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魔侵 第11章 內丹

在未來的很長時間裡,小秋都會後悔自己當初的猶豫,他看到綠光悄悄升起,竟然沒有馬上發出預警,他覺得要是早一點叫出聲,結局或許會大不一樣。

五行法師李越池,身經百戰,一生中斬殺妖魔一百四十餘名,俘獲近三百名,在同輩弟子中名列前茅,僅僅因為一個極小的失誤就釀成大錯。

妖身已死,妖丹已收,魔種已除,在李越池的全部經驗當中,這隻蛇妖已經徹底被毀滅了,變成一堆無用的血肉,很快就會被森林中的大小動物啃噬得乾乾淨淨。

蛇屍筆直地躺在地上,兩根長長的巨齒陷入鬆軟的泥土裡,其中一根突然發出一線綠光,像一名膽怯的幼蟲冒出頭來查看情況。

小秋眨了一下眼睛,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

第一個做出反應的不是李越池本人,而是他背上的法劍,噌地從鞘中飛到空中,發出尖銳的鳴叫聲,這聲音比剛才的鈴聲可大多了,少年們的驚呼都被淹沒其中。

李越池只晚了一點,他的臉上還掛著微笑,打算向小鎮少年們多解釋幾句,背後寶劍晃動的同一瞬間,他張開雙臂,準備轉身發招。

蛇牙中的綠光驟然壯大,瞬間擴至與蛇身粗細相仿,像一頭橫衝直撞的瘋牛,從李越池身邊掠過。

幾乎同一時刻,法劍在空中翻身刺落,正中綠光。

粗大的綠光劇烈地搖擺晃動,它沒有固定形體,也沒有器官,可少年們卻好像能聽到它在慘叫,那不是一般的叫聲,充滿垂死的恐懼和不服氣的掙扎。

好久之後,綠光逐漸減弱,可法劍也堅持不住了,發出最後一聲金屬鳴叫,碎裂成上百片,還剩下一線微弱的綠光,迅速向密林深處逃去,沒一會就消失不見。

李越池慢慢坐下,神情嚴肅,似乎在思考一些重大的問題,他沒有追趕綠光,而是沖少年們招招手。

小秋帶頭,少年們挨過去,只是目光更多地盯著李越池身後的蛇屍,生怕它再冒出來什麼古怪的東西。

「是我一時大意。」李越池說,聽聲音似乎沒有大礙,「如果你們有一天成為五行法師,不要再犯我們的錯誤,一定要對妖屍進行從頭到尾地徹底檢查。」

「我們也能斬妖除魔嗎?」小秋睜大眼睛問,心裡生起一個從來沒有過的想法與期望,激動得聲音有些發顫了。

其他少年也跟他一樣,用期待的目光看著五行法師。

李越池微微一笑,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我不負責招收弟子,所以沒法說你們合適不合適。可我希望你們幫我一個忙,以後會有人查看一下你們是否有道根。」

「道根是修道者的必備素質,萬中無一。」軍官介面道,希望展示自己的博學多聞,給李越池一個深刻印象。

李越池笑了笑。

野林鎮與外界交往不多,幾近封閉,對道士只有一些荒誕的傳言,少年們根本沒聽說過什麼「道根」,更不明白其中的含義,但他們眼神里的敬畏還是因此增長許多。

軍官瞥了少年們一眼,心想這群小子真夠笨的,李越池的意思非常清晰,他們當中誰也沒有道根,「你想找人幫忙,我可以……」

「你剛剛救了我們,我們幫你忙是應該的,對不對?」小秋搶著說,周圍的夥伴們立刻快速點頭。

二栓擠到小秋前面,「跟我說吧,我爹是鎮守,什麼忙都能幫。」

聽到「鎮守」兩字,軍官露出極為不屑的神情,總算記得二栓的拳頭很硬,強行忍住那一聲哼。

李越池欣慰地點下頭,「我希望你們將一件東西交給龐山宗師。」

「什麼東西?」二栓問。

李越池緩緩地深吸一口氣,雙目微閉,然後張開嘴,吐出一個圓球來。

圓球像一隻鴿子蛋,微有些發黃,隱隱發光,滑膩膩的,似乎還沾著涎液,少年們看在眼裡,都感到有點噁心,二栓不由自主後退半步,又將位置讓給小秋。

「把它交給龐山宗師。」李越池說,聲音一下子變得衰弱不堪,好像全身的精力都隨著這圓球一塊吐了出來,「這是我的內丹,不要交給任何人,也不要對任何人提起。」

自從記事以來,小秋還從來沒碰過從別人嘴裡吐出來的東西,所以他猶豫了一會,抬手摸了摸了頭頂的草帽,然後勇敢地伸出手。

內丹落在手心裡,奇怪的是它一點也不潮濕,幾乎沒有重量,略有暖意,除此之外再無異樣。

李越池低下頭,像是要睡著,隨後解下腰間的小布袋,「這個送給你們。」

小秋茫然地接過來,感到有些奇怪,「你……」

「吞下去。」李越池說,覺得時間越來越少了。

「什麼?」

「把內丹吞下去,它不能在外面暴露太長時間。」軍官替李越池做出解釋,他對內丹的重要性稍有了解,正因為如此,沒有搶著接受。

二栓原本還有點嫉妒小秋的勇敢,這時非常慶幸自己後退半步。

小秋看著手心裡的內丹,對自己將要做的事情感到十分為難,直到發現李越池的臉色越來越黯淡,他才下定決心,仰起頭,屏住呼吸,一口吞下內丹。

還好,沒有什麼特殊的感覺,更沒有古怪的味道。

李越池稍稍放心,能做的事情他都做了,這世上總有無數的意外,即使是大有能力者也無法預測更無法左右,他可以安心了。

「帶上那盞燈,跟著它走,它會保護你們。我被魔種侵襲,不能陪你們了。」他說,垂下頭顱。

少年們等著五行法師繼續說下去,可他一聲不吱,良久,小秋慢慢伸手過去,探了探鼻息,手臂倏然收回,「他死了。」

少年們同時後退好幾步,個個面露愕然,然後不約而同看向軍官,只有他能解釋這個奇怪的現象:五行法師只是被綠光撞了一下,身上沒有任何傷痕,怎麼會這就死了呢?

軍官的蒼白臉色表明他跟大家一樣驚訝,咳了兩聲,說:「我說過了,魔種是個壞東西,他大概是中毒了,所以他才告誡咱們遠離魔種。」

軍官說得一點也不肯定,但少年全都信了,只有二栓還有疑惑:「明明是綠色的光,為什麼叫『魔種』呢?它一點也不像種子。」

「這是……這是道門的叫法。」軍官的解釋開始變得玄奧,滔滔不絕地說了許多名詞,少年們一句也聽不懂。

「可惜魔種逃了一點。」小秋說。

「他怎麼辦?」大良指著李越池,道士仍然盤坐在地上,像是正在小憩。

「他這麼厲害,未必就是死了。」小秋還懷著一線希望。

「哈。」軍官一不小心又露出了鄙視的語氣,「他連內丹都交給你了,那就是知道自己必死無疑。」

小秋還是走上去再次試探鼻息,李越池的肌膚已經有點涼了,「咱們把他埋了吧。」

「我覺得咱們應該馬上離開森林。」軍官擔憂地左右望了望,「沒準魔種還會跑回來。」

小秋沒理他,先去將掛在樹枝上的小油燈摘下來,奇怪的是,原來向各個方向均勻照射的燈光,突然改為只照一個方向。

在見過蛇妖和魔種之後,這樣的奇事還是令野林鎮少年們嘖嘖稱讚,終於明白李越池那句「跟著它走」是什麼意思。

小秋將油燈交給芳芳,對大家說:「來吧,咱們挖個坑。」

少年們到處找樹枝當挖掘工具,就連二栓也拔出長劍,唯有軍官退到一邊,背負雙手,沒有幫忙的意思。

「你也來。」小秋說。

軍官堅定地搖頭,「不,這不是我應該乾的活。」

「你是犯人,什麼活都得干。」

軍官還是搖頭,「我沒學過,也不會挖,我不幹。」

小秋還要說話,二栓走過去,亮出拳頭,「挖不挖?」

軍官膽怯地退讓,猶豫片刻,終於服軟,「你是鎮守的兒子,應該多學學以德服人,少用拳頭……」他繞過二栓,找了一根小樹枝,跟大家一塊挖坑。

地面儘是腐葉,很容易挖掘,一尺多深以後就不行了,盤根錯節,就算有專門工具也很難取得進展。

幾名少年動手,抬起李越池,將他小心翼翼地放入坑裡。

大良在屍體身上摸了幾下。

「你在幹嘛?」小秋問。

「他那麼多寶貝,怎麼一樣也沒了?」

軍官沒幫上多少忙,卻累得滿頭大汗,仍然忍不住出言諷刺,「少見多怪,除了法劍,五行法師的寶物都收在百寶囊里,怎麼會藏在身上?」

眾人的目光都落在小秋腰間的布袋上。

小秋拍了兩下,「他說過這是送給咱們的,等走出森林,大家平分。」

趁沒人注意,軍官撇撇嘴,認定這群少年就是不開化的小野蠻人。

飢腸轆轆的少年們走出森林時,天已經大亮了,他們又回到原處,站在官道拐彎的地方,蛇妖與玄符軍搏鬥的痕迹已經消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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