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48章 江船之上鬥志揚

「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寧得罪房杜,莫遭惹魏徵!」

「言官清流,猛於莽粗,把柄小辮莫被抓。」

「打了小的,來了老的……」

……

……

康岳山送了郭業四句忠告之後,便扯開了話題聊起了別的新鮮事。

諸如康寶捎信回來,說在西川小都護府如何如何,一提起這個越髮長進的兒子,康岳山彷彿有說不完的話。

難得康老頭如此高興,郭業只得隨了老頭的心愿,聽著他叨叨起來。

直到黃昏時分,在康府吃完晚飯,郭業才以在守孝期間不得外出耽擱太久為由,提出了辭呈,攜著康芷茹返回了隴西。

反正益州與隴西才一兩個時辰的水路,勝在離得較近,康家老兩口也遂了郭業的意思,送著郭業小兩口出了康府。

康芷茹得見娘親一面,又討教了幾招對付吳秀秀的小伎倆,心中正美得很,巴不得現在就飛回隴西郭府去試驗一番。

滿是欣喜地蹦蹦跳跳跟在郭業後頭,前往了益州郡城渡頭。

到了渡頭上了江船,不一會兒,漕幫的艄公唱起號子,呼喝船中舵手,朝著隴西方向揚帆起航。

江面,波濤滾滾,風聲赫赫,郭業撇下康芷茹在船艙中,自己一人上了甲板,看著江面景觀,心裡回想著康岳山的四句忠告。

第一句,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很好理解,就是在警告郭業,到了藏龍卧虎的帝都之後,不要爭強好勝多管閑事。

第二句,寧得罪房杜,莫遭惹魏徵。所謂的房杜,便是傳說中李二陛下的左膀右臂,房玄齡,杜如晦二人,又稱房謀杜斷。這兩人乃是天策府嫡系中文散官的佼佼者,甚得李世民的倚重。

至於魏徵,那就更有名了。古今名臣以直言進諫而流芳百世的,魏徵當為第一人。這廝不僅一身虎膽渾不怕死,而且是火爆脾氣,啥話都敢沖李二陛下嚷嚷,惹急了他還能擼起袖子,不顧儀態地噴李世民一臉口水。

換做別人這麼干,早死了千八百遍,不過魏徵不同,越是這樣鞭笞皇帝,踩呼皇帝,李二陛下越是開心,幸福。

不然史書上也不會記載,當魏徵病逝之後,李世民悲痛交加,罷朝三日,更是親往魏府靈堂祭奠,痛呼:「人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以古為鏡,可以見興替,以人為鏡,可以知得失。魏徵沒,朕亡一鏡矣!」

康岳山這句話頗有些看不爽魏徵,有點寧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的趕腳。

郭業不知道得罪了房玄齡,杜如晦二人會如何,但是他知道,如果把魏徵給惹毛了,這老丫挺絕對能跟你糾纏到底,不死不休。

大概其有無論你跑到天涯海角,老子都要在皇帝面前毀死你的意思。

第三句,言官清流,猛於莽粗,把柄小辮莫被抓。唐朝的言官清流,指的便是御史台里的官員,由御史大夫領銜掌管,其下由監察御史組成,又稱御史言官。

御史言官的品銜不高,但是威懾力卻是極大,他們的職責便是監察百官、巡視郡縣、糾正刑獄、肅整朝儀。他們與其他官員的區別就在於,他們的監察對象是大唐的文武百官。

凡是大唐官員,他們皆有權監察,專替皇帝盯著官員的貪污腐敗,百官的生活作風,同僚的私生活等等,反正就是以監察百官,給文武官員添堵為己任。

有點糾察大隊替皇帝這個老闆看好下屬職工的味道,美其名曰皇帝的順風耳,千里眼。

不過大多數官員們私底下極為厭惡御史言官,通常以「官員剋星」稱呼之。

而且,御史言官的門檻兒也是極其高的,不是什麼人都能當的。

皇帝篩選御史言官的第一個要求,便是御史言官皆從清流中篩選。

所謂的清流,說好聽是在士林中卓有聲望,且不與世俗同流而污,濁世而清之大儒。

說難聽點,就是腦子一根筋的讀書人,這是一群自詡一身清骨,兩袖清風,家無薄資,天天喊著孔曰成仁孟曰取義的書獃子。

只有這樣的人,皇帝才敢大膽放心地任用其為御史言官,不會出現官官相護的情況。

在百姓眼中,苛政猛於虎;而在官員眼中,御史言官才是剋星中的剋星。

只要干出點破事爛事,被御史言官握了把柄,攥了小辮,其結果只有一個,那便是在早朝之上,皇帝跟前彈劾死你,也是一個不死不休。

郭業稍稍搜尋了記憶,貞觀四年,如今的御史台老大,御史大夫一職貌似是由高士廉擔任。

御史大夫高士廉,諫議大夫魏徵,可是朝廷兩大剋星。

一個是文武百官的剋星,一個卻是李二陛下的剋星。

尋常官員縱是對高士廉恨得牙痒痒,但就是不敢拿他怎麼樣。

因為高士廉不僅是貞觀朝文臣第一人長孫無忌的舅舅,更是長孫皇后的舅舅,這兄妹倆可是他一手拉扯大的。

就連李二陛下見著他,心情大好的情況下,也會私底下跟著長孫皇后叫一聲舅父。

這個標著皇親國戚標籤的高士廉,哪個人敢惹?也只能在暗地裡詛咒幾句,罵罵這個專打小報告的糟老頭罷了。

郭業尋思完,摸了摸後脖子,不由出了一聲冷汗。

至於第四句,打了小的,來了老的。普通人可能理解不了,但是護犢子的郭業卻是明白的很透徹。

長安是什麼地方?

天子腳下,朝中重臣之所,說藏龍卧虎可以,說虎踞龍盤亦可。

先不說長安城裡頭的太子與諸王,不說皇親宗室與國戚,單說朝中重臣,單拎一個出來哪個不是跺跺腳,長安城也要顫三顫的人物。

有了這些牛逼轟轟的開國功臣,自然就會繁衍出拼爹的功臣後代,勛貴子弟,俗稱官宦二代紈絝子弟。

往往這些拼爹的紈絝子弟都是坑爹貨,哪個都不是省油的燈。

康岳山說這句話的意思其實很簡單,就是警告郭業莫要得罪了這些紈絝子弟敗家玩意,不然你欺負了人家兒子,當爹的豈能袖手旁觀?

你郭業縱是再牛逼,總不能跟這些朝中重臣,開國功臣們掰手腕,鬥上一斗吧?

次奧~~

郭業一想到史上凌煙閣二十四功臣,家家貌似都有子弟受萌蔭,這長安城可真夠亂的。

他更想到,自己三年後要進去的國子監,貌似裡頭更是紈絝子弟集中營。

奶奶的,這下可真是掉進坑裡了。

康岳山這四句忠告在郭業聽來雖是言簡意賅,但透出來的信息量委實巨大啊。

「呼!」

郭業舒展雙臂,深呼一口氣出來,沖著波瀾起伏的江面嗷嗷喊道:「日你個仙人板板啊!」

喊完一嗓子之後,心裡舒坦了不少,自言自語地嘀咕道:「麻痹的,老子在西川,在隴西,乃至在益州府,都是高帥富。可他媽去了長安,進了國子監,就活生生從高富帥變成了極品屌絲了。六品武勛驍騎尉,算個球啊!」

從遠端墮落在地上,那種強烈的落差感讓郭業生出了無奈,更多的是無力。

徐徐走在甲板上,不時眺望著江面,風,驟然起大,掀起滾滾波浪。

嘩,嘩嘩~~

一浪,蓋過一浪……

漸漸,無力感伸到了盡頭……

郭業草根出身,從底層步步向上攀爬,與生俱來便擁有一股不同於常人的鬥志。

見著江上起伏不定的浪潮,心中猛然又是生出一股豪氣,破口喊道:「長江前浪推後浪,前浪死在沙灘上,媽了個巴子的,別人拼爹,老子拼自己。拼爹總有爹死那一天,你爹死之時,便是老子崛起那一日。」

沒轍兒,喊完之後,郭業心中再次舒坦了不少,淡定地想道,別人拼爹,那是先天優勢,咱既然沒有這個先天優勢,那隻得靠後天。

旋即,他握緊拳頭暗暗給自己打氣,叫道:「郭業,努力努力再努力,加油再加油,爭取也給你兒子一個拼爹的機會,給你的子孫後代創造一個拼爹的平台。」

……

「嗷……靠岸啰,落帆,減速啰……」

江船上,艄公那獨有的號子聲,再次響起,將郭業的視線緩緩拉回了隴西岸邊。

天色漸黑,可算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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