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九章 針鋒相對

一個中年人緩步從帳篷中走了出來,在他抬頭的瞬間,視線恍若無形的利箭,穿透空氣的阻隔,重重撞在狄奧身前。

狄奧正向前邁步,他的身形猛然一僵,踏出的腳也懸在半空中,眉頭微微皺起,露出了痛苦之色。

對方那猶如實質般的視線,竟然在空中引發劇烈的震蕩,狄奧只感覺臉上的皮膚傳來陣陣痛楚,胸膛也好似被重拳擊中一樣,氣血翻騰,前方的空氣完全脫出了他的感應,變成了柔韌的氣牆,邁出的一步,怎麼也踏不下去了。

下一刻,四周的沙漠竟然活了,象海面一般慢慢蠕動起來,一座又一座大大小小的沙堆從沙漠中隆起,持續膨脹著,當沙堆隆起到一定程度時,附著在上面的沙礫紛紛向下滑落,接著轟地一聲,一道猩紅色的火光衝天而起。

這有些象微型火山在噴發,猩紅色的焰火格外的美麗,但是,一座座沙堆接連炸開,一道道猩紅色的火光沖向空中,並化作綻放的煙花,流動的火光幾乎掩蓋了整片天空,這種場面給人一種驚心動魄的感覺。

無數沙礫都在緩緩滾動著,並且散發出時暗時亮的光芒,似乎在那茫茫的沙漠下,隱藏著一面巨大的岩漿湖。

狄奧有一種置身於猩紅煉獄的感覺,他清楚地知道,不要說被衝天的火光擊中,就算那些四處迸射的星火,也可以輕而易舉的洞穿他的身體。

那中年人突然向狄奧招了招手,好像是讓狄奧自己走過去。

他的容貌很普通,不算英俊,也不算丑,不太年輕,也不太老,一襲灰白色的粗布長袍,身上沒有任何飾物,除了眼睛非常明亮外,幾乎找不到任何便於記憶的特徵,如果是在其他地方見到這種平平無奇的人,狄奧絕不會多看對方一眼。

考驗么?狄奧輕輕吁了一口氣,隨後便感覺到面前的氣牆快速崩散,懸空的那隻腳終於落在了地面上,狄奧沒有猶豫,一步步向前走去。

奇蹟出現了,當然,這是人為的奇蹟,狄奧的腳踏在哪裡,哪裡的火焰就會莫名其妙的熄滅,雖然還殘留著高溫,但狄奧完全可以忍受,畢竟他已經是三階極限武士了。

不過,如果換一個年輕人,未必能象狄奧這般膽大,衝天的火光此起彼伏的噴發著,有的時候,火光就在狄奧身前七、八米的地方出現,涌動的氣勁瞬間便把狄奧的頭髮拉得筆直,無數沙礫抽打在狄奧身上,發出沉悶的響聲,而爆炸的火光,也把他的視線完全阻斷。

似乎每一個剎那,他都將被捲動的火焰吞沒,但到了最後關頭,火焰又會被一種無形的力量扭曲,和狄奧擦肩而過。

狄奧沒有絲毫懼色,神態平靜無比,恍若閑庭信步般,一步步向前走去。

那中年人的視線似乎能穿透火焰,始終死死鎖定著狄奧,隨著狄奧的逐漸接近,他的目光越來越柔和了,當狄奧距離他已經不足十米時,漫天的火焰突然在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狂暴的沙漠也恢複了平靜,似乎剛才的一切都是幻覺。

「雖然我很痛恨風之痕,但不得不承認,他在某些方面,擁有別人難以企及的才能,前半生,培養出了一個狄威,現在又培養出了一個你。」那中年人的聲音和他的表情一樣柔和:「如果不是他欠我們太多,也許我會嘗試著和他成為朋友,可惜啊……」他好像誤會了,把狄奧剛才表現出的定力、還有堅韌不拔的忍耐力全部歸功於瓦西里。

「你到這裡來,他會不會懷疑你?」那中年人話題一轉。至於剛才的試探,焉或說是考驗,他不想做什麼解釋,狄奧的表現極好,短短的時間裡,他已看出狄奧的不凡,也相信這樣的年輕人應該能理解他的用意。

不朽之王安德森的後裔不可能都是天才,否則,神域也不會多年沒有誕生無可爭議的王者了,狄奧的父親咖恩也擁有不朽傳承,雖然在年少時就表現出了壓倒性的優勢,但距離不朽之王安德森的成績,還差得太遠太遠。所以他一定要考驗考驗狄奧,如果狄奧不可造就,他會選擇把狄奧帶走,緊密保護起來,然後讓狄奧成為傳宗接代的工具,把自己的希望轉移到狄奧的孩子們身上。

何況,狄奧父母雙亡,早早便失去了依靠,一個不可能接受頂尖教育的孩子,成就自然受到了限制。看著有關狄奧的情報,不到一年時間,從天賦武士成長為極限武士,這足以和不朽之王安德森並駕齊驅了,他一方面狂喜交加,一方面又疑慮重重,他不敢相信,已被摧毀的希望會象奇蹟一般重新展現在他面前。

從各個角度說,這一次考驗都是不可避免的!

「不會。」狄奧輕聲回道。

「你是怎麼向風之痕解釋的?」那中年人柔聲問道:「孩子,不要多想,我不是懷疑你,而是……你太年輕,根本不知道風之痕的可怕,只要你稍微露出一點馬腳,就會給自己帶來滅頂之災。其實,我應該馬上把你帶走的,讓你遠離風之痕,但……你需要用風之痕的鮮血為自己創造聲勢,能理解我的苦衷嗎?」

「不會。」狄奧重複道。

「不會?」那中年人皺了皺眉:「年輕人有自信是好事,但過分的自信就有些……」

「老師知道我要去什麼地方,也知道我要去見誰。」狄奧淡淡地說道:「為什麼還要懷疑我?」

在大陸最強大的幾位神武者當中,蘭博斯本成名的時期僅次於不老青春奧爾瑟雅,這麼長時間來,他歷經無數風雨,也淬鍊出了無比堅韌的心志,可是,聽到狄奧的話,他不由自主露出了錯愕的神色。

「你……把這些都告訴風之痕了?」蘭博斯本沉聲問道。

「是的。」狄奧點了點頭。

「那麼風之痕也知道,我們的人要來刺殺他了?」

「在你們找到我之前,我們已經知道了。」狄奧道。

空氣驟然變得死一般沉寂,蘭博斯本的臉色沉了下去,冷冷地盯著狄奧,當事實證明了狄奧的不凡時,他內心的喜悅是無法用語言來表達的,如果說,將來有一位強者能與軍荼明抗衡,那肯定是擁有不朽傳承的狄奧,而他的任務,是不惜一切代價保護好狄奧,等待狄奧慢慢成熟起來。

但狄奧的話,卻像一盆冷水,把他那顆火熱的心凍成了冰塊,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為什麼?

「孩子,能給我一個解釋嗎?」蘭博斯本緩緩說道。

「風之痕是我的老師,沒有老師的指引,也不會有我的今天。」狄奧不卑不亢地回道:「我不想看到我的老師受到傷害。」

「只因為這個,你就可以忽略風之痕犯下的罪行?可以忘記神域無數隕落的生命?」蘭博斯本勃然大怒。

狄奧沉默了,他不想欺騙對方,謊言無法持久,等到被揭穿那一天,他和神域的關係將再無法緩和,直言以對倒是乾淨利落,但卻有徹底激怒對方的危險,他想了很久,最終選擇了後者。儘力敷衍了事、打馬虎眼,這種辦法根本不會有效,瓦西里所描述的蘭博斯本,不是他能糊弄得了的。

「跟我走吧,你不能再回侯爵領了。」蘭博斯本冷冷地說道,他看得出來,風之痕和狄奧之間的感情很深,想勉強狄奧去對付風之痕是不可能,現在風之痕也察覺到了他們的行動,計畫肯定會失敗,唯一的辦法就是把狄奧帶回神域,讓時間沖淡一切,等到將來,狄奧會理解他的。

「我的脾氣很怪,心胸也不開闊。」狄奧笑了,笑得很愉悅:「如果有誰強迫我做些不太喜歡的事,我一定會懷恨在心,表面上我會和他們配合,但實際上我會把他們當成不共戴天的仇敵,等到我擁有足夠的力量了,我一定要報復。」

蘭博斯本已氣得臉色發青,一時說不出話來,他可以忽視狄奧的話,強行把狄奧帶走,但他不敢,因為剛才狄奧已表現出了堅韌不拔的忍耐力,和這樣的年輕人一開始就交惡,絕對不是好兆頭。

「我的妻子在這裡,我的老師在這裡,我的朋友們在這裡,我的家……我的根也在這裡。」狄奧微笑道:「如果您決心讓我跟您走、毀掉我所珍惜的一切,我會配合您的,您是神武者,我沒有力量反抗,不是么?」

站在遠處的老人滿臉都是苦澀,默默地看著一開始便針鋒相對、互不相讓的狄奧和蘭博斯本,他想插話,可又知道自己沒有說話的資格。

他更明白,狄奧雖然滿臉都是明朗的笑意,但說的話已接近誓言了,沒有誰敢忽視。

「不要忘了,總有一天,你將成為神域的王者,那時你會知道,現在的不舍有多麼可笑。」蘭博斯本緩緩說道。

「如果我連自己珍惜的都保護不了,就算能成為大陸之王,又有什麼意義。」狄奧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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