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34章 風雲會(二)

別墅的大廳正門面對的是一片寬大的花園式前庭,山腳下鋪著紅色地毯延伸上來的台階,一直連接到這裡才算是來到了福竹堂總部建築群的核心區域所在,花園式的前庭為了迎接今天宴會所到的眾多賓客,已經在三天前建起了一個巨大的玻璃鋼穹頂,把這裡和別墅區的大廳連接起來,以便可以容納更多的人,在那個可以夜晚仰視群星的穹頂下,由從波西米亞進口來的精美的雕花玻璃組成的牆壁美輪美奐,把這片空間和那些迴廊間隔開來,雖說是臨時建築,可在一片水晶燈煥發出來的乳白色柔和光影的襯托下,今夜,這裡一如光彩奪目的宮殿一樣,對於在整個聯邦有著雄厚財富積累的華人上層階層而言,這樣的布置,並不顯得奢侈,相對於今晚最重要的那個賓客來說,即使那個人未必會在意這些,但再怎麼奢華的布置,大家都會擔心顯得寒酸而不夠隆重。

今夜來到這裡的眾多衣冠楚楚的賓客,在聽到山腳下的動靜之後,一個個都停止了和周圍人的聊天和寒暄,不約而同,看似隨意,卻又有序的,彷彿遵守著某種無形的規則一樣,一起來到了前庭的台階處,等待著下面那兩個人緩緩地走上來,許多人在這個時候都放緩了自己的呼吸,以便讓自己顯得平靜一些,還有聊天的,眼睛一邊看著台階的紅地毯,一邊也不由壓低了自己的聲音,剛才蔣孝忠給那個人開車門的情景,山上的很多人都看在了眼裡,在心裡,有的人很吃驚,有的人則很平靜,吃驚的人,詫異於蔣孝忠的身份與其所為的矛盾,平靜的人,則思考著另一個人的身份和影響力給這個國家,給這個國家數百萬華裔族群和給自己所帶來的改變。

踩著一塵不染的紅色地毯,蔣孝忠和龍烈血緩緩拾步而上,山上的人都看到蔣孝忠態度平和的在說著什麼,卻因為距離太遠,無法聽到,更無法想像,蔣孝忠現在嘴裡面說的,和眼前這個奢華喜悅的氣氛豪不搭邊。

「65年印尼屠華的時候,我就在印尼,在趕往我伯父家的途中……」蔣孝忠的聲音很平靜,平靜的就像一個老人在講述著一個流傳了幾百年的老套故事一樣,刻意的和龍烈血保持著一層台階的落後位置,蔣孝忠安靜地看著面前的路,這個故事沒有前奏和鋪墊,當兩個人踏上那條長長台階的第一步開始,就由蔣孝忠的口中娓娓道出,「由於當時大陸和台灣的關係比較緊張,在海外的華人中,也因此分成了支持大陸和支持台灣的兩個部分,印尼也不例外,雖然我家裡沒有人參加印尼共產黨,但66年印尼開始用血腥手段推進『清共』運動的時候,我父親就感覺到了不對,帶著我們一家人從印尼輾轉到了大馬,在大馬安置了下來,我父親對我說,『清共』只是開始,印尼政府最終的目的,是要清洗整個印尼的華人階層,同樣的話,我父親曾對我伯父說過,但我伯父始終不相信,因為在政治立場上,我伯父是親台灣的,他覺得『清共』和他沒有關係,因為我爺爺當年就曾資助過同盟會和孫文,當年日寇入侵ZH國,東南亞的洪門組織在海外為國軍捐款捐物,伯父家裡家業頗豐,為支持國家抗日,伯父散盡一半家財,捐了二十萬美元,這些錢,當年差不多可以買兩架飛機,伯父捐得義無反顧……」

「我們一家到了大馬剛安置下來不久,印尼局勢就開始逐漸緊張,在大馬的華人中,一些的逃過來的人帶來了印尼國內各種各樣的消息,印尼政府對華人的清洗已經開始擴大,在雅加達的街頭,那時已經沒有華人敢走在街上,在加里曼丹,到處都有華人被殺,印尼全國各地,光天化日之下隨處都可以看到華人遭到搶劫和毆打,不斷有華人失蹤,失蹤的華人家庭甚至不敢去報案,也不敢去外面找人,不斷有華人被人殺害後拋屍街頭,無人敢去收屍,在聽到印尼軍方將拉力和昔焦窩這些地方的華人村落一個個屠得雞犬不留人頭滾滾的消息之後,我帶著父親的一封親筆信,帶著一把手槍,一把匕首,通過海路重新潛回到了印尼,要把伯父一家接回來,伯父家在沙那京,我到沙那京的時候,看到的卻是伯父一家的人頭被木樁戳著豎在街邊,伯父家裡的堂哥和伯父二人猙獰的人頭嘴裡塞著從他們身上割下來的血淋淋的陽具,伯母和兩個堂妹的人頭上套著她們的子宮,上面還沾滿了精液,我最小的那個堂妹,當年才九歲,伯父他們是被大雅族的人殺的,大雅族的人是印尼的土著,因為印尼政府許偌大雅族的頭頭們,殺華人殺得越多就『功勞』越大,就可以獲得政府獎勵的金牌,在我來到伯父家兩天前,伯父家的住所附近就被人放了一個裝滿了雞血的紅色土碗,那是大雅人殺人的標記,任何一個見到這種標記的大雅族人,都有責任進屋將裡面的人趕盡殺絕,伯父家當天夜裡就被二十多個持刀的大雅族人滅門了,一直到我將伯父一家收殮下葬,才有人悄悄告訴了我消息,那個裝滿了雞血的紅色土碗,不是大雅人放在那裡的,放那個紅碗的,是當地一個姓江的華人,因為那個人平時和我伯父在生意上有摩擦,我伯父也十分不齒那個人平日和印尼人勾結在一起狐假虎威小人得志的嘴臉,在知道大雅族人殺華人可以從印尼政府那裡領金牌的消息後,那個人就在我伯父家的住所附近,擺了紅碗,用大雅人的手,把我伯父全家殺死!」

「知道了這件事,我找到那個姓江的華人家裡,將他們全家殺死,又在同一天夜裡,化裝潛到當地大雅族人頭頭的家裡,把那個頭頭一家人砍了頭,男的割下陽具塞到嘴裡,女的剖下子宮套在頭上,把他們加在我伯父一家身上的,還給了他們,為我伯父報了仇,由此,我被一百多個大雅人追殺,從沙那京追殺到萬儲,又從萬儲追殺到孟加影,到了孟加影,我遇到一隊從打臘那邊逃出來的華人,在打臘那邊,印尼政府軍將華人一批批的騙到森林裡,然後屠殺,許多屍體根本來不及掩埋,華人屍體在森林裡腐爛後的臭氣,順風的時候,十里開外都能聞得到,那些人都是打臘華人的倖存者,打蠟那邊原本有五萬多華人,最後就只剩下我看到的那兩百多個,遇到那些人還不到一天,我們就遇到了一隊印尼政府軍,當時已經沒辦法再跑了,有幾個人想跑,當被那些印尼軍人直接開槍打死,然後我們一起被印尼政府軍送到了印尼軍方在山口洋專門為華人設立的監獄,山口洋有男女監獄各一座,關押的都是華人,那裡關押華人的女監,成了那些印尼軍人發泄獸慾的場所,每天都有被關押在那裡的華人女性不堪受辱而自殺,一批批的印尼軍人在華人女監隨意強暴那裡的女性華人,每時每刻都有監獄中的女性被人強姦著,不少女性華人得了性病,還有的懷了孕,還有一些年輕漂亮的華人女性像奴隸一樣被從監獄裡面挑選而出,一批批的送到印尼官員的家中供那些印尼官員玩弄,做那些印尼官員們的女傭,而在山口洋的男監,裡面華人的命運則更為悲慘,看守監獄的印尼軍隊唯一的目的就是殺人,換著玩法的殺人,大批大批被關在牢房裡的華人被活生生的餓死,有的被折磨致死,到了晚上,在監獄裡,他們把屠殺華人當作了遊戲,有一個遊戲,他們每天都在玩,每天晚上九點,在一間牢房裡扔上幾把匕首,然後把一群華人趕進去,一般是十個,在進去之前,所有餓得不行的人會吃一頓飽飯,然後好讓華人有力氣自相殘殺,看守監獄的印尼人用這個開設賭局打賭,賭誰會活到最後,開始的時候,華人們都不肯自相殘殺,但這樣的後果是被選到裡面的所有人會被那些印尼軍人用槍從外面打死,在這樣殺死幾批以後,被選中關到裡面的人,迫不得已,開始為了自己的生存而搏殺起來,因為最後的倖存者,會有一個逃出這所監獄的機會,倖存者會在搏殺完後,脖子上掛一盞馬燈,被綁住雙手,從監獄放出,在跑出200米以後,印尼人開始拿著槍在後面『打靶』,在我之前,沒有一個人用這種方法逃出過山口洋監獄,從山口洋監獄逃出來,我逃到了長沙壩,那裡位置偏僻,還有一片靠近大海的山崖,我一直到今天都還記得那天晚上的情景,爬上那片山崖,我第一次在海里看到那麼多的屍體,密密麻麻,月亮穿過雲層從天上照下來,照在了長沙壩的海灣里,被海水泡得浮腫泛白和腐爛的華人屍體在月光下密密麻麻的飄滿了整個海面,海面上的屍體延伸出數里開外,在夜晚彷彿看不到頭,隨著波浪一層層涌動著,屍體密密麻麻就像水溝里的浮萍,有的被浪打得堆到了岸上,像海帶一樣布滿了沙灘,那個時候,看到這樣的景象,我哭了……」

每個人的人生都是一個故事,有的人精彩,有的人平淡,因為有著更多的經歷,對於老人來說,他們的故事會更長,也更加的曲折,走在鋪著紅色地毯的台階上,龍烈血沉默地聽著,聽著蔣孝忠講述著他的故事,老人的情感和人生積累的足夠的沉澱讓他們不會輕易激動,也因此,在蔣孝忠的口中,許多驚心動魄九死一生的情節此刻講來卻如白開水一樣平淡而無味,不過即使這樣,在這樣一位年過古稀的人平靜的講出「我哭了」三個字的時候,龍烈血悚然動容,看著身旁那張平靜的臉,龍烈血發現蔣孝忠臉上的原本溫和的皺紋此刻每一道都如一條凄厲的傷口。

「再次看到華人的屍體像水溝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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