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劍擊大荒之卷十一 第二十六章 釣橋無益

袁紹派去襲擊圍城曹軍的,是兄弟二人,兄名呂曠,弟名呂翔,亦皆河北名將也。二人率領四千精銳,按照計畫是往攻城南曹營,若能得手,即與審配裡應外合,破了敵圍;若是曹兵防禦甚嚴,難以得手,便繞之洹水北岸,在戰場外側遊走,尋機接應。

然而呂翔花花腸子比較多,路上就跟兄長商議啊,說:「曹操詭詐,即便揮師以敵大將軍,亦必不疏忽城下防禦也,我等此去,恐難建功。除是曹操密調城下兵馬,全力西進,然恐大將軍不敵也,則我雖解鄴城圍,又有何益?」

呂曠問他:「如此,當如何做?」呂翔建議:「不如轉攻東圍,不管勝負,即可往投青州去,免在軍中受郭圖等惡氣。」

二人曾經跟隨袁譚,在青州駐守過一段時間。袁譚雖然倨傲,看在二人皆父親麾下長年戰將的份兒上,平日乃以平禮相待,加上他御下極為寬鬆,故此二將在青州咨行不法,圈佔田土,搶掠民眾,小日子過得挺舒坦。可是等到被調回冀州,突然發現頂頭上司不再是雖然治軍甚嚴,卻也極為公平的沮授,而換成了眼高於頂,卻又統御無方的郭圖。郭圖自詡潁川大族,對於出身不高,而又散漫慣了的呂氏兄弟常加責罰,二人懷恨已久。

當下聽了兄弟的話,呂曠沉吟少頃,提出異議:「聞袁青州為臧霸所破,退守濟水,往投青州,安可長久?」呂翔笑道:「與其遇曹司空,不如遇臧宣高。大將軍若能保守河北,即袁青州敗退而歸,亦不失為嗣子也;大將軍若不能保河北,青、冀誰屬,與我等何干?若情勢不妙,不如降曹,可保富貴也。」

呂曠一拍大腿,說行,那咱們就打城東去,不管贏還是輸,拉著兵就先去投袁譚,再瞧瞧有沒有門路歸降曹操。

圍攻鄴東的,本來是曹洪和徐晃,但是根據計畫,曹洪必須率領主力悄悄地撤出營壘,前往西方去對戰袁紹。剩下徐晃麾下三千來人,想要偽裝攻城都頗為困難,更別說分兵防禦後方了。

徐公明籌思良久,乃得一計,他扎了無數草人立在營前,彷彿是後備隊,而把兵力分成五部分,每部五百餘人,推著轒轀,緩緩而前,待抵城下,即架起雲梯來,但是並不奮力攀爬,候一兩梯被焚,便即後退,再換下一隊。在城上看來,當面之將或者謹慎,或者膽怯,攻勢不猛,盡可抵禦得住——就不會懷疑對面兵力不足啦。

正當他立馬陣中,指揮著攻城呢,突然部曲來報,說諸葛亮求見。徐晃知道這個諸葛亮,雖為白身,卻是侍中是勛的弟子,當下不敢怠慢,連聲喚「請」。諸葛孔明來至他的馬前,先致了禮,然後直截了當地說道:「家師曾言,袁軍或將以游騎向我,今將軍盡起營中兵馬,偽作攻城,倘游騎到來,將如何處?請將軍三思。」

徐晃說我也沒辦法啊,手裡的兵實在太少啦,不可能既正面攻城,又背後禦敵——「況敵游騎來,必攻城南,我城東無虞也。」

諸葛亮是個極其謹慎的性格,急忙奉勸徐晃,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要是袁軍真來打城東呢,怎麼辦?咱們就跟這兒等死不成嗎?徐晃有點兒不耐煩了,隨口便問:「難道卿有妙計,可前後禦敵否?」

諸葛亮一攤手,說我沒啥妙計,我只是覺得不必要裝模作樣地攻城,那就可以騰出兵力來,專心防備後路啦。徐晃冷笑道:「若不攻城,設審配開門殺出,如何處?」

諸葛亮微微而笑:「袁軍游騎若來,我即攻城,審配亦將出而相應也。其游騎若不來,審配必不出城——攻之何為?」所以偽做攻城之勢,是為了引誘在污城的袁紹本部前來救援,可是如今袁紹也已經動了,曹操也殺過去對戰了,咱們還攻的什麼城啊。難道裝模作樣攻城,就能使城中的審配有所顧忌,不敢出戰嗎?萬一袁軍游騎到了咱們身後,不管你是攻是守,審配都肯定會出來的呀。

徐晃聽他所言有理,表情這才變得略微和緩了一些,但隨即又沉下臉來,捻須不語。諸葛亮說我明白,您是既怕面向鄴城,則後背遭到袁軍游騎的襲擊,又怕專心防禦袁軍游騎,等審配開城殺出後難以抵禦——兵力就這麼多,故而「事難兩全者也」。不過現在咱們面前是城牆,要是背後遇襲,那徹底的無路可走;倘若背對城牆,多少還有逃跑……不,轉進的機會。故此我認為還是把主要精力放在身後為好。

徐晃籌思少頃,對諸葛亮說,這麼著吧,我停止攻城,轉身去防袁氏游軍,你把所有的拋石車都推出來,朝著城上,有多少彈藥就發多少彈藥,以牽制審配。

諸葛亮應命而去,隨即就下令把營中剩餘的拋石車,除了兩具還在維修,拆開了並未裝上外,全都推了出來。曹操的本營本在城東,所以是勛也隨之安帳,這一日分出城東、城南各十二具拋石車來助攻,所以諸葛亮盡出存貨,總共集結了二十二具拋石車,各類彈藥也全都運至附近。

兵卒們過來詢問,咱這礟是瞄城上啊,還是瞄城壕啊?諸葛亮登上高櫓眺望了好一會兒,然後又取紙筆來計算了好一會兒,這才定計——「發火藥球,盡取弔橋!」

當時的大中型城池,各門外皆設弔橋,用以阻敵,但是作用並不算大,反而限制了守軍的行動。宋代陳規在《守城錄》中便說:「城門外壕上,舊制多設釣橋(弔橋),本以防備奔沖,遇有寇至,拽啟釣橋,攻者不可越壕而來。殊不知正礙城內出兵。若放下釣橋,然後出兵,則城外必須先見,得以為備;若兵已出復拽起橋板,則緩急難於退卻,苟為敵所逼逐,往往溺於壕中。此釣橋有害無益明矣。止可先於門前施機械,使敵必不能入。拆去釣橋,只用實橋,城內軍馬進退皆便;外人皆懼城內出兵,晝夜不敢自安。」

當然啦,諸葛亮是未曾穿越去後世,讀過《守城錄》的,是勛雖然略知一二,也還沒來得及傳授給諸葛亮。但這不妨礙諸葛亮通過思考,意識到破壞弔橋,將能阻礙守兵出城來攻的道理。

於是一聲令下,數十枚火藥球破空而去,連發三輪,約有六、七彈中的,很快就把弔橋給燃點了起來。當然啦,曹軍前數日試攻,已經填平了多處城壕,弔橋雖毀,袁軍也總能繞道越壕,但多少能夠起到一定的阻礙和遲滯作用吧。

燒完弔橋,諸葛亮絞盡腦汁,又做了一番部署,然後忍不住望空禮拜,向上天祈禱——最好袁軍游騎去打城南……雖說對不起郭伯濟啦,但自己這裡實在太過捉襟見肘,希望郭伯濟能有良策退敵吧。

正在祈禱,忽聽身後喊殺之聲大作,隨即有小卒來報:「袁軍游騎果然逼近,徐將軍已布列兵馬,憑壘而守,請諸葛先生謹惕城內之敵。若勢危時,可即放火焚營也。」那意思,營壘與其被你佔去,物資與其被你搶去,不如我自己一把火燒了吧。然後還可以利用大火來阻隔從城內殺出的袁兵,咱們并力突破游騎,衝殺出去。

諸葛亮聞報,趕緊登上高櫓,探身而望。果然一眨眼的功夫,城內袁軍便也洶湧殺出,以策應城外游騎,但問題是——他們壓根兒就沒打城門這兒走!

陳規在《守城錄》中曾說:「城門貴多不貴少,貴開不貴閉。城門既多且開,稍得便利去處,即出兵擊之。夜則斫其營寨,使之晝夜不得安息,自然不敢近城立寨。又須為牽制之計,常使彼勞我逸。又於大城多設暗門,羊馬城多開門竇,填壕作路,以為突門。」鄴城表面上的城門並不多,那是沿襲了舊日小小的鄴縣城的規制,其實並不符合如今冀州中心大城的需要,但城牆上卻設有多處暗門,只是因為曹軍守備嚴密,審配才並沒有自暗門發兵,去夜襲敵營。

如今需要用上暗門了——因為城門口的弔橋已被焚毀,城上人自然不可能瞭望不到——於是審配即打開多處暗門,派發兵馬,自曹軍填埋處越壕,洶湧而向曹營殺來。

諸葛亮見了,只覺得手足冰冷,同時卻又興奮莫名,以致面色漲得通紅。他急忙下令:「發礟!」

燒毀弔橋以後,他就已經重新調整了拋石車的位置和方向,全都瞄好了那幾處城壕填埋處,於是一聲令下,礮車齊發,把火藥球不計成本地全都打將出去。雖說準頭難以保證,但仍然有超過一成的火藥球擊中目標,餘下的還有砸中城牆,或者落在城壕外側的,全都爆裂開來,火焰亂飛,袁軍雖然幾無傷損,但陣列當即散亂。

只是陣列雖亂,絕大多數袁兵依然前沖——因為他們瞧見拋石車附近的曹兵並不算多,也就數百人而已,而且半數在操作拋石車,手中執有武器,左右護衛的,數量更是寥寥無幾。此戰,審配使己侄審榮與沮授之子沮鵠出陣,事先就關照過他們了:「曹軍毀我弔橋,明示其怯也,營中留守必然寥寥。卿等務必奮勇向前,與游騎前後夾擊,破軍殺將,便計頭功!」審榮和沮鵠都是小年輕,行事操切莽撞,心說敵軍也就這點兒能耐了,陣列亂就亂了吧,即便亂戰,我等依然能夠取勝!

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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