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德冠群賢之卷八 第九章 家事難斷

這天是勛是跟妻子曹淼同時出的門,一個去司空府上拜謁曹操,一個去許耽府上裝模作樣學做菜。

曹淼自偏門進入許府,甘氏急忙出迎——主婦們常來常往,也不必要特地去跟男主人打什麼招呼——領她去了廚房。等安排好廚子、侍女學菜,曹淼便跟甘氏二人在院中鋪了張席子,相對坐著嗑些瓜子,聊些八卦。

既然是是家的廚子、侍女來學菜,而不是是夫人親自動手,堂堂許夫人也不必要親歷親為,基本上也都是分派會做炒菜的婢女傳授技藝。

這女人一閑下來,八卦得就非常起勁。曹淼聽從丈夫的囑咐,也不再探問許家家事,甘氏這一日也不主動訴苦,只是談些徐州故鄉的風物,以及相熟的幾家夫人、小姐而已。聊著聊著,一大盤瓜子就被她們給嗑完了,但奇怪的是,竟然連水都還沒有送上來。

甘氏心中不快,就起身進廚房去詢問,一名婢女趕忙回稟道:「貴客駕臨,缸中的陳水不可款待,夫人適才吩咐,要往前院井中去取新水來煮,但那馮氏去得久了,卻不見提水返回,不識何故。」

甘氏說那你還愣在這兒幹嘛,趕緊去瞧一瞧,催一催啊。婢女領命去了,時候不大,通紅著雙頰,空手返回來。甘氏詢問緣故,她結結巴巴地說:「是、是主人在井台邊扯著馮氏,做、做……那個……」

甘氏聞言,不禁又羞又惱,恨聲道:「光天白日,又不在屋中,如何能……況那馮氏本是有丈夫的……可還有誰瞧見了么?」

那婢女垂著頭,囁嚅著道:「馮、馮忠便在旁邊,被主人綁在樹上……」

甘氏大恚:「直是禽獸之行!」站起身來便要往前院去。

曹淼聽得許耽竟然如此不堪,也是三分羞惱,七分義憤,可這終究是他人家中之事,自己也不方便插嘴,繼續再待下去徒增尷尬,急忙向甘氏告辭。倘若她這便走了,倒也無事,但才繞過屏風,帶著婢女、廚子往偏門去,忽然就聽不遠處傳來甘氏的一聲慘呼。

曹淼聞聲而驚,一時急切,匆匆地便循聲而去,遠遠地還喊:「許夫人!」隨即眼前展現出來的情景,就不禁使她憤恨填胸,牙關緊咬。

只見一名半裸的女子趴伏在井台上,嚶嚶而啼,旁邊還有一名男子,渾身是血,被綁在樹榦上,緊閉雙目,滿臉是淚——這想必便是那馮氏夫婦了。就見許耽裸著上身,一手提著褲子,一手捏著馬鞭,正狠狠地抽打俯伏在他面前的甘氏,口中還叫道:「彼等是某家奴,性命都是某的,借其妻用用又如何?汝為何要來多事?可是平日打得不夠么?!」

曹淼大喝一聲:「住手!」撲上去便一把攥住了許耽的手腕,將甘氏遮護在身後。許耽貌似喝了不少酒,滿嘴的酒氣中人慾嘔,見到曹淼過來阻攔,不禁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怒氣更甚,喝罵其妻道:「是夫人來了,汝如何不說於我知?真是討打!」

說著話從曹淼手中硬生生拔出手腕來——曹淼雖也有些膂力,卻如何比得過徐州大將許耽——繞開兩步,又待去抽甘氏。

甘氏嚇得直往曹淼身後躲藏。曹淼張開雙臂,遮護在她身前,強自按捺住胸中怒火,規勸道:「乃是將軍正妻,又非奴婢,如何可以鞭打?還請將軍住手。」

許耽搖搖晃晃的,朝曹淼作了一揖——然而他左手本來提著褲子的,一時忘了,結果鹿皮護襠的窮褲便「唰」的一聲,直接褪到了腳踝,露出兩條鐵柱般毛腿來,以及……曹淼「啊呀」一聲,急忙以袖遮臉。許耽趕緊把馬鞭銜在嘴裡,伸雙手提起褲子,系好褲帶,致歉道:「許某疏忽了,是夫人……」他忘記嘴裡還叼著鞭子呢,這一張嘴,馬鞭便落在地上。

曹淼心說這人醉得狠了,與醉漢哪有道理可講,於是轉身扶起哭得梨花帶雨,嚇得面色慘白的甘氏。許耽卻還不肯罷休,撿起鞭子,便來相扯,曹淼怒極,轉身一拳,正中許耽面門,打得他一個踉蹌,趁機便扶著甘氏返回了寢室。甘氏只是哭,曹淼俯身查看,問她:「打壞了么?可喚人取葯來擦。」結果她不撩甘氏的衣襟還則罷了,撩起來一瞧,只見雪白的肌膚上縱橫十數道,全是鞭傷,並且其中只有兩道新瘡,其餘都是舊痕。

曹淼大驚:「難、難道他時常打你么?」甘氏轉過身來,一把抱住了她,哭泣道:「是夫人,我好生羨慕你,得嫁良人,不似我般命苦。他貪愛婢女、下人之妻還則罷了,終究我是正室,然吃醉了酒便要打我,今日又做此禽獸之行……」

曹淼怒道:「既受他虐待,何不離異?」漢代的婚姻與後世明清時候不同,不僅丈夫可以休妻,妻子或女方娘家也可以主動提出離婚,雖然就數量而言,比率要低很多,但終究不是不行。然而甘氏說了,她曾經多次寫信給陶商或者陶應,請求兩位表哥准許她跟許耽離婚,但是都遭到拒絕,加上她父母雙亡,要是離了婚,那真是連寄身之處都沒有了啊!

曹淼回來跟是勛說起今日令人憤慨的經歷,是勛心說甘氏離婚後沒地方去,可以到我這兒來嘛……當然他也只是心中妄想而已,陶家或者甘家跟是家又沒有親眷關係,離開老公,跑別人家住去,焉有是理?

曹淼說她勸了甘氏很長一段時間,才終於帶著滿腔憤恨返回家中。是勛安慰她說:「人有賢愚不肖,既非親眷,又非近鄰,且無計救護,夫人何必忿恚若是?休惱傷了自家身體。」曹淼瞥他一眼:「夫君素來多智,可能脫許夫人於苦海么?」是勛雙手一攤:「他人家事,我又如何可斷?」心中卻道:「必要尋個機會,弄死這無恥的許耽,救甘氏脫身才好!」

正好今天有曹操打問這一出,然後又出了這事兒,是勛就跟曹淼說啦,你以後就別去許府了,我也不再跟許耽來往,咱們眼不見心不煩。曹淼搖頭道:「許夫人在都中並無友人,唯我與她相熟,我怎可不去寬慰她、救護她?」是勛說難道每次她挨打都那麼巧,你可以在旁邊幫忙攔著許耽?再說了,你笨嘴拙舌的,又能怎麼寬慰她了?曹淼說:「夫君好口舌,可教我如何寬慰。」是勛苦笑道:「女人之心,吾又不解,如何教你……」

打那以後,是勛夫婦絕足再不登許氏之門,許耽派人來遞過一次宴請的木牘,被是勛婉拒了,後來又特意來訪,是勛假裝不在家。大概是知道自己惡了是夫人曹淼,所以許耽碰了兩回壁以後,也就不再主動求見。

是家的榨油作坊倒是很快就開了張,除許耽相贈的工匠外,又另外雇了兩名小工,不僅榨豆油,是勛還建議他們摸索著從別的植物當中提取油脂,比方說芝麻、葵花籽,甚至還榨點兒亞麻油用來點燈。只可惜,這年月還沒有花生,他也不清楚「菜籽油」究竟是哪種菜籽榨出來的。

造紙作坊計畫則只好暫且擱置,是勛打算等本年秋收以後,再掃掃家底,看看能不能先蓋家小規模的出來。他身為侍中,主要工作是備皇帝顧問,可是如今皇帝毫無權柄,也沒啥事需要打問他,只是隔三岔五地去給劉協講講經、論論詩而已,他跑司空府上跟曹操商量事兒,都比見劉協為多。

石經工作已經邁上了正軌,第一部《易經》校定完畢,也呈劉協御覽、允准了,趕上鍾繇工作忙,是勛就交給了韋誕抄寫。鍾繇一開始不大放心,等到見了韋誕的書法,不禁大驚,先說:「劍拔弩張,此人胸中大有丘壑!」接著又問:「得非子叔弟子乎?」是勛是真不知道,找到韋誕一探詢,果然他確實曾經跟邯鄲淳學過字。

郗慮等校經、韋誕抄經的同時,司馬懿開始到處尋找工匠,採石、磨石,做好各種準備工作。是勛莊院中就養著好幾名石匠呢,本來打算刻石碑研究石印的,可如今造紙還沒著落呢——原本的麻紙還不夠柔軟,吸水性又太強,試了幾次拓印,都不成功——印刷術更只好往後排,這些石匠就沒多少用武之地,於是他全都囤給司馬懿了。

三月末,第一批經碑在太學中立起,總共七塊,立刻引發了許都內外的轟動,扛著竹簡、木牘前來抄經的士人幾乎要踏破門檻,先來的不肯走,晚來的非要進,時常引發糾紛。於是是勛就定下規矩,每天排隊限發五十個號兒,得號的也只准呆一天,再想來瞧,明天請早。其實他本來想趁機賣門票的,但是再一琢磨,跟這年月收錢讀經,難免會被人罵銅臭氣、有辱斯文。況且,也得為那些窮學生、窮士人考慮啊,是勛在教育上的主要目的,就是要擴大知識階層,阻止世家大族壟斷學問,研究造紙術、研究印刷術,都是奔著這個目標去的,怎麼能夠為貪幾個小錢,就南轅北轍呢?再說了,這些錢也落不到他自己腰包里去……

這邊《易經》石碑才剛立起,那邊郗慮他們又校定完了第二部五經——《尚書》。眾人全都歡欣鼓舞,說以這種進度,可能還用不了三年,就能把十三部經、傳全都給刻了石。因為底本是宋忠他們編纂的《五經章句》,而是勛早已得劉表相贈《尚書》,所以他最後核准起來速度很快,完了送呈內廷御覽,同時又抄錄了一份,去獻給曹操。

曹操雖然對經書不那麼感興趣,但也知道這東西彌足珍貴,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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