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錚拍拍奇嘉士的肩,輕聲道:「我是個記不住仇恨的人,或許我這樣說有點不負責任,但我仍然想說,心胸狹窄的人必定活得不快活。你就打算恨自己心愛的姑娘的父親一生一世?我也知道要忘記滅族的仇恨不太可能,但請一定想想,再把自己搭進去,一生活在仇恨里,值不值得。我覺得,你不應該為了那個爛人而賠上自己。惡人自有惡人魔,天道報應,總是靈驗得很。」
奇嘉士默默的點頭,徐錚也不知道他聽進去了多少,只是嘆息著,為這個謙和的男子夾在兩難之間而心疼。一邊是心愛的女子,一邊是滅族之恨,當真三言兩語就解得開?徐錚並不這麼認為,只是想試著開解,至少讓他心裡好過一些。
展顏一笑,道:「何必想這麼多,船到橋頭自然直,等見到格溫再說。我去後台安排一下,情況成了這樣,節目的順序要打亂了。」
來到後來,道:「第三個節目換下,藍絲上。今天這個節目就不演出了。」
四個少女一聽,立即不依,伊玫兒和劍舞的成功,大家都瞧見了,只期盼自己的舞蹈也能像前兩個節目一般火火熱熱的被大家歡迎。此時一聽無法演出,都大失所望,埋怨的眼光看向徐錚。
徐錚笑道:「我也沒想到一場劍舞會轟動成這樣。華麗的肚皮舞實在銜接不下去現在氣氛。只有藍絲的歌最合適。不過,我可以保證,停演只會讓人們更加期待,等到你們上台表演的時候,絕對能紅紅火火。」
四個女孩子半信半疑的聽了,她們也不是虛榮勢利的女子,聽得這麼說,一個個雖然都撅著嘴,還是齊心協力的把藍絲準備好,推出台去。
幕布外還在鬧哄哄的,六把中式古劍,最終以最低價格二百枚金幣,最高價格四百五十枚金幣的價錢成交。費什充當的臨時拍賣人,而且利用職權,自己用二百枚的最低價格搶了一把,喜滋滋地抱在懷裡。
六把長劍塵埃落定,群情仍然激動,平靜不下來,酒如流水一樣往上端,大家都喝著酒,神情激動的討論自己的觀感和被觸動的情懷。
此時,一個老者從幕布後走了出去,一手挾著一張凳子,一手挾著一個奇形的道具。
老者來到舞台邊,撐開凳子坐下,開始擺弄手裡的道具,很快的,嗚咽的風笛聲自青石酒館裡吶起,人們這才恍然明白,這個道具原來一件從來沒見過的樂器。
雖然沒有人見過,但它發出來的聲音真的很好聽。嗚咽的樂曲聲如歌如泣,在酒館裡慢慢飄散開來,一股蕭瑟哀怨的氣氛靜靜的流傳開,人們慢慢的安靜下來,都看著這個垂頭演奏的老者。
劍舞帶來的激烈氣氛之後,此時風笛悠揚,把烈火雄心沉澱下來,更是能觸動人心底深處柔軟的情懷。
風笛聲悠悠,老者垂著頭,沉默的演奏,滿是皺紋的臉上有一種只有漫長的歲月才能積累出來的滄桑。人們都怔怔的瞧著他,聽著那空靈的曲子,一種叫做傷感的情緒正在心裡在發芽,方才劍與血的湧動之後,這種傷感的情緒滋生得猶為濃厚。
大廳里靜靜的,人們都在側耳靜聽,只覺得這曲子在大廳里婉轉流蕩,聲音清澈見底,卻又情感濃厚,一時間都被勾起了無數的心事。
曲音仍然流轉,一個女子自幕布後走了出來,臉著淡妝,道不盡的清雅素靜。一身素色長裙寬鬆的穿在身上,褐色長發披散在腦後,只用一根同色的系帶隨意的系了一下,就再沒有了別的裝束。整身打扮,素而典雅,展現出一股寧靜的氣質。
女子走到台中間,平靜的雙眼在眾人身上掃過,眾人皆是一震,只覺得那雙眼睛看似平靜無波,卻又飽含著情感,足以撞擊靈魂深處。
風笛聲停了下來,慢慢消逝,女子啟唇輕唱的那一瞬間,它卻又重新響了起來,伴著女子空靈的不像是人世間的聲音唱道:
邦尼,邦尼,是我玫瑰園的長椅。邦尼,是為我遮風擋雨的一葉小舟
直到有一天,我慢慢的倒下。夜鶯初啼,你會知道我的煩惱
為了國王我將踏上征程,悲傷懊惱填滿我心
我不知道誰是朋友誰是敵人,我只知道戰爭多麼殘酷
夜鶯初啼,我知道在家時日無多。作別家鄉的山水和故土,我悲傷滿懷
再不能和心上人,去到那夕陽下的青山
再不能在夢裡的山樑上,遙望家鄉的土地
我們在黎明即將上路,遠航的風帆已經拉滿
當家鄉漸行漸遠,唯有嘆息遺恨交織我心
面目全非的我,要穿越那遙遠的海峽
我們的戰船會停靠在海灣,落潮的地方
如果我倒在炮火中,或是長眠於深海
善良的人們啊,請流下你一滴眼淚,為我和我的一切過往
如果上蒼染黑我花白的髮絲,讓我回到家鄉
我會更加熱愛那金色海灘、藍色的山樑和黑色的雨滴
爐火邊,讓我的願望在天堂里實現,直到我倒下的那一刻
讓我遠離那殘酷的戰火,遠離那夜鶯的啼哭
隨著女子的歌唱,每一個人都看到充滿激情的少年,懷著保家衛國的夢想加入軍隊,為了國王,為了家鄉,隨著戰船征戰四方。
就在離開家鄉的那一剎那,回頭回望那熟悉的故鄉,陡然發現自己的夢想原來已經偏離了方向,真正最捨不得的東西,原來只是家鄉里最在乎自己的人和自己最在乎的人。
夕陽夕下,戰船在駛離港灣,花白頭髮的雙親在岸上相擁低聲哭泣,心愛的女子蹲在視線最遠的地方掩面痛哭,年幼的弟弟和妹妹追逐著船隻大聲叫喊,哥哥,哥哥,你一定要安全的回來!一聲聲撕人心肝。
再左右四顧,多少和自己年紀相仿的少年也如自己這般,滿心彷徨無助地看著岸上深愛的人,同樣的對前途感覺到一片迷茫?
戰船駛遠,岸上的人再也看不到,前途是血與火的考驗,要想生存下來,只能不停的告訴自己,要堅強,要堅強!就算是面目全非,我也要回到我的家鄉!
幾番征戰,鐵蹄踏遍四方,每天都是兵鐵交戈,慘嘶呼喊,別的東西都已經不再記得,只留下心底最渺小的願望,讓我遠離那殘酷的戰火,遠離那夜鶯的啼哭,讓我回到家鄉,我想念我的愛的人,我想念我的弟妹爹娘。
只是戰爭無情,每天都有人戰友倒下,慘死在無情的戰火里。不記得有多少次,那血淋淋的手從懷裡掏出信件,用最後的氣息微弱的道:求你,幫帶回我的家鄉。
歲月流逝,戰爭未平,少年卻已經變成了青年,年華未老,鬢間卻已斑白,懷裡揣著厚重的信件,一臉堅毅的拖著殘破的身體終於回到家鄉。
可是,家鄉不再是那個記憶的里家鄉,心愛的女子嫁了人,帶著幾歲大的孩子怔怔地看著自己。弟妹也長成大人,學會了隱忍的笑,用滿是老繭的手急切的撫摸自己,告訴自己,老父老母都已經不再了,他們盼了你許多年,終究沒有盼到。還算是好,天神保佑,哥哥你終於回來了。
面對面目非全的自己與家鄉,變成青年的少年終於抱頭痛哭。為什麼,為什麼?所有的事情都變了樣?
一場夢想,最終的結果,不外是終生孤老,在剩下的歲月里,身邊一隻老狗,每天對著爐火靜靜的回想。
一切的過錯,都歸終到那永遠沒有正義與公正的戰爭,它摧毀了所有的東西,所有的幸福,還有夢想,都在戰爭的鐵蹄下化作了泡影。
只有在夢裡,才能找到片刻的平靜。恍然中,飛到了天堂,重見父親與母親,他們都在笑,說,孩子,你回來了!
最後,幻影盡運,風笛聲悠悠,那個清雅的女人雙眼含淚,一遍遍低聲唱:「讓我遠離那殘酷的戰火,遠離那夜鶯的啼哭。邦尼,邦尼,請給我顆後悔葯,讓所有事情重新來過!」
最後,連那女子也不唱了,獃獃地站著了,只餘風笛聲悠悠,讓這悲傷的故事依然在響。
整個酒館裡鴉雀無聲,岩城一向多戰事,數不盡的家庭子女就像歌里所唱的那樣,在戰火里述說了無盡的悲傷故事。
待得曲聲終止,每個人才恍然醒覺,不知不覺間已經淚濕衣襟。
出奇的一片死寂,沒有歡呼,也沒有喝采,藍絲自己也沉浸在自己的歌聲里,微微仰著臉,一臉淚痕。
不知道開了頭,默默的將錢幣放在藍絲身前,再默默的離去。這一刻,沒有人有多餘的念頭,只想趕快回去,趁親人朋友還在,抓緊每一分每一秒還能和他們呆在一起的時間。
轉眼之間,整個酒館人去樓空,只餘下一堆錢幣堆在藍絲身前。費什在櫃檯那裡怔怔地站著了,滿眼皆時淚水,低聲吩咐道:「早些關門,我想回去看看我的老婆和我的兒子。我寧願親手殺了他,也不要送他上戰場!」
徐錚驚得呆了,伸手一抹臉上,竟然也是淚水密布,不知不覺也隨著藍絲的歌聲哭了一場。他早知道這首歌會深深打動人心,但終是沒有想到,經歷過磨難的喬會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