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劍擊大荒之卷十一 第二十一章 安排香餌

袁紹起污城之兵來救鄴城,前鋒為部將王摩,曹操聞報,先使于禁將本部軍馬前往迎擊,大隊隨後跟進。是勛就不明白啦,咱不是說好了要先詐敗,誘敵深入嗎?想那于禁於文則,「深沉毅重,在亂能整」,估計他就算真敗了也能表現得跟主動撤退一樣,那還怎麼起到誘敵的效果呢?

荀攸在旁笑道:「此所謂虛而實之,實而虛之也。」對面都是聰明人,咱真要敗得太難看了,他們反倒不信,就難以誘敵深入啦。他倒是不厭其煩地給是勛解釋,主公使于禁禦敵,倘若王摩真的很好打,那麼先贏一場也無所謂。其後袁紹必將大軍前來接應,于禁肯定就吃不住勁兒啦,勒兵緩緩而退,引誘敵軍來追。第三步,曹操也要親率主力前往增援,再跟袁軍小小見上一仗,然後偽做不敵,再退第二場。

對方肯定會琢磨啊,你是真敗啊是假敗啊?若說詐敗誘敵,要麼全都散而不亂,要麼全都棄甲拋戈,方針就應該統一啊,為啥于禁跟曹操敗退的方式不同呢?曹操比于禁傻?這不能。于禁不聽曹操號令?也說不過去。這麼一分析,就有七成是真敗,初次兵少而易整,二次兵多而易散——那袁軍就敢追過來啦。

是勛一邊聽一邊點頭,心裡卻說:瞧你這花花腸子繞的,我可搞不來這一套……不過計畫搞得太複雜了,會不會最終聰明反被聰明誤啊……應該不會,那可是堂堂的荀攸荀公達,自非凡俗可比也!

于禁去了不久,探馬報回,說已與王摩軍接觸,袁軍甚怯,唯王摩奮勇當先,但是連沖了幾回都沖不動我軍陣列,已行將自潰矣。而且,遠遠地已經望見袁紹的中軍大旗啦。

曹操聞報,舉起馬鞭來一揮:「是其時也,吾等且進。」當下統率中軍就趕了過去——是勛、郭嘉、荀攸、賈詡、陳群等謀士們自然也跟隨前往。

戰場恰好就在鄴城和污城之間的漳水南岸,西面是一片名為石井崗的低矮丘陵,東面則近乎於一馬平川。然而雖為平原,田野之間,也還是有幾處不足兩丈的矮坡聳起的,曹操和他的指揮部就暫時設置在一處矮坡之上。

地形對雙方來說,各有利弊。平原地形,使得鄴城城下的曹軍能夠比袁軍更迅速地增援戰場,但袁軍方面的石井崗,卻既利於隱蔽和防守,又能夠居高臨下,在必要時刻發起強力的衝鋒。

曹操挺鬱悶,因為他即便立馬矮坡之上,都完全無法看清對面石井崗上袁軍的部署和調動情況——他只好暫且把目光完全投向面前的戰場。

這時候于禁已經擊敗了王摩,隨即與陸續趕來增援的袁軍大隊相接觸,正在互相射箭,阻遏敵軍前進,以便己方重整隊列。是勛立馬曹操身邊,放眼望去,就見曹軍大隊也已陸續趕到,圍繞著自己腳下的矮坡,排成了一個個便於守御的方陣。他不禁轉過頭去問荀攸:「何不遽援於文則?」

荀攸輕輕搖頭:「敵勢未明,不宜輕動。我先整列可也,軍列整則戰力強……」是勛心說你不是打算詐敗呢嘛?還管戰鬥力強不強的做啥?你應該考慮的是,呆會兒怎麼才能敗而不亂,形散而實整,隨時可以反身攻擊被誘深入的袁軍才對吧。

正這麼琢磨著,疑惑著,忽聽陳群大聲叫道:「前非袁紹乎?!」眾人循著他馬鞭所指的方向抬眼望去,只見石井崗上,幾面大紅旗幟圍繞之下,高張起一面金頂傘蓋,傘下影影綽綽地立馬數人,完全暴露在丘陵向陽面上,暴露在自己的面前——「此必袁紹也!」

主簿王必大喜道:「若能得擒袁紹,則河北定矣!」曹操微微一愕,隨即躍馬前出兩步,大聲喚道:「命諸將皆前,直取袁紹。有獲紹者,白身封侯,侯者晉爵!」

是勛嚇了一大跳,趕緊一把攬住曹操的韁繩:「得非有詐乎?」

荀攸撫掌笑道:「其必有詐也,此餌我也。然,此餌甚美,不可輕縱——若能即擒袁紹,則天下定,若不能即擒時,正好詐敗而退。」

曹操轉過頭來,揮鞭大笑:「公達所言是也,吾亦此意。彼既欲餌我,我乃督諸軍親往吞之可也。」

這回連荀攸和郭嘉都不淡定了:「命一大將往劫袁紹即可,主公豈可親身犯險?!」

曹操搖頭:「袁紹既欲餌我,料崗側必設伏兵,我若往之,則伏兵四齣,期斷我後路也。然卿等在此,必能調動兵馬,救我出圍,何懼也?我若不往,伏兵不動,紹必退去,則我誘敵之計難行也。」咱們早就計畫定啦,得裝模作樣吃個小敗仗,引誘袁軍深入,要是我不親自前往,假裝上了對方的當,吞了他的香餌,估計袁紹就直接閃人啦,既定方針還怎麼執行啊?

——「袁本初能自為餌,吾豈不如本初耶?!」

是勛心說知道你們倆互別苗頭也好多年啦,但如今你穩佔上風,還有必要跟對方一樣冒險嗎?「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主公為一軍之帥,豈可陷身險地?」曹操輕輕搪開是勛揪他韁繩的手,又搖一搖頭:「凡戰豈有必勝,敗損兵家常事,若即敗損,是真險也。我今占天時、人和,又有諸君籌謀,此機不可縱也。」說著話一指對面石井崗:「計算途程,頃刻即到,可縛袁紹,即不得縛時,紹必破走,吾乃高呼『擒紹矣』,彼軍心必喪,則雖有埋伏,不足懼也——此亦宏輔昔在壽春所用之計。」

想當年曹操中了袁術的詭計,陷身壽春城內,是勛攻破城門,前往救援,那就是一路上喊著「業已擒斬袁術,請主公出城檢視首級」,一邊往前搜索的,為的是亂敵之心。曹操說我如今也這麼干,不管是不是真能逮住袁紹——我覺得只要衝得夠猛,逮住他的可能性還是挺大的——都要假裝逮著了,高聲喊叫,那麼敵軍的伏兵即便預先有了心理準備,也會迷茫、惶惑上那麼一小會兒,趁著這個機會,我就方便抽身啦。

「況——某有『虎痴』衛護,卿等無憂也。」

曹操話音才落,旁邊就響起來一個大嗓門兒:「禇在則主公在,禇即戰死,亦當保主公不失!」

好吧,有許禇在旁邊兒護著,應該問題不大……關鍵是曹操已經料定了對面必有伏兵,則衝突之際,必能預作防備。吃敗仗是肯定的,反正也正打算小小吃一個敗仗嘛,直接把曹操陷在裡面,可能性就不大了。當然啦,刀箭無眼,這要突然間老天爺出什麼妖蛾子,收了曹操的命去,那就萬事皆空。然而也是同樣的道理,你敢保證曹操杵在這兒小矮坡上不動,就肯定不會中了什麼流矢?這兒距離戰場也並不為遠啊,要是擱後世,悄悄潛近來一名狙擊手,這坡上幾位全都得完——不光是曹操,連許禇都跑不了!

所以雖然是勛心裡還在打鼓,卻也不好繼續攔著曹操了。曹操一抖韁繩,帶著許禇往坡下就走,是勛本能地兩腿一夾馬腹,就待跟隨,卻被曹操一揮鞭子給攔住了:「卿等即在此地控扼全局可也。」

「吁~」是勛趕緊一勒韁繩,把馬給帶住了,心說我這是怎麼了?我再不放心也不能跟著曹操去啊,逢有危難,許禇會豁出命去救曹操,可不會豁出命來救我——這戰場之上,可不能愣神犯迷糊啊。

荀攸勸他:「無憂也,宏輔且放寬心。吾等當分調兵馬,遮護主公兩翼,使即遇伏,亦不大失也。」是勛說這調兵遣將的事兒我不怎麼熟,你和奉孝來吧,我跟旁邊兒學著就成。

他只是牢牢地盯著曹操前突的方向。曹操、許禇,率領著大概五、六百名騎兵,後面還有千餘步卒跟隨,利用袁軍隊列的一處縫隙筆直地穿插進去,前指石井崗。陳群馬後炮地說:「故露其隙以誘我,其意甚明,未免畫蛇添足矣。」他們這釣魚的跡象太明顯了,表演很不到位嘛。

是勛還是覺得不大放心,就問賈詡、陳群和劉曄:「若卿等為袁氏謀,將如何調布?」賈詡捋須微笑,卻不說話,劉曄答道:「崗坳之內,必有埋伏,然不可多,多必為我所偵知。即先以伏兵相阻,慢主公後撤之勢,再以大軍繞之陣南,側翼相斷……」郭嘉在旁邊插話:「嘉與公達已命韓元嗣(韓浩)、史公劉(史渙)并力南向,嚴加防禦,袁軍若欲側擊,是自蹈死地也。」

是勛有點兒迷糊:「袁軍倘欲側擊,何必專意南線,其北線……」他話還沒說完就反應過來了,北邊兒這不是漳河嘛。雖說張南在武城還有數千兵馬,袁紹更可以派一支兵悄悄渡過污水,前去增援張南,但武城距離此處終究還有一定距離啊,再加上漳河雖然不算很寬,可也不是那麼好渡的……

可是他沒想到,自己話才說了一半兒就給咽了,但郭嘉卻瞬間面色大變,趕緊招呼還在派令調兵的荀攸:「公達,要防漳上……」話音未落,旁邊兒劉曄長嘆一聲:「已遲矣!請速鳴金,喚主公歸來。」說著話,伸手朝漳河方向遙遙一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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