樹成蔭的河谷里，有一座高大的城堡，四周分布著一些農場與農莊。靠近河岸的低地平原上，全是開墾出來的農田，種植著玉米、高粱與紅薯。小麥剛剛收割，有幾塊水田正在蓄水，準備播種水稻。
水力磨坊旁，安德烈兄弟正在把磨製好的麵粉分裝打包。
不遠處，安娜姐妹在收拾曬場。等到高粱成熟，釀酒作坊就能派上用場，第一批美酒很快就能出壇。
河灘上，克拉拉照顧著幾個小傢伙，尼科爾她們在河裡嬉水。
楚天疆把目光收了回來，篝火堆已經架好，製作燒烤的調料也準備好了。水槽里有幾條剛從河裡撈起來的大魚，還有一些肥美的河蝦，旁邊放著幾塊熏肉。雖然食物很豐盛，但是比起人數，算不上充足。
要不要再準備一些食物呢？楚天疆笑著搖了搖頭。尼科爾她們即將成為母親，胃口不是很好，這些食物應該足夠了。
這樣的生活很平淡，卻很幸福，也很甜蜜。
抬頭看了眼天空，楚天疆希望這種生活能永遠持續下去。有克拉拉與尼科爾她們陪伴在身邊，還有安娜姐妹與安德烈兄弟，還有其它人，哪怕一直住在這裡，也不會感到寂寞，更不會覺得空虛。
只是，能夠一直住在這裡嗎？
鮮紅的落日把霞光灑向地面，溫暖著大地，夜晚即將到來。
可是，夜晚到來過嗎？
夜晚從沒到來，高粱從沒成熟，水稻從沒播種，收穫的小麥似乎永遠都沒磨完，還有那幾條活蹦亂跳的大魚，還有放在案台上的熏肉，還有流淌的小河，還有這裡的一切，乃至尼科爾她們，似乎從來沒有變過。
這一切是那麼的反常，可是楚天疆從來沒有懷疑過，或者說不想懷疑。
落日突然小了一圈，楚天疆眯起眼睛。確實小了一圈，雖然變化很微弱，但是仔細看就能察覺到。
霞光開始褪色，顏色漸漸淡去，整個世界正在變成灰色。
不！
楚天疆站了起來，朝河道看去。
小河裡，尼科爾她們身上發出了光怪陸離的白色光芒，像置於滾水中的冰塊，正在迅速融化。
河灘上，克拉拉也開始融化。
還有那些沒有面孔，卻栩栩如生的孩子。
磨坊旁，曬場里，安德烈兄弟與安娜姐妹也開始融化。
時間似乎突然停止了下來，楚天疆想喊叫，卻發不出聲音，想移動，卻邁不開腳步，想掙扎，卻揮不動手臂。
剎那間，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滿天繁星，還有無盡的黑暗。
美夢消散，現實降臨，是那麼的殘酷，那麼的無情。
這一切，與楚天疆初次跟大文明智慧個體見面時多麼相似，只是現在不是在微型黑洞的捕獲範圍內，而是在一個虛無的空間里。
轉眼間，楚天疆恢複了所有記憶，包括那些他想永遠拋棄的記憶。
不——
楚天疆吼叫了起來，只是他沒有聽到聲音。
這是一個完全虛無的空間，沒有讓聲音傳遞的介質，他只能聽到內心的吶喊聲，那麼的虛弱，那麼的無助。
繁星開始變大，準確的說是一顆繁星開始變大。
那是一顆橘黃色的恆星，有八顆行星，還有很多矮行星與小行星，從內到外的第三顆行星反射著藍色的光芒，有一顆衛星，是一顆已經破碎的衛星，軌道上散布著大大小小數量眾多的小衛星。
太陽系，地球！？
「怎麼，不認識你的家園了？」
楚天疆猛的回過頭來，看到的只是一個白色的模糊身影，一個像人，卻沒有清晰面龐的影子。
「你是誰？」楚天疆明知故問。
楚天疆知道，就是那個少女，那個曾經答應給人類一百年時間，來自四維空間的大文明的智慧個體。
「你們失敗了。」白色影子開始凝聚，成了一名穿著白色長裙的少女，只是模樣跟上次不一樣，顯得更年輕一點，而且眼睛很大、耳朵很尖，沒有鼻子，根本不像人類，只有胸前隆起部位表明了她的性徵，看上去更像是科幻電影里的外星人。「你們不但失敗了，而且敗得很徹底。」
「我還活著。」
少女突然大笑起來，笑得很癲狂，似乎在她眼裡，楚天疆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傻瓜。
楚天疆沒有開口，各種跡象表明，人類確實在抵抗地外文明入侵的戰鬥中失敗了，而且敗得很徹底。更重要的是，大文明的智慧個體根本沒有必要欺騙他，甚至沒有理由讓他的意識繼續存在。
「你確實活著，不但是你的意識，還有你的身軀。」
「什麼？」
少女巧手一揮，在楚天疆左側，一個長方體區域變成了三維顯示屏幕，隨即出現了一個畫面。
「你與威廉姆斯決戰，能量源與質量源泯滅，產生了一個畸變空間，而你的意識進入了這個空間，才保存了下來。」少女靠近了一點，楚天疆看得更清楚了，她不是真正的人，只是由一種信息構成的幻想。「多虧你最好的朋友，所以你的身軀保存了下來，在一個冬眠冷凍艙里，而且藏在很隱秘的地方。利用你留下做科學實驗的能量體，這個冷凍艙只要不受到破壞，能夠維持十萬年。如果你願意，我可以立即送你回去，讓你親身感受到人類在失敗後的悲慘遭遇。」
「人類還沒有滅絕？」楚天疆看得很清楚，是張小剛救了他，並且把他的軀體保存了下來。還有羅晉勇、梅蘭妮與娜塔莎，他們都出了力，甚至做了一些背叛職責的事情。克拉拉與安娜她們也活著。
「當然，你認為文明之間的戰爭，就一定會導致文明滅絕嗎？」
楚天疆看著少女，顯得很疑惑。
「不可否認，在初級階段，物種滅絕很難避免。比如，在人類文明早期，隨著人類擴大生存空間，有很多物種遭到滅絕。即便在進入工業化時代之後，人類的擴張，依然導致大量物種滅絕。澳大利亞的袋狼、還有塔死馬尼亞虎、杜杜鳥等等。可是隨著文明進步，人類不但沒再把其它物種推入滅絕的深淵，還開始保護瀕危物種，甚至主動退讓，為這些物種留出足夠的生存空間。為此，人類甚至使用了高科技手段，比如保存某些物種的基因，使其在適當的時候『復活』。」
「那只是動物，不是智慧生命。」
「動物沒有智慧嗎？」
楚天疆沉默了，這是一個不需要回答的問題。
「如果人類突然滅絕了，要不了一百萬年，地球上就會出現另外一個智慧物種，比如你們的近親，非洲的狒狒，就很有可能進化成智慧生命。即便人類沒有滅絕，也有很多動物擁有智能，只是遠遠比不上人類。」
「好吧，你到底想說什麼？」
「人類沒有滅絕，短期內也不會滅絕，只是你們已經失去了融入大宇宙，在即將到來的新時代獲得一席之地的機會。」
「什麼！？」
「一個全新的時代即將到來。」
楚天疆控制住情緒，這番話的含義太深奧了。
「降維即將結束，三維空間里的微宇宙將融合成一個全新的大宇宙，只有證明了自身實力的微文明才能得到承認，才能在新的世界裡獲得一席之地。沒有得到承認的微文明，都不會被接納。」
「怎麼證明？」
「跨過門檻。」
「什麼門檻？」
少女淡淡一笑，說道：「技術門檻。」
楚天疆的眉頭跳了幾下，說道：「什麼樣的技術門檻？」
「之前，我跟你提到過。」
「突破微宇宙空間限制的技術？」
少女點了點頭，說道：「這是最低的技術要求，也是讓微文明融入新世界的基礎，而人類沒有邁過這道門檻。」
「然後呢？」
「去過水族館，或者海洋世界嗎？」
楚天疆驚訝的看著少女，不明白她說這句話的意思。
「就我所知，在地球生物中，海豚的智商僅次於人類。一頭受過訓練的成年海豚，智商相當於一個十多歲的孩子。可惜的是，在海洋世界裡，海豚得聽從訓導師的指揮，為的只是得到一點點獎賞，比如一條小得可憐的沙丁魚。當然，它不會挨餓，也沒有危險，可是它失去了在海洋里馳騁遨遊的機會，失去了對任何一個生命來說都是最重要的東西，成為供人類觀賞娛樂的玩物，用自己的一生去取悅坐在看台上的觀眾，成為飼養它的人的工具，賺取金錢的工具。」
這下，楚天疆明白了過來。
如果人類文明不能得到承認，人類就將成為新世界裡的「海豚」，擁有智慧，卻要為了生存而遭受奴役。
楚天疆也意識到，人類還有救，不然「少女」不會把他從睡夢中喚醒。
「我可以給你一個機會。」
「給我？」
少女點了點頭。「我創造了你們，準確說是創造了孕育你們的微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