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租界，利順德大飯店。這家行將倒閉的北方最豪華大飯店裡，這兩天居然有接到了一單大生意。北京中央政府將飯店整個兒包了下來，充作「山西問題六方會談」的舉辦地點了。這個「六方會談」中的六方分別是中共、國民黨右派、國民黨左派、青年黨、晉軍、東北軍。四月十日左右，六方的談判代表就陸陸續續到達了市面極度蕭條的天津租界，談判也隨即開始。
「恩來兄，咱們青年軍這一回東進，絕對不是要和貴黨過不去。真是一心為國為民，要來調停貴黨和百川將軍的晉軍之間的衝突。這場戰爭……說實在的，真不得人心，南方的大小報紙上面，各界人士可是天天在呼籲停火呢！咱們這些當政的，是不是也應該考慮一下人民的呼聲呢？我看不如這樣吧，就現在的實際控制線，忻口以北歸中共，以南仍然歸屬晉軍，兩家罷兵，咱們的青年軍也退出隴東。這樣大傢伙兒都有面子，也都有活路，您說是不是呢？」
說話的正是前青年黨黨課，「黑臉書生」曾琦曾大才子。他現在是無官一身輕，一身便服地坐在那裡，搖著扇子，侃侃而談，一副笑談間指點江山的模樣兒。
「我們山西方面對此絕無異議，願意立即停火。」山西代表，閻錫山的總參議趙戴文忙高聲附和。
這些日子，中共已經休整完畢，晉北和太行山的土匪暫時也被堡壘戰術壓制住了。所以忻口一線的第三集團軍已經重新開始了進攻。而且比之上個月攻勢更顯凌厲，特別是還動用了之前沒有上場的重炮團。根據傅作義的報告，那是一種十五公分級的重型榴彈炮，炮彈爆炸威力極大！晉軍的南懷化主陣地這幾天幾乎被夷為平地，部隊傷亡也極為慘重……而且就在昨天，中共集中了超過一萬名士兵在重炮的掩護下猛攻南懷化主陣地，一日之間陣地十五次易手，苦戰至深夜才勉強將共軍擊退，保住了陣地。不過陣地工事塹壕已經破爛不堪，估計支撐不了多久了！如果能馬上實現停火，自然是晉軍求之不得的了。
周恩來微笑著擺擺手：「次隴先生，慕韓兄，咱們現在不忙著討論停火，而且我們也不是為了地盤而攻打山西的嘛！我們中央政府要做的是統一軍令、政令，只有這樣才能真正杜絕內戰。只要閻百川將軍能夠迷途知返，回到正確的道路上來，他的前途，還有整個第二集團軍的前途，我們都會有合理的安排，絕不會讓你們吃虧的！」
「哦，你們想要怎麼安排晉軍呢？是不是要和國民軍一樣？」國民黨右派的代表楊永泰冷冷地道。
「國民軍怎麼啦？」剛剛從忻口前線回來參加和會的鄧演達猛一下站起來，神情激動：「馮煥章將軍現在可還是第三集團軍總司令兼陸軍部長！不像那些被你們吞併的地方實力派，都給踢到預備役裡面去坐冷板凳了！」
面對激動的鄧演達，楊永泰卻依舊是一副風輕雲淡的微笑：「擇生將軍，當下的南中國能夠一步步發展到現在這樣的繁榮，統一軍令政令那是必不可少的。我們國民黨對主動響應統一軍令、政令的將領自然是很優厚的，可是……對那些被我們打垮以後，不得不違心加入的，自然就要薄一點了。畢竟咱們國民政府的年收入只有區區十幾億法幣，還有很多花錢的地方。」說完這番話，楊永泰又意味深長地瞥了趙戴文一眼。
趙戴文卻是輕輕點了點頭，苦笑道：「我們晉軍如果現在投靠中共，那就是被打垮以後來歸了，如果投靠武漢是不是算主動響應統一呢？」
室內頓時安靜之極，眾人都微微變色，將目光投向了周恩來，周恩來卻始終保持冷靜：「革命不分先後，只要閻先生願意加入到中央政府一邊來，我們隨時都歡迎。哪怕就是閻先生暫時不願意加入，也沒有關係嘛！我們照樣可以做朋友。只是現在閻先生卻是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態度，實在是讓我們心寒。」
「山西省是我們北京中央政府的轄區，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我們中央政府現在也沒有撤回閻先生和調第二集團軍出晉的意思。」周恩來神情嚴肅：「可中央政府所屬的軍隊不能進入自己管轄的領土，卻是聞所未聞的，我們希望閻先生和晉軍上下要仔細想清楚。」
周恩來一番話語已經亮明了中共的立場，就是堅持中央對地方，將自己擺在了中央政府的高度。中央政府當然有權派軍隊進入自己所轄國土的任何地點，誰要是阻止誰就是叛逆，就是發動內戰的罪魁禍首！
不過這個立場一出，會議室裡面的氣氛卻急速低沉下來了。不管是曾琦背後的青年軍，還是潘馥所代表的東北軍，又或者是正在和中共血戰的晉軍，大傢伙兒可都是地方……哪怕就是已經自稱中央的國民黨代表楊永泰臉上也一樣有點陰冷，只是咬著牙在輕輕點頭。在他想來，中共現在只談「大義名分」不談地盤劃分，背後一定有什麼沒有使出來的殺招。山西的戰局或許很快就要急轉直下了！
……
「看起來中共很快就要在娘子關動手了。」
楊永泰的電報送到武漢軍事委員會的會議室裡面時，國民黨軍委會也正在召開緊急會議，討論山西局勢。蔣介石只是一目十行掃了一眼電報，就輕易得出了結論。
「現在晉軍的主力已經被中共所屬之第三集團軍吸引到了忻口一線陣地，太原和東線娘子關一線兵力空虛。而共軍第四路軍現在還在正定未動，他們不會白白放過這個機會的。看起來……閻錫山就快堅持不住了。」
羅耀國也拿起這份電報，顛來倒去似看非看的，嗤的一聲笑：「介公，如此看起來這場山西之戰差不多也快收場了。咱們的部隊是不是也該出動了呢？晉南的地盤雖說是留給咱們的，可真要是讓共產黨吞下肚子里，要他們吐出來，可得非一番周折呢。」
實際上國民革命軍已經有兩個整編師動員完畢，現在全部進入了山西和河南交界處，所有的糧彈物資都已經到位。該展開的戰線也已經展開，國民黨中央主席團也已經通過了決議，授權在晉南動武了！總參謀部也已經制定好了作戰計畫，對軍委會和前敵總指揮何應欽來說，剩下的也就是最後的命令而已。
蔣介石似乎也有些興奮，他拍拍桌子：「晉南我們要拿到手，可晉中……卻也不能這樣隨隨便便就讓出去！中共要想吞下太原，只怕還要崩掉一口大牙不可。這段時間，閻百川在咱們的支持下，動員了十幾萬民夫日夜施工加固城防。現在……太原已經是固若金湯了！」
蔣介石說著忍不住就冷笑了起來：「……晉軍防守戰打得好，這一次在忻口已經得到了證明，既然忻口能守，太原為什麼就不能守一守呢？太原地勢險要不亞於忻口……就讓共軍去慢慢啃吧。沒準打上個一年半載的，他們的那個三年計畫也就泡了湯了。到時候兒，咱們統一起來也就容易多了，輔文弟，你說是不是呢？」
羅耀國瞧著志得意滿的蔣介石，淡淡地道：「介公，晉軍如果死守太原，中共又久攻不下，他們會不會採取圍困的戰術呢？到時候……我們又該如何援助被圍困的閻錫山呢？搞不好就會致使戰爭升級，從而引發全面內戰。」
蔣介石緩緩站了起來，走到牆壁上掛著的軍用地圖前面，背著手注視了一會：「讓第十一師推進到汾陽縣、祁縣、太谷縣一帶，第一師進駐上黨、臨汾，航一師進駐洛陽機場。等到中共突破娘子關防線咱們就動手吧。以後的事情，我們以後再說……」
他又背著手在會議室里踱了幾步，忽然停下腳步，眼睛也看向窗外的遠處，冷冷地道：「我們同中共只怕是一山二虎，最終還是難免一戰的，這一戰不是你我可以阻止得了的，那是咱們這個國家千百年來的規矩。這個事情，其實你是清楚的，我也清楚，整個國家上上下下都清楚……」
羅耀國靜靜地瞧著他，似乎在分辨蔣介石這番話里到底隱含著什麼意思，最後還是淡淡一笑，語調也嚴肅了起來：「介公，這一天或許沒有辦法避免，但是咱們總要儘力去做吧？」
蔣介石拍拍他的肩膀。一大一小兩隻狐狸大眼瞪著小眼，最後還是蔣介石長長一嘆：「走一步看一步吧，如果真要打……也不一定會打成全面內戰嘛！說不定他們碰一碰，知道厲害了就會收手的。」
……
「太原……臨汾……」
閻錫山太原督署里，這個晚上燈光閃爍，在書房之內，閻錫山正背著手站在新掛起來的地圖前。口中不斷念叨著「太原」和「臨汾」這兩處地名。
在他的身後，站著一老一少，兩個身穿著長衫，做書生打扮的人，一個是晉軍總顧問吳佩孚，一個是國民黨中央黨務調查局局長封子冰。兩人也不說話，只是靜靜瞧著閻錫山，似乎在等待著他做出最後的決定。
半天之後，閻錫山才轉過身，心事重重地吐口氣：「六個師又八個旅十幾萬大軍，還有五個炮兵團一百八十多門大炮，彈藥糧餉也都充足。這麼多人守一個太原，怎麼樣都應該是萬無一失了吧？」
「絕對萬無一失！」幫助閻老西參謀了一個多月軍機的吳佩孚，雖然面容有些憔悴，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