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客廳里的地創師對外面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他們根本也不需要關注這點。
他們專註地聽著葉平周的講述，常鳴不時補充一些細節。
聽完全部過程後，所有的地創師都輕輕地吸了一口氣，面面相覷。
田英首先問道：「也就是說，這個叫連照暉的姑娘，精神力等級現在已經是四級丙等？」
陸淺雪補充說：「是的，如果老葉沒看錯的話，她已經相當接近四級乙等了。」
田英忍不住看了烏叢雲一眼，震驚更加明顯。
四級乙等！
全大陸只有兩個人的四級乙等，一個不滿十八歲的小姑娘竟然馬上就要達到了！
相比起田英，烏叢雲表現得冷靜多了。他陰柔地說：「不那麼容易，四級丙等到四級乙等之間還有一個障礙，需要費點力氣才能通過。」
想到這裡，田英鬆了口氣，向後一靠。他點頭說：「是這樣的……不過，還是非常可怕。關鍵是，這種提升不需要中間的過程！隨時都可以達到！」
每個機關師對待自己的精神力，都像個守財奴一樣，即使釋放出去也是為了獲得更多。即使如此，他們仍然需要漫長的時間來積累，最後能不能達到頂級，還是未知之數。
而連照暉，一個不滿十八歲的小姑娘，竟然輕輕鬆鬆地跳過了這一段漫長的時間，直接與他們並肩！
常鳴聳了聳肩，說：「連照暉能這樣，運氣因素很大。她天生靈魂結構非常特殊，而且在鎖魂術儀式之中究竟發生了什麼，為什麼會變成最後那樣，沒一個人能搞得清楚。她是運氣好才達到這個級別，換個人，換個時間，換個地點，絕對都不可能複製。」
常鳴只是一個高級機關師，但在這方面，這裡沒人比他更有發言權。無形之中，他竟然獲得了跟七名地創師平起平坐的討論資格。
七名地創師默然點頭，常鳴說得沒錯，連照暉的情況非常特殊，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她這樣，突然一下子就竄上來的。老實說，即使是地創師，在發現這一點的時候也多少感到欣慰。
陸淺雪掃了一眼周圍，突然嗤笑一聲：「你們怎麼一個個都這種表情？就算換了一個其他人，也能像連照暉這樣又怎麼樣？他們能成為地創師？不能吧？地創師可不是純粹看精神力等級的！」
她直起身子，臉上露出了驕傲的表情，「我們之所以能成為地創師，靠的是機關術，而不僅僅只是一個精神力等級而已！」
室內一片安靜，片刻後，寧澗以手加額，失笑道：「陸創師說得對，我們不小心迷失了。說起來，連姑娘身上的這件事情，發生得倒是很有趣，值得推敲一下！」
陸淺雪一句話把地創師們拉了回來，他們相視一笑，氣氛頓時變得平和起來。
是的，何必為了一個突變影響自己的情緒？就像陸淺雪說的，他們能成為地創師，是因為機關術水平到了足夠的水平！這種水平，用了他們一輩子的時間，絕對不可能複製！
而且，對於機關師來說，這樣的突變是一個特例，非常值得研究。
地創師們畢竟都是活了幾百歲的老骨頭了，心志就算稍有動搖，也馬上穩定下來。田英往後一坐，肉球一樣的身體陷在柔軟的織物里，懶洋洋地說：「沒錯，這姑娘有這樣的突變，是她的運氣。我們不如來討論看看，她的這種狀況是怎麼形成的，又能不能複製吧？」
年一平笑道：「嗯，而且我也很好奇，這樣之後，夏侯昂究竟怎麼樣了……」
地創師們相視一笑，屬於機關師的研究精神突然被點燃了，圍繞著這件事情展開了熱烈的討論。
地創師果然不愧是地創師。
精神力是一個機關師的基礎之一，這麼多年來，他們就算不了解靈魂結構，對精神力也有了一套自己理解的方式。
連照暉以及夏侯昂的突變終究跟精神力有關，他們就這件事情展開了自己的想法，進行了討論，常鳴越聽越是吃驚。
他們漂亮地把握住了核心關鍵，就此展開了猜測。
他們的猜測推論與常鳴的理解驚人的統一，很多細節恰好與他當場所見一致。聽著聽著，常鳴甚至開始懷疑，他們是不是真的不能見到靈魂結構，是不是真的對此沒有專門研究過！
他越聽越是專註，地創師們討論的內容越來越發散，有些涉及的方向已經超乎了這件事情本身。常鳴越發感受到陸淺雪之前那句話的份量。
地創師之所以成為地創師，不是簡單粗暴的等級提升，而是實實在在的理解、思考、研究、積累！他們為此花費了數百年的時間，並且將一直持續下去。
而且，常鳴漸漸也理解了為什麼葉平周會毫不猶豫地把這件事情說出來。
對於地創師來說，最重要的事情始終是自身的機關術。就算他們各有不同的性格，相互之間的關係不一定都和睦協調，但在這種高度上，他們是一個整體！
整個天穹大陸，只有他們七個人能夠相互理解，所以，無論發生什麼事情，他們都不會背叛這份理解。
這就是個小團體，也是天穹大陸等級最高的小團體了吧……
旁聽他們的討論，常鳴獲益良多。也許在某幾個節點上他已經達到了足夠的深度，但他畢竟只有二十五歲，遠不如地創師這麼均衡厚重。很多時候，地創師們隨口一語，就包含了無數的信息，值得他認真思考。
半晌後，陸淺雪湊過來低聲問道：「感覺怎麼樣？」
常鳴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真心實意地說：「感覺自己要學習的東西，太多太多了！」
陸淺雪欣慰地一笑：「你有這種想法，絕對沒問題的。時間太長，不要著急，慢慢地，一步一步地來。你有天分、有勤奮，現在也有水平，未來始終是屬於你的！」
常鳴心裡非常感激。他知道陸淺雪為什麼專門來跟他說這番話。
有天分、有勤奮、有能力，那麼最重要的就是心態。少年得志，是幸運也是危險，陸淺雪會為他想到這一步，足見深情厚誼。
陸淺雪又在他的肩膀上輕輕一拍，坐回自己的座位。接下來的時間裡，常鳴沒說什麼話。他知道自己今天來這裡是做什麼。不是為了炫耀自己的能力，而是儘可能地多聽多看多想。
全天穹大陸的地創師和機關大宗師都在這裡，是一個萬分難得的良機。這些人，代表的就是機關神殿以外，全大陸最高的機關術水平！
地創師們最終得出結論，理論上來說，夏侯昂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靈魂儘管脆弱，也自有其堅韌的一面。連照暉從夏侯昂那邊吸收的不是精神力也不是靈魂，而是靈魂結構的組成方式。從根本上來說，這不是掠奪，而是一種破解與模仿。
所以，夏侯昂的靈魂沒有真正被破壞，只是在破解的過程中受損了而已。這種程度的損傷，靈魂自然而然能夠修復，只是需要時間罷了。
地創師們的判斷沒錯，只是有一個前提——沒有另一股力量從中作梗，欣賞夏侯昂靈魂的改變，並奪走它的全部生機。
能夠碰到與自己同等水平的機關師非常困難，平時大家各有工作，也不會刻意追求，但如果有一個機會能順暢交流，他們也不會錯過。所以，地創師們越聊越是暢快，漸漸開始從連家的事情發展出去，開始講起自己這三年來的研究進度。
會客廳里的氣氛和睦得驚人，地創師們不管年紀有多大，是五六百歲還是一百來歲，一個個都眉飛色舞，像個小孩子一樣。
他們時而侃侃而談，時而仔細聆聽，聽到妙處，毫不吝惜地拍腿叫好。這時候，就連一直陰惻惻的烏叢雲，蒼白的嘴唇旁邊也露出了一絲笑意。
這才是真正大陸最高端的談話，這時候，要是換了隨便哪個高級機關師在場，可能能聽懂他們說的一個一個詞語，但要組合起來聯成句子，肯定都沒法理解了。事實上，就連常鳴，也只能聽懂其中一部分。
但就是這一小部分，也讓他瞬間聯想到了無數，受益良多。
他在腦海中問小智：「你能錄音的吧？」
小智憤憤不平地說：「你在侮辱我嗎？這種低端功能我可能不會？」
常鳴笑道：「好的，我知道了，謝謝你！」
小智不滿地「哼」了一聲：「這種事情用不著你說，早就開始了。而且……」
常鳴問道：「而且什麼？」
小智沒有回答，這時候，寧澗又開始了一個新的話題，常鳴瞬間被吸引過去，顧不得追問。
這時，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空曠的機關工廠里，小智的身影出現了。
如果這時候常鳴在場，就會發現，這裡跟他之前在的時候又不一樣了。
他站在機關工廠里，向上望去。
機關工廠上方的天花板漸漸打開，露出了外面的天空——自從常鳴得到它的那一天開始，它就一直是一個封閉的空間，後來也只是容積增加，始終還是一樣封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