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7節

陽光從天窗灑進來,小庄疲憊地坐在地板上,翻閱著過去的相冊。照片上的特種兵老炮和強子等戰友都是意氣風發。

小庄落落地看了半晌,然後拿過身邊打開的筆記本電腦,開始敲擊鍵盤,他又開始陷入無限的回憶中……

記憶中的軍營大操場上,新兵一班戳在操場中央站軍姿。

老炮扎著武裝帶,面無表情地看著手錶。新兵們臉上都已不同程度地露出痛苦。

一個新兵聲音微弱地喊:「報告……」話音未落就暈倒了。兩個老兵跑過來,抬人便走。

老炮不為所動:「還有誰認熊?自己打報告。」

沒人吭聲。

「沒人認熊啊?都以為自己是硬漢?錯了,你們就是一群垃圾!連狗屎都不是,因為狗屎還能作肥料!」

小庄盯著老炮,眼中冒火,他大聲地喊:「報告!」

老炮轉向小庄,冷笑:「認熊的,出去!」

「報告!我不是認熊,我是有個問題請教班長!」

「講!」

小庄朗聲問:「如果我們是垃圾,那麼您是什麼?」

老炮愣了一下。新兵們都緊崩著臉忍住笑。

「垃圾班長!」小庄大聲地說出答案。

新兵們忍不住笑了出來。老炮盯著小庄:「你覺得很好笑嗎?全體注意,從現在開始軍姿一小時!」

「站住!你說什麼?」

小庄不緊不慢地回頭:「我說——太不人道了!我們是來當兵,又不是來受虐!」

「人道?」

「對,太不人道了!為什麼別的新兵都是半個小時軍姿,我們就得站到暈倒?」

「為什麼?因為你是我手下的新兵!」

「那我不幹了,你這是虐待新兵!」

老炮臉色鐵青:「全體都有——100個俯卧撐!準備!」

新兵們面面相覷,不知道真假。

「準備!」

新兵們趴下。

「開始!」

新兵們開始做俯卧撐。

小庄愧疚看看他的戰友,怒視老炮:「為什麼罰他們?」

「你們是一個集體,一人犯錯,全體受罰!」老炮面不改色,「因為你這個垃圾犯錯,所以他們才受罰!現在你有兩個選擇,一,滾蛋,他們繼續受罰;二,你回去一起受罰,因為他們是為了你受罰的!」

小庄恨恨地看著老炮,大步走回去,和新兵們一起做俯卧撐。

老炮冷笑著說:「大功團生存法則第一條——在新兵連你們不是人,是牲口!所以別跟班長提『人道』兩個字!」

小庄咬住嘴唇,低頭繼續作俯卧撐。

……

記憶中的宿舍外,老炮對著灰頭土臉的一班新兵在訓話:「剛才進行的五公里徒手越野訓練,我對你們的評價只有兩個字——垃圾!跑個五公里還稀稀拉拉跟羊拉屎似的,這還是徒手呢!要是武裝越野怎麼辦?要是打起仗來怎麼辦?」

小庄掩飾著自己的不服氣。

老炮眯縫著眼睛:「有的同志還瞪眼,瞪什麼瞪?你平時不吃苦,先死的就是你!」

小庄忍住不吭聲。

老炮看看手錶:「現在到晚飯集合還有30分鐘時間!回去把自己收拾乾淨,別丟我的人!解散!」

大家疲憊地散開,進宿舍。

進了屋的新兵們都拿著臉盆什麼的去外面水池邊洗臉。小庄直接就栽倒在自己的床上,躺著動不了。

喜娃洗完了端著臉盆進來:「你這個時候躺下啊?班長來了咋辦?」

「管不了那麼多了,你就是拿槍頂著我,我也起不來了。老炮這丫是不是心理變態啊?別的班長怎麼都對新兵好好的,就他折騰我們?」

話音剛落,門口的新兵突然高喊:「起立!」

一片亂七八糟臉盆聲,新兵們都起立。小庄站在亂糟糟的床前,喜娃站在旁邊。

老炮陰著臉進來,他拿著手裡的武裝帶指著小庄的床:「怎麼回事?」

小庄也不害怕:「報告!我躺的!」

「你躺的?我怎麼規定的?」

「床不就是讓人睡覺的嗎?」

老炮眯起眼:「誰讓你現在睡覺的?」

小庄心一橫,道:「我累了,就躺著休息了一下。」

「難道他們都不累?」

小庄不吭聲。

「出去集合!再來一個五公里!」

喜娃囁嚅著:「班長,要開飯了……」

新兵們不情願地出去集合。小庄心有愧意,跟著大家出去了。

一班的新兵們迅速排好隊列。老炮走到隊列前,冷漠地看著他們:「軍隊是什麼?是鋼鐵紀律鑄造的戰爭機器!都像你們這群熊兵,還要打敗侵略者?都是飯桶!白吃軍隊的飯,浪費糧食!還在下面唧唧歪歪,看來你們還不累?」

小庄不吭聲。所有人不吭聲。

「五公里越野,出發——」

小庄大聲地喊:「報告!要說有錯,是我一個人錯!我自己認罰!」

「我說過什麼?一人出錯,全班受罰!」

「我願意代替全班受罰!」

「你?」

「全班一共九名新兵,每個人五公里越野,也就是四十五公里!我替全班受罰,越野四十五公里!」

新兵們都一愣。

老炮也是一愣:「你以為這算什麼?個人英雄主義?這是一個集體!」

「報告!希望班長批准,我不能再連累大家。」

老炮冷笑:「行,你還多少知道不連累別人。說明你雖然是個熊兵,但還不算是個孬兵。既然你主動要求,我也沒理由反對。去吧,其餘的同志們解散,準備開飯!」

小庄出列,向後山跑去。新兵們都看著他,沒解散。

老炮大聲呵斥:「還愣著幹什麼?解散!」

喜娃出列:「報告!」

「講!」

「班長,我的五公里自己跑,我不想他替我。」

老炮有點意外。

另外一個新兵也出列:「班長,我也自己跑……」

新兵們紛紛出列:「我也自己跑。」「還有我。」「我們一個班的,要跑一起跑。」

老炮冷笑:「不錯,蠻仗義的啊?既然如此,那你們就都去跑路吧。」

大家轉身跑去。老炮僵硬的嘴角浮出一絲冷笑。

……

記憶中的連隊食堂門口,傾盆大雨,新兵一班拿著飯盒在雨中站著,人人都被凍得直打哆嗦。他們手裡的飯盒很整齊地排成一排,裡面在逐漸積水。老炮渾身濕透地站在他們對面,目不斜視。

飯盒快滿了,老炮卻面無表情地命令:「倒掉!」

嘩啦啦——一片飯盒向下。

老炮冷笑:「革命軍人,鋼鐵戰士!淋點雨算什麼?瞧你們那唧唧歪歪的樣子,滿臉不樂意!戰場上,你們是淋這點雨水嗎?是淋子彈的雨、炮彈的雨!還是那句話,什麼時候飯盒滿了,進去吃飯!」

他摘下武裝帶,轉身進去了,留下一排新兵傻站在雨里。

小庄哆嗦著:「整個……一個暴君啊……」

喜娃庄也在哆嗦著:「少說兩句,被他抓住了……又是一個好看……我娘要知道我連飯……都吃不上,非得……哭不可……」他說著說著,咧嘴就哭了。

小庄安慰著他:「別……別哭……別讓他瞧不起咱們……」

喜娃咧開嘴:「我受不了了……」

周圍新兵們的傷心被勾了起來,不斷有壓抑的哭聲從雨里傳出。

偵察連連部,拿著望眼鏡在觀察的苗連笑笑,搖頭。望遠鏡晃過去,視線里的小庄沒哭。苗連有些意外。

「報告!」

「進來!」苗連頭也不回。

陳排推門進來:「苗連,這是一排的訓練計畫。」

「放桌子上吧。」

陳排納悶地走過來:「看什麼呢?」

苗連不語。陳排看了看,說:「苗連,你真有閑心啊,新兵哭鼻子有什麼好看的?」

「有一個沒哭的。」

陳排看過去:「怎麼,你看上那個刺頭兵了?」

「刺頭兵調教出來,才是一把銳利的好刀啊!」

陳排笑笑:「你快成兵痴了。計畫我給放桌子上了啊,我先回去了。」

苗連揮揮手,陳排出去,門被他帶上。苗連自言自語道:「兵痴?沒有我這個兵痴,哪有你們這些小兔崽子的明天!」他拿起望遠鏡,繼續看。

食堂門口,新兵們還在雨中壓抑地哭著。突然,小庄怒吼:「別哭了!」

新兵們抹著眼淚看他。

「已經這樣了,哭有什麼用?非得讓這個狗娘養的老炮瞧不起咱們嗎?別哭了!都把頭抬起來,我們唱歌!」

新兵們的抽泣聲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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