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75章 帝王心術,馭下之道

李淵並未直接正面回應了李世民的疑惑,相反,他渾濁的雙眼中透著絲絲明亮,反問了一句:「皇兒剛才可曾記得父皇說過一句話,關於目前我大唐朝堂中存在著派系問題的一句話。」

李二陛下何等聰明之人,立馬舉一反三問道:「莫非這也跟昨夜虞世南這老狐狸來找父親,且徹夜長談有關?」

李淵沒有說話,不過微微頷首面帶微笑,顯然證實了李二的揣測是正確的。

李二陛下稍稍一回憶,脫口說道:「兒臣依稀記得父皇說過,如今大唐朝堂之上需要各派系互相制衡,而不是黨爭不斷,相互傾軋。」

「正是如此。」李淵點了點頭,又問道,「皇兒,如果今後朝中再沒有蕭瑀、裴寂等武德舊臣的存在,再也沒有他們來掣肘長孫無忌等人。父皇問你,你該如何處置?難道任由長孫無忌等人坐大,最後權傾朝野,將你這九五之尊架空嗎?」

嗡~

李二陛下腦中霎時一片嗡鳴,臉色難看至極,顯然被父皇李淵的話給嚇到了。

不過很快,他就連連搖頭予以否定道:「不,不可能。父皇,你這話太過危言聳聽了。無忌乃是兒臣的大舅子,房玄齡、秦叔寶、程知節、唐儉、李茂功等人是兒臣在天策府時的舊臣,怎麼可能會聯手架空兒臣呢?他們當年追隨兒臣南征北戰,以命相搏,才換來今時今日的地位,沒有兒臣,焉有他們今天的榮華富貴?」

「唉,你啊你,皇兒。」李淵一陣搖頭,頗為痛心疾首地嘆道,「你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太過顧念舊情。人心,慾壑難填的人心;慾望,貪婪無底的慾望,才是最可怕的。一直以來在你眼中,這些外臣比死在你手中的兩位兄長還要來得親近與信賴,為什麼?那是因為你覺得他們無法動搖你的帝位。可你別忘了,任何一個戀棧權位之人,他都有一顆永遠無法滿足的心。不然的話,父皇為何之前一把年紀,還想著復辟皇位,重新取你而代之?一個長孫無忌的確無法對你產生動搖,但是十個,百個長孫無忌呢?最可怕的就是他們擰成一股繩,一黨獨大權霸朝野,然後將你的皇權架空,為他們的派系獲取最大的利益。呵呵,到時候什麼昔日舊情,什麼同生共死,統統都是浮雲啊,皇兒……」

「不,不,父皇,我相信無忌他們不可能會這麼干!」李二陛下還是偏執地搖著頭,反駁道,「再者說了,沒了武德舊臣這些老臣,朝堂之上還有魏徵、韋挺等人,他們也可以掣肘無忌他們一黨獨大,可以制衡無忌他們恣意妄為。」

「魏徵?韋挺?你是說昔日建成太子府邸的那些舊臣?」

李淵不由冷笑一聲,滿臉陰霾地搖頭哼道:「這幾個人又能有何作為?除了一身混不吝不怕死的硬骨頭之外,論起真章來,他們哪裡會是長孫無忌他們的對手?呵呵,有門生沒門生,有兵權沒兵權,只會耍耍嘴皮子而已。沒錯,要想成為一代明君,的確需要這些敢於直諫的硬骨頭來撐撐門面,哼,但是你如果真要倚仗他們來制衡長孫無忌等人,那將來勢必會後悔的。」

在李淵眼中,魏徵、韋挺這些建成餘黨舊臣,無非就是三系之中最可有可無的一系,純屬打醬油的。

李二陛下聽著李淵對魏徵等人的評價,頓時低下了頭陷入了思索之中。

其實,他又何嘗不知道魏徵這些人的局限性,正如父皇所言,這些人除了不怕死敢直諫,撐撐門面之外,真是半點實際的用處也沒有。

他暗中曾將長孫無忌等天策府系人馬比作一把利刃,一把鋒利的雙面刃,一把用得好可以殺敵,用得不好就會傷己的雙面刃。

那麼魏徵等建成餘黨舊臣就只能是一碗提神醒腦的茶湯。在自己心智不明朗,迷失方向犯了糊塗的時候,倒是可以品嘗一二,好及時醒腦。

但是要想拿這杯茶湯再干其他事,那就是扯犢子了。

一時間,他被李淵說得有些心裡直發毛,暗暗後悔,虧朕自詡蓋世無雙一代天驕,怎麼會如此疏忽大意呢?

緊接著,又聽李淵重重嘆道:「皇兒啊,臣子永遠都是臣子,他們只有好用與不好用,你不能對他們傾囊相托啊。你身為大唐的帝王,註定你此生就是孤家寡人,哪裡還有什麼朋友?父皇是過來人,父皇還未成為大唐的開國皇帝之前,裴寂與我何等交情?我與他相識於微時,就說同穿一條褲子,同蓋一床被子,這話都一點不為過。蕭瑀呢?更是被父皇引為此生知己,無話不說。可到了關鍵時候,到了他們會真正影響到我們大唐江山,李家天下的時候,父皇不是該狠下心來就狠下心了嗎?這些武德舊臣哪個不是父皇當年的貼身伴當和下屬?哪個沒有與父皇共過患難?但是,臣子永遠都是臣子,此次父皇揮淚斬馬謖,將武德舊臣統統攆出朝堂,不就是最好的佐證嗎?」

說到這兒,李淵的眉宇間閃過一絲狠厲,沉聲說道:「記住,你是一國之君,你是九五之尊,你沒有朋友,你此生註定就是孤家寡人。拿出你玄武門怒斬兩兄長的狠勁出來,劈開荊棘,剷除一切對你,對大唐,對李家天下有所阻礙的人與事。身為帝王,你的馭下之道,除了左右互博,相互制衡之外,也要永遠容不得摻雜半點私人感情。因為,這個天下,這個江山,只有一個姓,那就是——李氏!」

一言終罷,李淵又靠在椅背大口大口喘著氣,顯然體力透支的厲害,身體有些撐不住了。

李世民現在聽著李淵這番話,彷彿整個人又有了幾分的蛻變,神色陰晴不定,眼神閃爍不止。

時隔小半會兒,他突然沖李淵長長鞠了一躬,拜道:「父皇,兒臣受教了。多謝父皇對兒臣的指點。」

李淵吃力地擺擺手,沉聲道:「客套話不需說,因為你我都姓李,因為這天下都是我們李氏的。皇兒,父皇不僅希望你能聽進去這番話,還要將今日這番話牢記在心。」

李世民嗯了一聲,輕聲問道:「父皇,這些都是虞世南跟您講的?」

李淵點頭道:「若非虞世南跟我將朝中局勢分析得如此剔透,我豈能說得這麼透徹?呵呵,皇兒啊,你是走眼了。虞世南這老東西較之長孫無忌、魏徵等人,不知高明了多少倍。哪怕就是孔聖人後裔的吏部尚書孔穎達與之相比,都不是對手啊。這個世上,能夠真正精通帝王心術之人,除了虞世南,又有幾個?」

「嘶……」

李二陛下暗暗抽了口氣,心中甚是詫異,朕也知道虞世南是個人才,卻沒想到他能如此了不得,感情以前朕也被這老狐狸的假象給迷惑了。

這時,李二陛下一副虛心請教的姿態沖李淵問道:「父皇,那這麼說來,兒臣不該將蕭瑀等武德舊臣攆出朝堂,而是應該將他們繼續留任,繼續制衡著無忌這些人?」

「不不不……」

李淵連說三個不字,緩緩說道:「裴寂老矣,蕭瑀又牽涉到蜀州那樁大案,其他武德舊臣又都不堪重用,這些人已經跟不上時代了,留下也無用了。呵呵,既然父皇再也不摻合政事,武德舊臣也該退出了。呵呵,他們這些人難成氣候,也該換換了。」

「換換?」

李二陛下驚疑地喊問道:「父皇的意思是讓兒臣重新培植出一個新的派系,與無忌這些天策府舊臣相互再制衡,讓朝堂重新再回到三派鼎立的局勢?」

「我兒聰慧!」

李淵老懷安慰地贊了一聲兒,說道:「這就是父皇要你答應的第二件事。由你出手,再扶植一個新的派系出來,不僅制衡著長孫無忌等人的一黨獨大,也與魏徵、韋挺等人相角逐,再成三足鼎立之勢。」

「莫非父皇讓兒臣扶植虞世南等人自成一系?」

「不僅僅是虞世南,還有他的得意門生,國子監司業褚遂良,還有為父之前所提到的隴西郭業這個年輕人。當然,這支新興勢力的底子還在於天下寒門出身的官員與寒門士林中的優秀學子。父皇稱之為士林清流一系。」

「扶植寒門士林與官場清流?又,又有郭業這根攪屎棍???他算哪門子的清流啊?」

霎時,李二陛下又懵圈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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