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十九年一月初。上海黃浦江的海軍碼頭之外。
此時正是一片冬日蕭瑟的景象，碼頭棧房內外，都少有人走動。只有一些穿著厚厚的冬裝的海軍陸戰隊官兵，背著步槍，站得筆直，目不斜視守著崗位。不過在海軍基地的警戒線外，卻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聚集起了一大批衣著鮮亮的上海市民，有些人手中還攥著小小的望遠鏡。
所有的人都伸長著脖子，看著碼頭上停靠著的一艘模樣奇怪的巨艦。這艘巨艦的體型無疑是巨大的，在好奇的上海市民們看來，比之幾年前常常光臨黃浦江的所有的列強戰艦都要大！可是這艘巨艦卻沒有那種又粗又長，看上去挺嚇人的炮筒子。整個寬大的甲板都是空蕩蕩的，只是在又側邊緣上有一個島式建築，不過也沒有看到裝著什麼巨炮。不過沒有看到大炮的人們還是掩不住興奮的神采，因為他們分明在那高高聳起的島式建築的頂端看到了一面飄揚著的青天白日旗。更細心一點兒的還在巨艦的船頭看到了十二角星的船首標。所有的這些都在明明白白告訴大家，這是一艘屬於中國海軍的巨艦！這個國家在甲午戰爭之後，終於又一次擁有了全世界一流的戰艦了！呃，就是模樣有點怪？也不知道是不是沒有完工？就像江南造船廠和耶松船廠船塢碼頭上漂著的那兩艘正在舾裝的戰艦一樣嗎？
不過在這些遠遠看著「西洋鏡」的市民之中，似乎也有不少懂點皮毛的，其中還有些人熱心向別人地介紹起這艘戰艦來了，不一會兒就議論紛紛了。
「這種船叫做航空母艦，是目前世界上最新式的戰艦。上面那個平平的甲板是用來起降飛機的！」
「對，對！我看報紙上介紹過的。現在飛機應該都裝在這個航空母艦的肚子里吧？聽說一條航空母艦可以裝幾十架飛機呢！」
「這種戰艦打起仗了不是用火炮，而是把飛機派出去扔炸彈。據說那些炸彈比一個人還要大！一顆炸彈就能炸沉一艘兵艦呢！」
「呵呵，哪有那麼厲害？那些大兵艦的鋼板可厚著呢！這個我是知道的，我就是在江南造船廠做事。那裡就一條戰列艦在開工建造，那個裝甲鋼板全都是克虜伯的，最厚的有差不多半米，那些工程師說可以防住一千多斤的炮彈！我看這個航空母艦上的飛機是炸不沉的。」
呃，這個造船工人好像還是個「戰艦派」。眼下列強的海軍裡面都有所謂的戰艦派和航母派。不過總的來說，還是戰艦派佔據了主流。除了……中國國民革命軍海軍。
這會兒在這艘名為中山號的兩萬噸級航空母艦的豪華會議室裡面，國民革命軍海軍的戰艦派和航母派們也正在唇槍舌戰，想要說服前來上海海軍基地視察工作的總參謀長、軍委會副委員長羅耀國。
「元帥閣下。」首先代表航母派發言的是這艘中山號航空母艦的艦長，海大一期畢業的趙正。這位現在身著白色的海軍校官軍服，沖著端坐在會議室中央正前方端坐著的羅耀國恭恭敬敬行了一個軍禮：
「民國十七年的山東之戰已經告訴我們一個正在發生的事實，決定戰爭勝負的關鍵是制空權！在這次戰爭中，我們國民革命軍正是因為掌握了制空權，才能以極小的代價奪取了這場戰爭的勝利。日軍正是因為喪失了制空權，因此在戰爭中束手束腳，處於被動挨打，毫無還手之力的狀態。而這樣的情況，我相信一定會隨著航空技術的發展出現在未來的海戰中。甚至……可能會更為明顯。如果飛機發動機的馬力可以超過一千匹的話，那海戰很有可能將在空中分出高下。傳統的以主力艦炮戰來決出勝負的海戰，很有可能根本不會發生！因此我們國民革命軍海軍應該將發展重點從戰列艦轉移到航空母艦和高性能飛機之上。打造一支能夠牢牢掌握制空權，依靠飛機空襲為主要作戰手段的航空艦隊。我建議，我們應該將在建的『卡爾·馬克思』級戰列艦中的兩艘改建為航空母艦……」
「不行！這個絕對不行！戰列艦的船體比航空母艦堅固多了，那去改造成航空母艦不是浪費嗎？」趙正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海軍部長陳紹寬上將給打斷了，陳上將倒不是堅定的戰艦派，而是只要有船就好，而且越多越好！依他的想法。四艘戰列艦統統都要，至於航空母艦另外再造個五艘的……就當是擴大內需了。
「我也同意陳部長的意見。」海軍參謀局局長龍宇輝少將是個頑固的戰艦派，本來論資排輩，中山艦的艦長應該是他來當。不過他寧願等那幾艘戰列艦完工，也不去當航空母艦艦長。於是在海大畢業以後又回到了武漢的衙門裡面，當了個參謀局局長。
「民國十七年的山東之戰是一場陸上戰爭！將陸上作戰的經驗搬到海戰上來，未免有些太牽強了吧？要知道陸軍可不是在厚達幾百毫米的鋼板的保護下作戰的！而我們現在的俯衝轟炸機上面掛載的一百公斤炸彈是根本炸不動戰列艦的。就是……未來的Me-2系列恐怕也威脅不到戰列艦。」
趙正的反駁來得又急又快：「目前的航空技術進步極快，Me-2預想中所裝備的BMW-129星型發動機已經擁有了六百匹馬力，估計其改進型就可能達到八百匹馬力！因此下一代航空發動機肯定能擁有一千匹馬力以上的功率。到時候艦載俯衝轟炸機就將擁有五百到六百海里的作戰半徑，可以搭載七百到八百公斤重的炸彈，將足以對戰列艦造成致命的威脅！此外……除了俯衝轟炸機，我們未來還有魚雷攻擊機可以使用。現在我國就有搭載魚雷的水上飛機，而列強的航空母艦之上也都有魚雷轟炸機存在了！所以最多十年，戰列艦就將被新型的俯衝轟炸機和魚雷攻擊機完全淘汰。」
「可戰爭要是在十年之內發生呢？」廣州號巡洋艦的艦長陳思上校站起身，啪的一個立正，接過了話題：
「在建的四條戰列艦在民國二十一年前後就將全部完工，到民國二十二年應該就能形成戰鬥力。到時我國就將擁有近十六萬噸的主力艦噸位！和法國、義大利持平。不過考慮到我國的戰列艦都是最新式的，艦齡也是最短的。因此在實戰中應該能夠戰勝主力艦總噸位更大的日本海軍，至少也能打個平手。這樣……我們就能在民國二十二年以後，抽調出防禦海岸線的陸軍主力部隊，發動北伐戰爭，統一中國了！」
陳思所說的觀點在目前的國民革命軍高層裡面還是頗具代表性的。山東之戰後，一種日軍報復論開始漸漸在整個南中國的精英當中流傳開來了。有相當一部分人認為，日本肯定不甘心失敗，一直都在找機會報復。而日軍的報復手段就只有利用他們的海軍優勢，在中國東南沿海登陸，就像歷史上的倭寇一樣，洗劫破壞一番，然後在國民革命軍主力到達之前坐船逃走。所以，國民革命軍必須在沿海各省都部署重兵，以防萬一。而北伐統一中國的大業，也只能因此而暫時擱置了。
換句話說，就是海軍一日沒有振興，國民革命軍陸軍主力就只能被迫充當「海岸守備隊」，而不能揮師北伐。反之，只要海軍一旦振興，國民黨軍的主力就將從海岸線上解放出來。而中國的統一戰爭，同時也就開始了！
此時，會議室中的海軍將校們都不約而同將目光投向了身穿著陸軍元帥軍服的羅耀國。似乎是想從那張掛著淡淡微笑的白凈臉龐上面，看出一點兒有關北伐戰爭的內幕消息來。
而羅耀國只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嗯，海軍關於戰艦和航母的觀點，我已經知道了。而軍委會的意見我現在也可以告訴大家。將來國民政府的海軍將最多擁有四條戰列艦，此外海軍還將擁有四艘『波蘭軍團』裝甲艦，由此海軍主力艦總噸位將會高達二十萬噸以上。而航空母艦的目前將計畫建造五艘，一共十萬噸。不過在將來海軍航空部隊除了擁有五艘航空母艦上的四百架艦載飛機之外，還會部署大量的岸基飛機作為補充，包括水上飛機，總規模將會超過一千架！」
……
中山號的艦首犁開一道白色的浪花，航跡筆直向南。甲板上幾架F-1B戰鬥機正在做著起飛前的最後準備工作。身穿著各種不同顏色作訓服的海軍官兵在甲板上往來穿梭，整個航空母艦的飛行甲板上，看起來有些亂糟糟的。
羅耀國和海軍部長陳紹寬、 參謀局長龍宇輝站在司令塔內，隔著玻璃，饒有趣味地觀察著他們的訓練項目。這艘航空母艦是海軍目前最大的軍艦，也是第一艘航母，眼下也在充當著訓練艦。包括艦長趙正在內的所有官兵，都還是第一次在真正的航空母艦上訓練。之前他們只是用一條大型運煤船所改裝的「航空母艦」湊合著練了幾個月，眼下難免還有些生疏。
眼前的東海海面，波濤起伏，水天一色。軍艦煙囪的煙氣，裊裊升起。全艦正以十六節的航速駛向深海。在中山號前方開路的是排水量八千噸的防空巡洋艦廣州號，兩艦組成了嚴整的一列縱隊，反觀他們的甲板，水手們也在軍官們的指揮下，進行著訓練。不過顯得嚴整了許多，顯然是訓練有素的精銳。
此外，羅耀國上艦後還抽空在這座漂浮的海上鋼鐵城市裡轉了幾圈，細細考量著傳說中的航空母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