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劇變 第496章 風波詭異 四

東北哈爾濱的春意,自然要比現在已經是春暖花開的荊楚之地來得晚一些。

在哈爾濱左近的松花江上,冰層也終於已經開化,只是偶爾有一點殘冰在河水當中翻滾上下,碎冰相撞,就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

哈爾濱的這個春天似乎比起往年也多了幾分繁華熱鬧。東北軍大帥府的遷入自然帶來了整個東北的達官貴人,中共在北京、天津的社會主義改造也讓不少京津地區的富貴人家,放棄了身價看漲的「北京戶口」,闖關東跑到了哈爾濱安家落戶。隨之而來的自然是東北乃至日本和南中國各地的商品特產,沿著南滿鐵路和中東鐵路,源源不斷地運了進來。哈爾濱商業區的商店裡面全都堆滿了琳琅滿目的貨品,大街兩側鱗次櫛比的酒樓食肆里,也常常是高朋滿座,好聽的京片子,略帶些淮音的天津話兒,此起彼伏地響起,談論的卻多是劫後餘生的感慨……

關內群雄的代表這段時間也異常頻繁的往這座關外冰城走動。隔三差五,哈爾濱市政府就要組織起一堆閑來無事的市民,舉著各種各樣的小旗幟,在大街兩側站立著,做夾道歡迎的模樣。當然,站上大半天總有個一塊半塊的進賬,對升斗小民們而言,也是一件美事兒。

在哈爾濱城北,松花江北岸的太陽島上面,臨著松花江,新建起了一處傳統的中式宅院。這處宅院雖然場面不大,卻葉門戶精潔,一磚一瓦還有院子里小小的花園,明顯都花了大心思。看來不是什麼普通人家,而不知是東北軍的哪位高官顯貴避暑消夏的場所。

不過今天,這處用來避暑的宅院看來是迎來了什麼貴客了。宅院外面新鋪的柏油馬路上,停著一長串黑色的小轎車,還有荷槍實彈的東北大兵肅立護衛。上島的橋樑碼頭處,也加派了崗哨,一切閑雜人等都不許出入。

看起來是有來自關內的某位大人物住了進來,借著這裡的僻靜,要和東北軍少帥張學良討論什麼幕後交易吧?

宅院二樓的廳堂之內,坐著不多幾人,居中的就是兩個中年軍人,都是筆挺戎裝,肩章上面將星閃爍。兩人都是四十多歲的年紀,一個身材高大,留著修剪整齊的八字鬍,正是東北軍總參議郭松齡;另一個矮小黑瘦一些的,眼睛裡面卻是精光四射,談笑之間也不時轉動,一看就是一個精明之極的人物,原來是國民黨的湖北省主席何成浚,民國時代著名的內交家。

這間廳堂的窗戶正對著松花江,入眼之處就是滔滔東流的江水,再遠一點,還能隱隱約約看見繁華熱鬧的哈爾濱市區。何成浚指著遠處的市區,笑道:「茂宸兄,關內的人們怎麼樣也想不到在這個冰天雪地的黑龍江,居然有如此繁華熱鬧的去處。這哈爾濱雖說比不了武漢、上海,不過比起眼下的北京、天津來,可是強出不知道多少了。」

郭松齡輕輕擺了擺手笑道:「這哪裡是哈爾濱繁華熱鬧?還不是中共的主張不適合中國國情,北京天津的不少富貴人家只好背井離鄉,跑到這塞外苦寒之地來安家,才使得這個小小的哈爾濱多了幾分生氣?想必武漢、上海那裡,也有不少南下的才俊之士吧?我聽說燕京大學、北洋大學整個兒都搬遷去了上海?」

何成浚輕嘆一聲:「這些共產黨人只知道照搬洋鬼子書裡面的教條,而絲毫不顧忌中國的實際。明明是個落後的封建國家,搞資本主義才是正理兒,非要拔苗助長去搞什麼社會主義。就算根據他們祖師爺馬克思的理論,那也是要在資本主義發展到極致之後,才能搞的。眼下要搞,也應該是美國、英國,怎麼能在中國搞呢?只是苦了老百姓了……」

郭松齡卻不動聲色,笑道:「中共的主張自然是激進了一點,不過出發點總是好的。想必等他們意識到了錯誤,也是會及時改正的,到時候北京、天津還是中國第一等的去處。」

何成浚嘴角卻露出一絲嘲諷:「改正?怎麼個改正法呢?不搞共產主義,再改回來搞資本主義嗎?一個國家就被他們這些人改來改去玩嗎?再說了……要搞共產主義,那自然是該共產黨來領導。人家的理論就是這個……可要是搞資本主義,難道你們家張少帥不會?非得要他們來?我看這東北的資本主義就發展的不錯嘛!這一輪的經濟大蕭條下,我們南方都受到不少衝擊,你們這兒卻是繁華更勝以往了。如果這北京、天津能給少帥當家作主,這人民得少遭多少罪啊?」

郭松齡聞言微微一怔,不過轉眼又平復如常,笑了笑道:「雪竹兄,我們東北軍在關內已然是傷透了心。此次出關,全軍上下都已經發誓不再入關了,只想安安穩穩在東北過自己的日子……至於北京、天津是誰當家作主,和我們東北軍沒有一點兒關係的。」

何成浚一笑:「小弟剛剛得到消息,共軍今天凌晨開始猛攻太原外圍的牛駝寨、卧虎山、雙塔寺等要點,一個上午發動了十次衝鋒,不過全都被據險固守的晉軍所擊退!根據前線戰報,晉軍各處陣地前,共軍屍積如山,初步估算,損失在萬人上下。經此一戰,共軍已經元氣大傷了,而且這才是太原戰役的第一天呢。如果打上個十天半個月的,再有一支奇兵……不知道這北京、天津會不會再度易手呢?」

……

公元一九三零年,四月二十三日。

太原外圍。

「殺啊!沖啊!」周遭戰場,響起了山呼海嘯一般的巨大吶喊聲。兩軍之間的陣地已經被打成了一團泥濘,共軍和晉軍的屍體橫七豎八地倒在中間。淅淅瀝瀝的春雨還在嘩嘩地下著,在泥濘一片的山地當中,共軍士兵們冒著傾瀉而來的彈雨而上,不少勇士已經倒在了泥水當中。剩下的仍然在奮力向前,最前面的已經衝上了山頭,白刃閃著寒光,點點耀動。

吉鴻昌沖在最前面,身上的軍裝早就不知道被他脫了扔到哪裡去了,這會兒又是赤膊上陣,揮舞著一口鋼刀,吶喊著衝鋒!這是今天共軍對牛駝寨發動的第十五次衝鋒,估計也是最後一次衝鋒了!

牛駝寨是太原城東的門戶,攻下此處要點,閻錫山苦心經營的太原防線就會出現致命的破口!因此晉軍在這裡拚死掙扎反抗,閻錫山甚至親自帶著督戰隊在後面壓陣,晉軍的炮彈也像不要錢似的拚命發射。一次次的攻擊與反擊交替上演著。青色的山頭早就被打成了焦黑色。雙方倒下的士兵軍官也不知道有多少了,高地下面層層疊疊都是死屍!

雙方拚死爭奪了一天,中共所屬的中央陸軍第九師一個團打不動了另一個團又上,現在已經換到了第四個團!連師長吉鴻昌都赤膊上陣了,這一波的衝鋒也不分什麼隊形了,連攻擊前例行公事的炮火開路也不要了,一千多個藍灰色軍服的官兵跟著他們的師長發出撕心裂肺的吼聲就一擁而上了。

在中央軍第九師陣地後方,馮玉祥正舉著望遠鏡觀戰,心裏面早就不知道什麼是心疼了!打生打死半輩子,見過的死人都沒有從忻口一路過來的一半多!這些自己帶了多年的最貼心的子弟兵,打到現在,差不多傷亡了有兩三萬。晉軍善打防禦戰的威名果然不虛,而中共的思想教育和精神武裝看起來也是威力無窮!

他心裡也面明白,這樣的仗,要是換成自己之前的國民軍或是直系第十一師。到了這個份上,早就沖不動了,哪怕就是直系吳佩孚最精銳的第三師也打不了這樣的惡仗硬仗!可就是這樣的精兵,居然也在晉軍銅牆鐵壁一般的防線上碰得頭破血流了。

今天的攻勢已經失敗了!雖然吉鴻昌還在帶著部隊發動最後一輪進攻,雖然也已經衝到了晉軍陣地裡面和敵人展開了白刃肉搏。可是馮玉祥已經看出了結果……多年的行伍經歷告訴他,擔任牛駝寨主攻的第九師,眼下已經是強弩之末了。他們已經戰鬥了一天,反覆衝鋒,精力體力已經完全耗盡。現在只是憑著最後一絲餘勇發起了衝鋒,而對手明顯還留有餘力。

透過望遠鏡,馮玉祥分明看到大隊大隊軍裝整潔的晉軍已經加入了戰團。一看到這些生力軍,他就知道這次最後的衝鋒也算完蛋了。第九師的官兵果然開始潰退了下去,最後就變成了逃跑。吉鴻昌在那裡跳著腳大罵也無濟於事,最後他本人也被幾個心腹衛士給架了下來。

馮玉祥長長吐了口氣,頹然一揮手:「命令炮兵,開炮!把吉鴻昌的人收容下來。休整一下,明天咱們再攻吧!」

不多時,天終於黑了下來,整個戰場上已經聽不到槍炮聲和廝殺聲,只有重傷未死的人還在發出凄慘的呻吟。和牛駝寨下的血戰失利一樣,對太原外圍卧虎山、雙塔寺等要點的猛攻也都以失敗告終。

這一仗下來,各方勢力算是徹底清除了太原城防有多麼堅不可摧。以中共軍隊這樣善打硬仗的精兵苦戰一天,十五次衝鋒,竟然連一寸陣地也未奪下!

……

北京,中南海西花廳。中共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正在進行之中。

聽到攻擊太原外圍失利的消息,周恩來只是嘆息一聲:「沒想到閻錫山竟然頑固成這樣!同志們,看起來在太原城下速戰速決消滅閻錫山集團的可能性已經沒有了,下一步該怎麼辦?我想聽聽大家的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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