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鳴回到了機關工廠。
機關工廠在這片亂流里，簡直就像是沙漠里的一片綠洲，帶著不一般的安全感。
他進了工廠，順便掃了一眼時間。
這一看他就有點意外，他明明沒有呆在工廠里，但時間卻仍然是吻合的。也就是說，這是減緩了四十八倍的時間！
他已經在這裡呆了一個多小時，如果現在出去，外面大概才過了幾分鐘。
常鳴只愣了短短一會兒，目光就看向手中的讀晶器，頓時明白了過來。
這裡的亂流不僅是空氣以及空間的，甚至還包括時間。機關工廠之所以能夠減緩流速，不是它自身自帶的功能，而是因為它位於這片空間里。
時間，比空間更加複雜。常鳴聽完了宗師評核，心裡很清楚，無論是地創師還是機關大宗師，沒一個人在這方面進行研究——沒一個人敢！
不過，看上去永恆紀元已經在這方面進行了一些嘗試，到達了什麼樣的程度，還很難說。
常鳴突然心中一動，一閃身出了機關工廠。
他正一個人呆在葉宅自己的房間里，這會兒正有人敲門。他感知往那邊一掃就發現，站在門外的正是葉平周。
常鳴過去開了門，葉平周打量了他一下，問道：「祭司考試的結果，你已經拿到了吧？」
一般來說，最終結果都是在六天的考試全部結束之後，才由神堂一一通知到位。但常鳴剛剛考完，負責考試事項的白銀祭司先夙和就把結果告訴給了他。當時，先夙和的臉上滿是興奮，似乎很滿意他的考試結果。
常鳴點頭說：「是，已經通過了。」
葉平周走進屋子，在椅子上坐下，向他示意道：「既然如此，那有些事情，我們也應該聊聊了。」
常鳴原來只是跟陸淺雪的關係好，但這麼幾天，他對葉平周也相當尊敬。他在他對面的椅子上坐下，認真聆聽。
葉平周說：「我不知道你為什麼堅持要去神殿工作，但既然你已經下定了決心，我們也不會阻攔。」
「我們」兩個字充分說明，他這番話不僅是代表他個人來說的，也是陸淺雪的意思。常鳴點了點頭說：「謝謝你們。」
他已經拿定了主意，葉平周和陸淺雪就算是想勸說也不會有什麼變化，但能獲得這兩人的支持，他心裡仍然非常感激。
葉平周拍了拍自己的膝蓋，沉吟片刻，說：「這是在自己家，有些話我就跟你直說了。」
他正下臉色，鄭重其事地說：「機關師跟神殿之間的關係，你認真考慮過嗎？」
常鳴猛地抬頭，直視著他。葉平周眼神深邃，非常認真，顯然每一句話都是深思熟慮過後才說的。
常鳴沉默了一會兒，點頭說：「是，之前我已經有了一些感覺……」
葉平周微微一笑：「那就說說看。」
常鳴又是一陣沉默。他幾乎已經習慣了把所有的事情隱藏在心裡，尤其是在拿定了主意去做些什麼之後，幾乎就有了一點千山我獨行的味道。現在葉平周讓他說說看，他一時間竟然不知道應該從何說起，也不知道能說到什麼樣的地步。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試探著說：「我感覺，機關師，尤其是地創師，跟神殿之間的關係，不是那麼和睦。」
葉平周又是一笑：「哈哈，你說得倒挺婉轉。」
他爽快地點頭說：「你說得沒錯。我們七個地創師，不管性格合不合，不管相互之間關係怎麼樣，但對神殿的態度，是非常一致的。」
他指了指上方，簡短地說，「神殿瞧不起我們，我們也瞧不上他們！」
說到這裡，他自嘲地笑了兩聲，說，「嘿，說什麼瞧不上，我們還沒到這樣的程度。要是一個天創師倒也罷了，地創師這種等級，神殿分分鐘都能扶植起來，放著我們七個人在這裡，只是意思意思罷了。」
葉平周說得太直接，常鳴一時間也愣住了。片刻後，他才追問道：「意思意思？什麼意思？」
葉平周說：「那是神殿要表示，我們機關師是獨立的，我們人類也是獨立的！神殿對我們只是輔助而已，並沒有意思來控制我們。」
「只是輔助？沒有想要控制？」常鳴嗤笑一聲，乾脆地說，「可他們實際上不就在控制我們嗎？」
他的語調極其輕微，裡面包含的意思卻沉重得驚人：「純潔禁令、機關戰爭、神罰騎士、控制寶石……這一切的一切，不都在通過軟硬兩種手段，把人類以及機關師，牢牢地控制在手上嗎？還說什麼只是輔助不是控制，這簡直就是當了XX還要立牌坊！」
這還是他第一次把這樣的話直接說出口，剛一出口，他就感覺像是卸下了一塊大石頭一樣，打從心底鬆了口氣。
他抬起頭來，看見葉平周正在深深地凝視他，問道：「既然你這麼清楚，那我還是要問你一句，你為什麼要進入神殿？」
常鳴抿著嘴，半天不吭聲。過了好一會兒，他忽地一笑，說：「您就當我想我從神殿那裡學到一些機關術吧！」
常鳴顯然無意深談，葉平周沉默良久，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今天來這裡，本來是想提醒你一下。我不希望你對神殿抱著什麼幻想……沒想到，你已經看得這麼深了。」
有些話，常鳴從來沒跟別人說過，但這時，他卻想在葉平周面前說出來。
他掏出兩塊控制寶石，擺在葉平周面前。這兩塊控制寶石一塊大概鴿卵大小，通體赤紅，是一塊品質極優的火系功能寶石。而另一塊，葉平周一看就臉色大變，盯著它又驚又喜，別說說話了，簡直連呼吸都要為之停滯！這正是常鳴剛才得到的地階空間寶石，他就這樣在葉平周面前拿出來了！
葉平周深呼吸幾口，好不容易把激烈的情緒壓了下去。他苦笑地把那塊地階空間寶石往常鳴面前推了一推：「這東西你趕緊收起來，再不收起來，我都要把持不住了！」
常鳴笑了起來：「把持不住就把持不住好了，這塊寶石，我原本就打算送給您的。」
葉平周一愣，不可置信地問道：「你知道它是什麼嗎？」
相比起他的慎重，常鳴卻隨意得驚人：「一塊地階空間系功能寶石，不是嗎？」
葉平周立馬跳了起來：「是啊，一塊地階空間寶石！你知道它是什麼，你還敢隨便說送人？！」
他又盯著那塊寶石看了好幾眼，強忍著伸手去摸一摸的激情，搖頭道：「你究竟是從哪裡弄到的？這種等級的功能寶石，我只在神殿的珍寶庫里見過！」
他跟著又搖了搖頭：「不不，就算在神殿的珍寶庫里，這樣的寶石也少見得驚人！」
常鳴問道：「我正好有一個問題想問您，據說，只有神殿才可以兌換功能寶石？」
葉平周一愣，目光從空間寶石上移開，勉強鎮定下來。他沉吟道：「理論上來說，是這樣沒錯。」
「理論上來說？」
「對，據說精神力達到四級以上，就可以製作功能寶石。很早以前，曾經有過這樣的技能，但後來失傳了，只有神殿才有。所以，現在所有的功能寶石，全部都出自機關神殿。」
「也就是說，巔峰級機關大宗師就有這種能力，只是不知道該怎麼做是吧？」
「對！」
「功能寶石全部都是神殿製作出來的嗎？」
「現在來說，是的。」
「有沒有自然生成的功能寶石呢？」
「自然生成？我沒有聽說過……」
葉平周話沒說完，常鳴突然抬起手來，指了指他面前的這塊空間寶石。葉平周一愣，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接著，他恍然大悟，震驚地問道：「你是說，這塊地階空間寶石，是自然生成的？」
常鳴點了點頭：「我不能告訴您它是從哪裡得來的，但它的確是自然生成的沒錯。空間寶石在功能寶石里也是比較少見的，既然它都能自然生成，那更常見一點的，火系的、冰系的、風系的寶石，是不是也有自然生成的呢？」
葉平周茫然搖頭：「從未聽說過……」
常鳴跟著問道：「為什麼沒有聽說過呢？為什麼只有神殿才能兌換功能寶石呢？為什麼製作功能寶石的技術會失傳呢？」
連續三個問題之後，常鳴壓低了聲音，輕聲問道，「為什麼擁有無比輝煌技術的永恆紀元，會被毀滅呢？」
葉平周順著他的思路一直思考下去，臉上的震驚之色越來越濃。
他不可置信地盯著常鳴，用氣聲問道：「你是說……」
常鳴凝視著他，反問道：「即使這樣，神殿也能說，他們只是輔助人類，並沒有想要控制人類嗎？」
室內一片死寂，常鳴是第一次直接道出內心深處的想法，葉平周也是第一次聽人赤裸裸地說出來。
但兩人都知道，這樣的想法不是突然出現的，而是積壓在他們心底的。無數大大小小的事件佐證著這一切，人類，或者機關師，從來沒有獲得過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