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卷 元嬰之變 第1018章 斬鏈

孩子的手腕、腳踝、脖頸、腰間、大腿上分別套著勒肉的鐵鐐,鎖鏈延伸,直通鐵廳八角,鎖鏈的每一環上幾乎都掛著一件法器或者符籙,雜七雜八總有四五百件。

孩子的紅印與雙眼都像是在燃燒,鎖鏈上的器物隨之發生變化,嗡嗡鳴叫,輕輕晃動,符籙將燃未燃,法器將發未發。

姚校尉不理身後關閉的鐵門,目光只盯著孩子,伸出雙臂,表示自己並無惡意,他身邊的羅小六兒卻是左手握右腕,右手捏劍訣,像是在給自己把脈,其實蘊勢待發。

姚校尉揮手示意羅小六兒收勢,低聲說:「這是真正的元嬰。」

神佑城長老還在門外嘮叨日子多麼苦、土地神有多重要,透過狹小的窗口聽到了姚校尉的話,怒聲道:「我就知道你不懷好意,主動來幫我們抵抗散修,嘴上說什麼都不要,其實你想搶奪我們的土地神,我就知道!元嬰是什麼鬼東西?這裡只有土地神,屬於我們的土地神!」

長老越說越怒,真的相信這兩人心懷鬼胎,自己的做法因此絕非恩將仇報,就算官府還在,自己也說得出道理。

孩子沒有再進一步施法,但也沒有收回力量。

姚校尉雙眼一眨不眨地盯著孩子,大聲問門外的長老:「這孩子的父母呢?」

「都死了,他是我們揀來的,不,我們收養的,沒有我們,他早就凍死在荒郊野外,你別以為我們是在虐待他,土地神年紀小,脾氣卻大,不管束著點,早就將神佑城點著幾百遍了。」

羅小六兒冷笑一聲。

「是他幫你們修建的地府吧?」姚校尉仍不回頭,這座地府規模宏大,牆壁看上去還比較新,顯然不是龍賓會從前留下的遺迹,而是最近兩三年內以法術新修的。

「他是土地神,當然要做點好事,難道我們天天白供著他么?而且他只是費些力氣,整座地府還是我自己動手修建的。」長老必須用怒意驅趕心中的羞愧,唾沫噴在鐵門上還不過癮,又拿拐杖在門上重重敲了兩下,「你想要元嬰,就跟他待在一起吧,他每天早晨噴一次火,你們正好熱乎熱乎。」

孩子額上的紅印慢慢冷卻,姚校尉沖他眨眨眼,露出一絲微笑,終於轉過身,隔窗對長老說:「散修不足為懼,只要你們平時嚴加防範,在敵人到來之前排好陣形,足以自保。」

對方到這種時候還想著神佑城的安全,長老愣住了,扭頭看了一眼兩名跟進來的青年,見他們面露慚色,不由得將心一橫,惡事總得有人來做,自己一把老骨頭還要什麼臉面?

「姚校尉,你是好人,可你居無定所,浪跡江湖,保不齊酒後失言將土地神的事情泄露出去。抱歉,我們不能放你走,土地神是神佑城的根基,沒有他,我們這些人連一個冬天都熬不過去。」

「散修已經知道元嬰在這裡,他們不會善罷干休。」

「你也說過,元嬰不只一個,散修未必就知道我們這一個最為強大,很可能是虛張聲勢,現在我們學會了陣法,更不怕他們了。」長老不太放心,問兩名青年,「學會沒有?」

兩人猶豫地點頭。

長老又用拐杖敲敲鐵門,「活著不易,請兩位體諒些。」說罷,轉身欲走。

「若是有道士來要元嬰呢?」姚校尉問。

長老止步,咬咬牙,「道士都死光了,哪還有道士?就算真來了——大家魚死網破,道士不讓我們活,我們也不讓道士活。待會你就知道土地神的厲害了,我們怕走露風聲才不用他,否則的話,就憑那七名散修……哼。」

長老帶著兩名青年向外走去。

姚校尉搖搖頭,讓開窗口,羅小六兒走過來,再次擺出把脈似的施法姿勢,沖三人叫道:「喂,等等,你們還沒將東西還給我呢。」

三人轉身,一臉茫然,長老說:「我們沒拿過你的東西。」

羅小六兒伸手一指,一柄小劍出現在三人頭頂,瞬間長至三尺,在牆上火燭的映照下寒光閃爍,劈頭蓋臉地砍來,三人嚇了一大跳,邊躲邊退,沒一會又回到鐵門邊。

法劍停在空中,來回指向三人的眼睛。

「麻煩開下門,這裡太局促了些。」羅小六兒客氣地說。

「你、你是散修?」長老轉過身驚恐地說,這兩人會布陣,身上帶著不少法器,可是在亂世之中這都不算什麼,神佑城裡就有不少法器,關鍵這兩人不會飛,這是散修與普通人最重要的區別。

「我不是散修,只是會玩些符籙。」羅小六轉過右手,手心沖著窗口,露出紋在皮膚上的符籙圖案,那像是一隻眼睛,眼珠的位置是一個極其複雜的文字,此刻正散髮絲絲熱氣,像是在燃燒,「請快點開門,祭手符很辛苦,我堅持不了太久,一著急的話可就掌握不好分寸了。」

長老驚懼交加,看一眼羅小六兒手中的符籙,回頭又瞧一眼懸在半空中躍躍欲試的法劍,終於明白自己已是走投無路,「放你們走就相當於將土地神拱手讓人,我、我……」

長老倒有一股狠勁兒,猛地一仰頭,居然向鐵門撞來,寧死也不願打開鐵門。

羅小六兒倒嚇了一跳,他也算見多識廣,卻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倔強的老頭兒,他的符籙之術不成體系,打架有餘,救人不足,不由得哎呦叫了一聲。

門口的兩名青年也被唬得一驚,好在手疾眼快,一塊抓住長老的胳膊,一人勸道:「長老,您可不能死啊,萬事總有得商量,古神教的兩位大哥是好人,應該不會出賣咱們,放走也無妨。」

長老向說話者臉上啐了一口,氣急敗壞地說:「你懂什麼?才過了幾天安穩日子,你就以為這世上有好人了?好人能活到現在?我怎麼對你們說的,除了城裡的人,外面全是豺狼虎豹,一個也不能信,被散修和符籙滅掉的城鎮還少嗎?就算他們是好人,保不齊認識幾個壞人朋友,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土地神一旦被搶走,你靠什麼在這亂世活下去?你爹、你娘、你女人、你孩子都要被你這一句『好人』害死,懂嗎?」

青年面紅耳赤,小聲囁嚅:「我還沒成親,哪來的女人、孩子?」

長老推開兩名青年,「反正是死,死三個總比死全城人強,我先撞,然後是你們兩個,誰也不準給他們開門,就讓土地神燒死他們,一了百了。」

兩名青年想攔不敢攔,廳內的羅小六兒反而慌亂了,「校尉,怎麼辦?」

姚校尉走過來,「古神教遍布天下,江南就有數萬人,我們兩個死在這裡,三天之內必有教眾過來尋找,到時候神佑城要怎麼應對,你想好了嗎?」

長老愣了一下,惱恨地說:「真不該向古神教求助。那也不能放你們出來,走一步算一步,我不自殺了,你們想殺人,動手好了。」

長老伸長脖子,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與之前那個隨和軟弱的老者判若兩人。

雙方僵持住了,羅小六兒碰了一下姚校尉,讓他看自己的右手手心,上面的符籙圖案開始變紅,表示他快要堅持不住了。

「好吧。」姚校尉嘆息一聲,正想讓羅小六兒收起法術然後再談,忽聽得外面劍鳴,心知有異,叫了一聲「小心」,推開羅小六兒,自己也向邊上跳去。

長老下意識地轉身看去,法劍飛來,正中腦門,穿腦而過,順著兩指寬的窗口衝進鐵廳。

長老腦門上多出一個紅點,面無表情,眨了兩下眼睛,撲通摔倒,氣絕身亡,兩名青年跪地大哭。

鐵廳內,羅小六兒大吃一驚,低頭去看自己的手心,上面的符籙圖案已經暗淡,法劍顯然不是他操控的。

那法劍嗡鳴不止,在長老頭上造成的傷口只是針眼大小,放出的光芒卻有七八尺,像是一顆大光球,在空中稍作停留,直接沖向檯子上的元嬰。

孩子察覺到危險,紅印再次燃燒,八條鏈鎖嘩啦啦直響,上面掛著的器物或放光或異響,全都做出反應。

法劍卻沒有攻擊孩子,而是砍向連接左手腕的鎖鏈,孩子很快醒悟過來,用力拽緊鎖鏈,法劍連砍三下,將第一條鎖鏈斬斷,轉而又砍第二條鎖鏈。

門外的青年哭著喊道:「你們殺死了長老,連我們一塊殺死吧!」

羅小六兒茫然不解,姚校尉卻已猜到真相,大聲說:「有道士來了,快去通知其他人,能逃多遠是多遠!」

青年止住哭聲,卻沒有動,姚校尉緊挨鐵門,露出雙眼,盯著外面的兩人,認真地說:「元嬰就要擺脫束縛了,就算道士饒你們不死,元嬰會怎麼報答你們的『恩情』?」

姚校尉讓開窗口,讓兩人查看廳內的情形。

兩人各瞧了一眼,只見八條鎖鏈已去其三,孩子雙拳緊握,兩眼赤紅,透出說不盡的憤怒與仇恨。

只被盯了一眼,兩名青年就嚇得心肺欲裂,掉頭就跑,連長老的屍體也顧不上了。

法劍大起大落,眨眼間就將八條鎖鏈全部斬斷,那孩子自出生以來大部分時間都受困於此,終於在這一刻獲得自由,額上的紅印似乎就要噴出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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