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南方的雨季 第324章 真幻的任務

慕行秋翻身而起,順手甩出鞭子,不由得一愣。

他正站在一座陌生的樹林里,地面是厚軟如同地毯的野草,周圍全是碗口粗細、將近兩人高的樹木,深綠色的樹皮光滑得像是漆過一樣,枝葉稀疏,一棵樹只在上半截才有十餘根分枝,葉子很大,幾乎可以用來當扇子。

這不是他記憶中的任何地方。

然後是他的鞭子,最初五彩斑斕,經過妖火灼燒之後變成黑色,現在又帶了一點紅色,好像——他想起來了,自己陷入昏迷之前正在承受大量閃電,眼前一片深紅色。

現在是上午,他穿著全套的道裝,站在一個陌生的地方,周圍沒有一個人。

他想飛起來查看情況,發現全身酸痛,上中下三處丹田像是灌滿了鉛,沉甸甸的,使不出半點法力,而且霜魂劍也沒了,不在身邊,也沒有回到手腕上的無形劍鞘內。

陽光溫暖而舒適,即使是在南方,這樣的陽光在冬季里也顯得很不尋常,要不是心裡懷著太多疑惑,慕行秋真想倒在草地上再睡上一大覺。

側耳傾聽,慕行秋隱約聽到前方傳來人聲,於是拖著沉重的身軀信步走去,嗅著樹林中似曾相識的淡淡香氣,覺得身上的沉重感漸漸減弱。

這是五節青木,他突然想起這股香氣為何有相識感了,這分明是稍淡一些的五節青木香膏的味道。

慕行秋仔細觀察,終於發現分節的不是樹榦,而是那些樹枝。

原來這裡就是亂荊山。

慕行秋加快腳步,很快走出青木林,看到前方空地上圍著一群道士,大部分都是亂荊山的女弟子,正在觀看什麼,他站在人群後面,向裡面望了一眼。

風如晦站在人群中間,全身不知為何又被銀絲纏繞,而且纏得很緊,只露出頭和腳。

這應該是一場宣判,已接近結束。風如晦似乎蒼老了幾歲,她說:「我接受懲罰,沒有怨言,這是我該得的下場。如果我還能為亂荊山留下一點教訓的話,那就是不要試圖掌控比自己更強大的力量,修行內丹是唯一的正途……」

她的目光在圍觀者臉上掃過,看到了最外面的慕行秋,沖他露出一絲微笑,「還有,別讓愛變成毀滅。」

有人拉扯慕行秋的衣袖。

「你恢複得不錯。」辛幼陶笑著說,示意慕行秋跟自己走。

兩人一塊離開人群,風如晦還在說著什麼,他們已經不在意了。

「多久了?發生了什麼?」慕行秋問,兩人走上一條甬路,走向遠處的一片房屋。亂荊山的建築全是兩三層的小樓,檐角飛挑,掛著串串風鈴,遠遠就能聽見悅耳的鈴聲。

「不久,才幾個時辰。你和左流英被閃電擊暈,天空的大洞消失,司命鼎掉到地面,風如晦想跑,卻被半妖飛跋身上的銀絲纏住,不過飛跋跑了。然後大家一塊來亂荊山,你在青木林里養傷,首座被送到了昭馨閣,老娘他們正跟亂荊山道士商量事情,我過來看看你的情況,沒想到你已經醒了,就這些。你還好嗎?你當時的樣子看起來可不太妙。」

辛幼陶說得很快,卻沒有解釋多少疑惑,慕行秋點點頭,「很好。風如晦……」

「真遺憾,道士沒有死刑,風如晦會被送到星山拔魔洞,那裡就是她的最後歸宿了。」

兩人沉默了一會,慕行秋問:「我的劍?」

「楊清音拿著呢,她可嚇壞……嘿嘿,一會見到她你就知道了。」

可慕行秋現在最想見的不是她,他心裡有太多疑惑,只有一個人能解釋,「帶我去見左流英。」

「昭馨閣是亂荊山藏鼎之處,不知道……」辛幼陶看了慕行秋一眼,改口道:「聽說昭馨閣在這邊。」

兩人穿過樓群,來到一片規模較小的青木林面前,「裡面應該就是昭馨閣了。」辛幼陶指著樹林說。

燈燭科道士孫玉露從樹木里走出來,笑吟吟地說:「你醒了,慕道友。」

「嗯,我想見左首座。」慕行秋感覺好多了,但還是不能施法,他想這可能是因為亂荊山設有禁制。

「請慕道友隨我來。」孫玉露側身引路,沒有邀請辛幼陶。

辛幼陶識趣地告辭,「我們就在那座最高的樓里等你。」

「我一會就去找你們。」慕行秋向辛幼陶露出一絲微笑,「很快。」

辛幼陶也笑了,目送慕行秋進林才轉身離開。

「亂荊山沒有落入風如晦手裡,全要感謝你跟左首座。」孫玉露突然止住腳步,語氣莊重。

「沒什麼……很遺憾,兩位宗師都羽化了。」

「道士時刻都得準備著捨生取義,很難說這是損失還是收穫。」

亂荊山宗師陸折衝直到最後也沒有醒悟,慕行秋不想指明這一點。

孫玉露停頓片刻,接著說:「如果慕道友有意繼續修行念心幻術,亂荊山也有許多念心科的藏書,全都對你開放。」

慕行秋微微一愣,他可從來沒有表露過對藏書感興趣的意思,不明白孫玉露為何會有這樣的邀請,「謝謝,我是龐山弟子,我需要考慮一下……」

「當然,你是龐山弟子,這一點永遠不會改變。」孫玉露笑了,繼續帶路。

昭馨閣是一座三層小樓,跟外面的建築區別不大,檐角沒有掛風鈴,周圍的香氣極濃,卻不是五節青木香膏的味道。

孫玉露只送到樓下,「左首座在頂層。」

慕行秋踩著木梯往上走,每一層的設施都極為簡單,無非是些蒲團、几案和香爐,第三層更是空空蕩蕩,只有一隻蒲團,上面坐著左流英,身前的地板上擺著小小的司命鼎和養神峰。

亂荊山允許龐山道士單獨與司命鼎相處,既是信任,也是感謝,更是不得已,她們失去了宗師,對許多事情只能順其自然。

左流英看上去一點事也沒有,還是十八九歲的相貌,還是滿臉的冷漠,盯著眼前的兩件法器,好像沒看見慕行秋的到來。

養神峰總算找回來了,慕行秋頗感欣慰,可神魂卻被幼魔帶走了,他到現在也沒有明白幼魔為什麼要離開。

左流英突然開口,指著養神峰,「我剛剛跟裡面的弟子交談,原來申庚能夠凝丹與我有關,我頻繁催動祖師塔,引起養神峰內部力量的波動,申庚修行已久,積聚不少力量,由此得到激發,從而凝丹,甚至在幾天之內就升到餐霞境界。」

「嗯,他又跑了?」慕行秋還是心懷疑惑,但更關心申庚的去向,想起昨晚沒見著楊寶貞,他覺得這不是好兆頭。

「楊寶貞把他放走了,但是留下了養神峰,她自己也願意接受龐山的懲罰。」

慕行秋沒再說什麼,他還是要找申庚報仇,但這並非眼下最重要的事情。

左流英抬起頭,他知道慕行秋的疑惑,只是在想該從哪裡開始解釋,「星山拔魔洞是一座監獄,與魔種所在的虛空非常相似。」

他以這句話開頭,仰頭想了一會,「念心科傳人在被關入拔魔洞之前創造了『錯或落弱莫』這句咒語,可是因為一些我無法得知的原因,這條咒語沒能順利散布,直到我從古書中讀到它。傳遞從我開始,接下來是梅傳安,然後是你。」

梅傳安是禁秘科弟子,正是在左流英的指引下,才開始研究古老咒語。

慕行秋說:「我經常念咒語產生了真幻,你很少念咒語也產生了真幻,梅傳安卻沒有產生真幻,這是為什麼?」

「因為梅傳安缺少一絲『魔想』。」

「魔想?」慕行秋恍然有所領悟。

「魔想不是壞事,與入魔是兩回事,它是與魔有關的種種念頭,大部分道士都有,尤其是專職斬妖除魔的五行科道士。我的所有研究都與魔種有關,而你,自從接觸過魔種之後,很長時間裡總是念念不忘。魔想與咒語結合才能產生真幻,這本來是非常容易的事情,可梅傳安是個例外,他是個認真的人,專心研究道統的古老咒語,極少關心魔種的種事,自然沒有魔想。」

「真幻又為什麼會引來魔劫?」

「一切事情都是我的猜想,我覺得魔劫這件事不在念心科傳人的意料之內,可能是因為拔魔洞與虛空非常相似引起的。念心科傳人為了保證真幻長成後肯定會去救人,必然要在拔魔洞和真幻之間設置某種無法抗拒的聯繫,這種聯繫對虛空也有作用。當真幻成長到一定程度,劫獄之心變得強烈,就會引動虛空魔種的動蕩,這就是魔劫。」

慕行秋髮現事情有點嚴重,「我的真幻……帶走了神魂,她會去劫獄?」

「我想這件事並不重要。」

慕行秋露出驚訝的神情。

「咒語是念心科傳人被關進拔魔洞之前創造的,具體一點說,是在五萬六千年前,可咒語當時無人傳承,等到你我二人終於產生真幻的時候,拔魔洞里的囚犯早已身消道殞,只剩下殘存的魂魄,無人可救。」

「可是我在拔魔洞的時候,有一隻手伸出來……念心科傳人好像還活著……」

「被關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