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晨被紫闕之卷七 第十五章 名醫神針

是勛是被秦宜祿給扛回居處去的,第二天曹操再通知開會,他也以身體不適,起不了身為由給推掉了。開玩笑,我都這模樣了,老曹你好意思再折騰我嗎?再說了,本來你們討論打仗我也插不上什麼嘴,正好躺著躲病假……

其實是勛這兩天雖然基本上是躺著養傷,但並不是啥事兒都沒幹,他一直在頭疼曹淼產女的事情呢。其實對於他來說,並沒有這年月普遍的重男輕女的傾向,只要是自己的孩子,兒子也好,閨女也罷,對他來說都是心肝寶貝兒,在心裡分量是相同的——不,其實更準確點兒說,可能更喜歡閨女,終究一般情況下,閨女跟爹親,還有說閨女是老爹上輩子的情人嘛。

管巳產下一子,曹淼生下一女,自己竟然兒女雙全,一開始是勛是挺滿意的,躺在席上隨便想想都能樂出聲兒來。可是最初的歡喜勁兒一過去,就覺得麻煩也隨之而來——管巳是側室,獨得一子,曹淼是正室,卻得一女,你想那丫頭能樂意嗎?如今兩房妻妾都在許都,雖說一在城外,一在城內,終究二女也都不是整天窩在家裡不肯出門兒的乖女孩兒啊,這要是偶爾串門兒撞上了,再一言不合,會不會……

想到這裡,是勛就不禁一頭的冷汗哪。

當下叫秦宜祿取來筆墨,他強自支撐著爬起來,絞盡腦汁寫了好幾封信,派人送回家中。一封信給曹淼,說兒子、閨女我都喜歡,況且來日方長,你可千萬別感到沮喪;一封信給管亥,說如今大婦生了女兒,可能心裡就不大高興,你勸勸自家閨女,暫且多讓著大婦點兒,等我回來自有補償;第三封信寫給魚他,說家裡我就都交給你們了,千萬別讓妻妾之間再生出什麼事端來,若有解決不了的問題,可去請教魯先生——雖說魯肅也未必能斷得了自己的家務事吧,終究那傢伙聰明啊,說不定就能派上點兒用場呢。

魏延這一來一去,竟然跑得比當日傳信來壽春還要快,不到五天就把樊阿給揪來了。原本是勛和曹操都是同樣的心理,就怕醫生嫌路遠不肯出診,所以是勛要急忙去找曹操,曹操要親自寫信還給蓋上司空大印,可誰成想魏延跑回許都,一見樊阿還在,二話不說,扯上馬背就原路返回。樊大夫都到了壽春城裡了,還迷糊著呢,並且連日奔波,連自己的性命都給累掉了小半條。

曹操沖著樊阿是千鞠躬萬道歉,就差跪下來磕頭了,然後趕緊扯著樊阿便去探視典韋。典國藩也真是命硬,那麼多天光靠醫生——後來改侍女了——嘴對嘴灌肉粥吊命,竟然最後那一口氣就生是不咽。樊阿去查看了一下他的傷口,又按了會兒脈搏,扒開眼皮瞧了瞧,然後一句話不說,往外就走。

曹操趕緊追上去,問說樊大夫你瞧著如何,可還有救嗎?樊阿說有救是有救,但我施針必須全神貫注,凝力定心,如今連日騎馬,渾身都是塵土,嘴唇還是乾的,肚子還是空的,兩腿還在打哆嗦,我怎麼敢下針啊?

曹操聞言,趕緊派人打水,先請樊大夫香湯沐浴,然後好飯好菜端上來——這要還是曹家飯,估計樊阿掉頭就會走。樊阿洗沐已畢,吃飽喝足,先點起一爐香,盤膝坐下,就凝了半天的神,然後才跑去給典韋行針。他把包括曹操在內的所有人全都轟出屋子,緊閉大門,光自己一個呆在裡面。曹操跟匆匆趕來的是勛等人就在門外轉磨,一個往東走,一個往西走,再轉身折回來,差點兒撞在了一處。

曹操就問啊,宏輔你瞧這位樊大夫能治好典韋嗎?是勛攤一攤手,說我也不清楚,但當今世上,若樊大夫治不好典韋,估計就只能寄希望於不知道在哪兒漂泊的他老師華佗啦,再沒第三個人有此本領。曹操聞言,恍然大悟,說原來此人乃是華佗的弟子,宏輔你真是見多識廣啊。

是勛心說提起我的見識么,嘿嘿,這只是牛刀小試罷了。

隔了大概一頓飯的功夫,突然「吱呀」一聲,屋門給拉開了,隨即便見樊阿顫顫巍巍地走將出來,臉色煞白,一腦門兒都是冷汗。曹操見此情景,上前去一把揪住樊阿的衣襟:「樊先生,如何?」

樊阿勉強擠出一個很難看的笑容來:「此位將軍的性命已然保住,但三五日內恐怕還不得醒來,待吾三日後再來行針吧。」曹操說能活就行,能醒更好,可是……他將來還有能力上戰場嗎?樊阿輕輕搖頭:「那便要看天意了,非人力所能強也。」

曹操派人把樊阿送回寢室,好生歇息。第二天他又請樊阿去看視曹政,樊阿給曹政施了一回針,說我還是救不回他這條手臂來,只能保證勉強可動。是勛問說他這手臂是上不了戰場啦,不知道日後還能不能提筆寫字?樊阿點頭:「家師傳我一套五禽之戲,曹公子只要勤練不輟,寫字作文料是無虞的。」是勛聞言大喜,五禽戲啊,我也要學!

這幾天功夫,各處陸續有戰報傳至壽春。首先曹豹、許耽率徐州兵沿江而上,奪取了全椒、阜陵、歷陽三縣,隨即與孫策部將程普在牛渚對峙,基本上切斷了袁術東躥之路。其次,曹仁、樂進在合肥城下遭遇袁術南躥的主力,以寡敵眾,小輸了一陣,被迫後撤,袁術得以順利遁入合肥。

第三條戰報,黃祖派部將蘇飛率水師東進柴桑,卻為孫策部將周瑜所破,船艦多被焚毀,蘇飛僅以身免。隨即周瑜率軍自柴桑北渡,欲攻尋陽,幸虧李通奉命率朗陵兵南下增援,周瑜不與接戰便主動退去。

這時候太史慈和夏侯惇也陸續來到壽春,中路曹軍的兵力恢複到五萬,加上曹操每日不懈地跑各處去仰天大笑,鼓舞軍心,才終於從慘勝的陰影中走了出來,又堪一戰了。

然而,這下一戰該打哪兒呢?

就理論上來說,當然要集中兵力,攻打袁術最後的基地合肥、浚遒兩縣,然而袁軍尚有近兩萬,據說又勾搭上了巢湖水賊鄭寶,要是萬一被他遁入巢湖,戰事未免會曠日持久,糧草就未必能夠供應得上——鄭玄那兒可是扣下了一半兒的屯糧,打算戰後賑濟九江百姓哪。

但更要命的問題是,曹家謀士們搜集各處情報,又在地圖上比划了半天,始終就想不明白——孫策,孫策的主力究竟在哪兒了?無論程普所在的牛渚,還是周瑜所在的柴桑,要是能夠發現孫策的旗號,那麼大傢伙兒也都可以踏下心來。可是牛渚和柴桑兩地的孫家軍數量都不過兩三千眾而已,孫策的主力卻不知道隱伏在何處。倘若曹軍在攻打袁術的時候,孫策突然渡江接應,那這仗便無必勝之算啦。

經過壽春這回慘勝,曹家謀士如今都變得非常謹慎,不敢再輕率前進了。

連日會議,議之不決,毛玠就說啦:「主公何不詢之於宏輔?」曹操說對,是勛這幾天都請病假躺著呢,我去問問他,看看他有沒有什麼特別的建議。

於是駕臨是勛暫居的宅邸。是勛這時候屁股上的傷口已經開始癒合了,不必要整天躺著,曹操來的時候,他正趴在案邊讀書呢。聽聞此訊,趕緊吩咐秦誼:「寄語曹公,謂某正安卧也,請其稍候,待某更衣後出迎。」說著話,趕緊脫下外衣來,一軲轆就鑽被窩裡去了。

曹操是個急性子,又向來脫略禮數的,自然不肯在外邊兒等著,一邊打哈哈一邊就衝進來了。進來一瞧,果然是勛側著身子(估計是怕碰觸到屁股上的傷口),被子掀開一半兒,在僕役的服侍下正穿袍子呢。曹操趕緊伸手虛按:「宏輔不必如此,卧著說話便可。」

是勛說主公親臨,勛安有高卧之理?當下假模假式掙扎著爬起來,當著曹操的面穿好衣袍,又要戴冠。曹操不肯再等,乾脆一伸手,把自己的頭冠也給摘了,隨手一扔:「你我親戚,何必如此?」心裡還說,這票儒生就是麻煩啊。

是勛微微而笑,心說就知道你是這脾氣,我要是再堅持以禮相見,未免讓你覺得我不通人情,或者虛偽矯飾,於是拱手致歉:「如此,勛無禮了。」順手拖過几杖來就歪在了曹操面前。

曹操開門見山,把目前的局勢這麼一說,完了問:「宏輔前料孫策難取廣陵,又不會渡江以迎袁術南下,查其行止,如掌上觀文。不知今日有何以教某呢?」是勛聞言,微微一皺眉頭,心說我雖然比你們都更了解孫策,那是了解他的脾性、習慣,對於他如今駐軍何處,是否會渡江接應——而非迎接——袁術,那還真說不好啊,這種事兒你就應該去問郭奉孝。但他當然不會直截了當地對曹操一攤手:「抱歉,我不知道。」只好拐著彎兒先問:「未知公達、奉孝有何對策?」

曹操輕輕嘆了一口氣:「公達等皆勸某暫且罷兵,饒過了袁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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