鑿空何期見之卷十九 第十四章 封藩涼州

雍水之上會面,曹操問呂布你幹嘛來了,呂布老實不客氣地回答道:「為劉益州所邀,特來伐國賊耳!」

曹操一直笑面相對,聽了這話,臉色也忍不住就是一沉:「孰為國賊?奉先得無戲言乎?」

呂布嘴角一撇:「前聞孟德逼天子、廢元後,其事有諸?亦聞分茅裂土,五郡為公,有諸?若皆不實傳言,布即拜謝而返涼州,若其實有,則非國賊而何?」

曹操心說我當然不能腆著臉說這些都是不實的傳言,是政敵的污衊啦,即便希望你這就掉頭退走,終究你並不傻,當面扯謊毫無意義。可是也不能全盤承認,於是只得砌詞狡辯:「廢后之事,尚書承天子意擬詔,何言相逼……」

呂布老實不客氣打斷了曹操的話:「人安有無故而廢其患難之妻者耶?」

伏皇后之與劉協,真正是患難夫妻,當初一起從長安逃出來,李傕、郭汜從後追趕,在曹陽大敗「王師」,逼得劉協夫婦夤夜潛渡黃河,逃到河東去了。可是當時的危難並非僅僅來之於外,據說伏後逃跑的時候,肩膀上還扛著數匹縑(可作貨幣用也),結果被董承瞧見,命符節令孫徽執刃相劫,甚至把伏後身旁的侍從都給宰了,鮮血噴濺到了伏後的衣襟之上……

所以呂布說啦,患難夫妻百日恩,哪有人會無緣無故地把一路艱難扶持而來的老婆給休了的道理呢?

曹操答道:「君在偏遠,乃有不知,伏氏怨謗……」至於怨謗的是誰?是天子還是我曹操?請允許我含糊其辭——「何言無故?而況廢元後者,孝武皇帝曾再也,又何怪哉?」漢武帝先後廢掉過兩個皇后——陳氏和衛氏——所以廢后這事兒真不算有多奇怪,怎見得是為他人所逼?請你千萬不要聽信謠言啊。

呂布冷哼一聲:「漢制,同姓王而異姓侯,未聞有裂土封公者也。土地,人之所欲,天子之不舍,若非受挾,安肯遽割?」皇帝真有那麼大方嗎,平白划出五個郡來酬答你的功勞?這肯定是你逼他了呀。

曹操趕緊辯解:「魏之封也,非獨立國,為漢之屏藩耳。昔高皇帝分封吳楚,地方廣袤,豈受挾而割土耶?」魏國是一個諸侯國,不是獨立王國,皇帝有什麼捨不得封的?難道當年劉邦大封同姓王,也是受人挾制的嗎?完了忍不住又加上一句:「奉先在涼,自專征伐,苞茅不貢,豈亦挾天子而割據者耶?」

你呂布好意思說我?彷彿你就是大漢朝的純臣,而絲毫也沒有割地自雄的意思似的。身為一州之牧,照道理你得向中央進貢稅賦啊,你得在得到中央旨令以後才能征討叛逆啊,可是你實際上是怎麼乾的?赴涼那麼多年,朝廷跟你要過一粒米沒有?你主動進獻過一寸布沒有?你要是照規矩繳稅,還能養活那麼多兵馬嗎?還有前不久我……不,朝廷都已經赦免韓遂的前罪了,你得著新的討伐令了嗎你就繼續去打?

是,你是曾經上奏彈劾過韓遂,可是咱們算算日子吧,你是先動的手,還是先上的奏?上車補票,何其的可恥!

呂布聽了這話,臉色就不禁一沉,好在曹操也沒想過分刺激他,隨即就許下一個彌天大諾:「漢無孤,不得安也,以是天子封公建國;然奉先平羌亂,去痼疾,功亦莫大,孰謂不可公歟?」

嗯?呂布一聽,一雙濃眉就不禁挑起來了。

曹操這個誘惑給得可是真大,就如同他一直竭力跟呂布打感情牌,來往書信從來不以上位者自居,而要顯得跟呂奉先平起平坐一般,這回乾脆釋放信號:你瞧著我封公建國眼熱嗎?沒關係,你也有那個資格——只要別故意跟我對著干就成。

當然啦,倘若呂布始終老老實實的,曹操還真不會提這個碴兒。反正呂布如今在涼州就是割據局面,朝廷也管不了,連砂子都不易摻進去,那麼再給個虛名,把涼州十郡封你給建國,那也沒什麼實際損失嘛。

嗯,細一想還真是不可,你名義上的地盤兒不能比我大,給你四個郡就成了,最好是西北方的武威、張掖、酒泉和敦煌……曹操是對呂布客客氣氣的,但在名位上必須要穩壓一頭,否則就容易自損聲望、太阿倒持啊——就如同當年比曹操強大的袁紹,絕對無法容忍小兄弟爬自己腦袋上出任大將軍一般。

所以曹操明示呂布,你也有建國封公的資格啊,原因很簡單,他已經聽說了是勛等人在後方的謀劃啦,很快要把自己拱上王位。那麼我當王了,給你個公,又有何不可?

果然香餌放出,瞧著呂布似乎有些動心。曹操趁機嘗試再次拉近兩人的感情:「昔奉先來東,為袁氏所欺,吾今乃族袁氏,為君報此仇也。若欲屯兵於兗,操敢不掃榻以迎?惜乎聽信小人,致動刀兵,實不得已也。此皆陳宮搬弄,今宮又陽從奉先,而暗投劉備,誘君來東,實欲涼、魏相爭,彼得漁利,奉先不可不察。」

只可惜這番情辭懇切的話,呂布壓根兒就沒能聽進去——呂奉先還在琢磨前面曹操給他封公的承諾呢,心裡說:「公台果知曹操者也,所言不虛。」

因為陳宮早就給他打過預防針啦。陳宮跟了呂布多少年了?這主子耳朵根兒軟,外加貪利好色,就象一條游魚,既想在大江大河裡自由闖蕩,可是別人一放餌就必然上鉤,種種特性,陳宮那是再清楚不過的啦。所以陳宮一開始攔著呂布,不肯放他去見曹操,說眼看大戰大即,你有必要去見他嗎?難道他就能俯首而屈,主動退出關中?

可是涼州土著姜敘、趙昂、尹奉等人卻勸呂布還是去見一見的好:「皆為漢臣,不當起齟齬,既魏公相召,若能止息干戈,善莫大焉。而況主公已許之也,若即毀諾,得無以為主公畏懼魏公乎?」要麼你一開始就別答應跟曹操見面,既然已經答應了,臨時又變卦,別人會不會以為你害怕曹操啊?

這一問可算捅到呂布肋眼裡去了,當即冷笑道:「吾又何懼?」眼望陳宮:「見之何礙?」

陳宮心說都是我的錯啊,我不應該把曹家的使者放進來——當初還以為他是來下戰書的呢——看起來,必須嚴加巡查,再有類似情況,我得先過一道,別讓閑雜人等直抵呂布面前。呂布這人辦事經常不過腦子,也不徵求大傢伙兒的意見,見到曹營來使,得知相會之意,當即開口:「吾須先見劉玄德也,再見曹孟德。」自己還來不及攔呢,他就把板給拍了。

既然呂布一口答應了下來,估計自己再怎麼勸也沒用——那傢伙是耳根軟,問題不是我一個人在他耳邊遞話啊,還有姜敘那票涼州奸儒。而且那些傢伙跟呂布也沒幾年,怎麼就把他脈搏摸那麼准呢?一句「得無以為主公畏懼魏公乎」,就把我此前的種種勸說努力,全都一概推翻。

沒有辦法,既然攔不住呂布,那就只有先給他打打預防針啦:「吾料孟德之欲會主公也,必動之以情,說之以理,誘之以利,請主公退返涼州,主公慎勿聽。彼挾天子以令諸侯,名為漢相,實漢賊也,即昔日情密,何償今日恨深?情密者,私也,恨深者,國也,若乃與之苟且,天下人將何以目主公耶?」

當然陳宮也知道,說呂布是大漢朝的忠臣,這只是相對而言的,其實他的忠誠之心才沒有那麼牢固哪。在原本的歷史上,袁術割據淮南,自號仲家,遣使往徐州迎呂布女為太子妃,呂布還就真動心了,也不是說他想背漢從袁,只是簡單地覺得袁、呂聯合,可以保障後路無憂,好安心向北方擴展勢力。幸虧陳珪、陳登父子前往勸說,說你這可是搖身一變,要成為大漢朝的叛逆,為天下所共討啊,呂布這才幡然悔悟。

所以說,呂布之忠漢,更多出於一種傳統的仰視皇權的習慣——終究漢家天下三百年,劉氏為主已深入人心,就連曹操在原本歷史上也沒敢邁出那最後一步啊——而不是真有啥忠君愛國的理念。所以袁術一伸出橄欖枝,他都沒過腦子就去接了——啊,這樣會變成叛賊?沒人跟我說啊……

所以呂布既可以尊奉天子,又敢於割據地方,進奏、上表,禮數不缺,至於貢賦則一粟不入。倘若把他擺到曹操的位置上,他照樣挾天子以令諸侯,照樣會把劉協往死里逼,只不過壓根兒就不會起取而代之的念頭罷了。

所以陳宮知道,光跟呂布說什麼大義,不能說毫無作用,但效果真未必有多顯著,估計曹操放幾句軟話,給足了呂布面子,再抖袖子落點兒虛名或者實利出來,呂布真能就此放棄關中,退返涼州。所以他接著又說:「吾料孟德必以名位誘主公也,甚乃授之以公,允割涼州為封,主公切不可聽。彼逼天子封藩建國,天下側目,主公若效仿之,是為孟德分謗耳。況,若得關中而封,豈下於涼州者耶?」

先跟呂布說你要是想在涼州建國,那就把自己拉低到跟曹操一個水平上了,此事萬萬不可。繼而放出更大的香餌來——咱先拿下關中,到時候在關中建國,不比在偏遠的涼州建國要強?你可千萬別只見眼前小利,而忽視了更大的好處啊!

呂布初一聽,啥,曹操可能封我公爵,在涼州建國?唉,這個不錯。繼而再一聽,我還可以在關中建國?這更妙啊!明白了,公台你這是要我待價而沽,爭取更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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