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零六章 十天之期

飛塵漫天,錢不離縱馬飛馳,他有一個習慣,心中不痛快是時候,就要自己找點罪受,用肉體上的痛苦來壓制將要爆發的情緒,以保持高度冷靜。現在錢不離正是這麼做的,去正陽縣他騎馬飛奔了將近一天一夜,只休息了小半天,又夜入縣府,隨後騎馬往回趕,跑到旭日東升,再跑到天過正午,他一直沒有說話。

錢不離已經跑得一身是汗了,從腰到腿又酸又痛,眉毛上的墨汁已經被汗水洗了下來,眼圈成了黑色,和另一個世界號稱國寶的動物的招牌眼圈差不多,臉上還掛著幾條黑道。

錢不離不說休息,誰也不敢擅自減低馬速,跟在錢不離身側的閻慶國能看到錢不離的「花臉」,可是錢不離眼神冰冷,給閻慶國一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感覺,閻慶國數次張口想提醒錢不離一聲,最後又合上了嘴,什麼也不敢說。

而楊遠京則夾在中間,他連頭都不敢抬,當時他只是下意識的以為錢不離的命令有些荒誕,才拐彎抹角推搪的,現在想起來那和違抗軍令有什麼區別?楊遠京等著錢不離處罰他,可錢不離只當看不到他這個人,這讓楊遠京更加不安了,他寧願被錢不離狠狠責罰一頓,現在的氣氛太壓抑了。

日頭向西方飄下的時候,錢不離遇到了中軍派遣出來的斥候,那些斥候看到前面的煙塵,從三面包抄上來欲探個究竟。錢不離現在這副尊榮實在是讓人吃驚,迎上前來的三騎斥候盯著錢不離看了片刻,才認出錢不離,他們連忙收起了手中的刺槍,滾鞍下馬:「大人!」

「中軍離這裡還有多遠?」錢不離冷冷地問道。

「大人,還有十里。」

錢不離沒有再理會那幾個斥候,雙腿一夾戰馬,繼續向前飛奔,留下那三個斥候面面相覷。

十里路轉瞬即至。錢不離衝到了中軍。程達正帶領親衛隊簇擁著幾輛馬車前行,做為錢不離最信任的親衛隊長,程達不必從臉孔上去分辨,只需看到騎馬飛奔的姿勢,甚至僅僅看到一掠而過的身影,他就能馬上認出來人是誰。

「大人!」程達連忙迎了上來,打完招呼才看到錢不離的臉,沉穩的程達也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大人。您地臉是怎麼了?」

「程達,你走地時候和斜橋縣的縣主是怎麼說的?」錢不離好似沒聽到程達的問話,淡淡地問道。

「大人,末將說大人想在路上訓練部隊,正在布置訓練事宜,不用他們相送了。」程達發現錢不離不對勁,連忙收起笑臉。回答完之後把目光轉向了錢不離身後的人,滿眼都是詢問,閻慶國和楊遠京等人一起低下頭去。這些年輕人自以為是軍中精銳,向來目中無人。套句老話,他們就算是天子近臣了,縱使見到毒龍旅幾個新進的團長,他們也敢擺架子。但是在程達面前。他們一個比一個老實,縣官不如現管啊!

「訓練么……很好,如此就算我們加快行軍,也不會讓人起疑心了。」錢不離沉吟一下:「程達,下令加快行軍速度,於明日黃昏前,全軍必須趕到正陽縣!」

「遵命、大人!」程達連忙應道。

錢不離催馬來到自己的馬車前,掀起了門帘。一頭鑽了進去,坐在馬車裡無所事事地浮柔正在擺弄著自己的彈弓玩,一眼看到錢不離的臉,渾身一個激靈,下意識的舉起彈弓瞄準了錢不離。

「你幹什麼?」錢不離也嚇了一跳。

「你……是你呀!」浮柔長鬆了一口氣:「你的臉怎麼啦?嘻嘻……真丑,都把人嚇了一跳。」

如果換成往日,錢不離會和浮柔調笑幾句,現在他哪有心情,他知道自己現在是大花臉,雖然沒有鏡子看不到自己,不過他雙手的手背都已經黑了,那是抹汗抹黑的。

錢不離歪倒在地毯上,舒展開四肢,幸好他從小就在爺爺地督促下苦練武學,如果沒有好底子,這兩天的飛奔下來,骨頭早就顛簸散架了。

浮柔看到錢不離沒有理會自己,不由認真打量起錢不離來,再粗枝大葉的女人,觀察自己的男人時,她們地心都會變得很細很細,浮柔很快就發現錢不離眼中毫無笑意,她悄悄伸了下舌頭,從旁邊拿過一隻瓷瓶,把手巾浸濕,隨後跪坐在錢不離身前,為錢不離擦臉。

從來不知怎麼侍候人的浮柔學會了不少東西,當然,這都是小柯麗的功勞。那些繁瑣的宮廷禮儀浮柔不想學,她只羨慕柯麗地一雙巧手,女工之類的東西學了一陣也放棄了,浮柔學會的東西都與錢不離有關,例如說梳理頭髮、穿戴衣物和鎧甲,擦臉洗腳之類的東西當然不用學,只要心眼靈活些,知道什麼時候該做什麼就好。

很快,浮柔把錢不離的黑漬都擦乾淨了,她支起車窗想把毛巾扔到外面,突然看到了什麼有趣的東西,浮柔探出腦袋看了半晌,才退回錢不離身邊:「那個……是不是出什麼事情了?」

錢不離睜開眼睛:「你說什麼?」

「你是不是有什麼不高興的事情了?」

「沒有。」錢不離回答得很肯定。

「騙人,你一臉不高興的樣子,還有……我剛才看到程達在用鞭子打楊……楊什麼京呢!」浮柔搖了搖錢不離的胳膊:

「和我說說,興許我能幫你出主意呢,我很聰明的。」浮柔認真點了點頭,她在給自己信心,也想給錢不離信心。

錢不離哭笑不得,「聰明」這個詞和浮柔八杆子挨不到一起去:

「我真的沒什麼事。」

「你不相信我?」浮柔看起來相當委屈。

「我不相信你我去相信誰呢。」錢不離無奈露出一個笑臉:「好了,我現在想安靜的躺一會,來,陪我一起躺吧,這兩天把我累壞了。」

「那我幫你捶捶腿吧!」浮柔連忙跳了起來。

浮柔的技術雖然經過柯麗的指點。但力道還是大了些。錢不離懶得再說什麼,任由浮柔在自己腿上折騰,他閉目陷入了沉思。一個真正的領袖要時刻注意的形象,有許多不能拿到明處的事情都要靠自己的屬下暗地裡完成,領袖必須要是光明地!可他地情況卻正好相反,缺人啊!尤其缺少那些無條件執行自己命令的人!顧堅心狠手辣,倒是個統領密諜的好人選,不過用一隻眼睛看世界很容易出現偏差。錢不離需要兩隻眼睛,換句話說,他需要兩支諜報組織!留在福州搞諜報的關譽東和鄭星望都缺乏鍛煉,而且關譽東同樣是軍人出身,鄭星望么……經過上次打擊之後,心性成熟了不少,但錢不離計畫讓鄭星望和顧堅做搭檔。以互相牽制,另一支諜報組織的首領就難選了!

到入夜、到天明,一直到遠遠看到正陽城,錢不離除了睡覺之外。

一直在沉思,不只是考量手下的人選,更主要的是如果想建立完整的宗教,那就必須一下子就能抓住所有人地心!這些東西不是水到渠成、自然而然就能解決的。必須早先一步做好全面構思。

「大人,前面就到正陽縣了,探路的斥候有急報。」程達的聲音在車廂外響起,一天來他都沒敢打擾錢不離,正好可以借這個機會和錢不離接觸。

「什麼事?」錢不離翻身坐了起來。

「大人,楊將軍發現在一片樹林里圍著不少百姓,楊將軍說,那樹林……很重要,他已經去察看了,讓小的來稟報大人一聲。」

一個斥候在車廂外說道。

「什麼樹林?」錢不離一愣,浮柔快速為錢不離整理好衣物,隨後掀起門帘,錢不離走了出去。

「大人!」程達欣喜的迎上來,開口想說什麼,可惜他是一個不善言辭表達的軍人,不知道在這種氣氛中應該說些什麼,最後訕訕地低下頭去。

「我沒事的,程達。」錢不離笑了笑,他明白自己這一天多來的沉默讓眾將忐忑不安:「哪個方向的樹林?」

那斥候伸手遙遙向西方指去:「西邊地那個樹林,不大,周圍有一片油菜地。」

錢不離心中猛地一跳,西邊的小樹林?周圍還有油菜地?那豈不是自己埋起罪證的地方??錢不離轉過身,手搭上額頭,向西邊看去。

遠處有兩騎飛奔過來,為首的正是楊遠京,他今天沒有穿戴輕甲,身上只穿了一件單衣,昨天程達在他地後背上重重抽了十幾鞭子,雖然還能活動,但鎧甲是沒辦法穿的,其實遭受軍刑的人可以休息,不過楊遠京卻沒心思休息,總想做些什麼,所以今天的斥候領隊還是他。

楊遠京的神情有些不安,他看了看錢不離,又看了看四周,和程達一樣,欲言又止。

錢不離眉頭一皺:「你上來說吧。」隨後錢不離退回到車廂中。

「大人,出事了!」楊遠京鑽進車廂之後直接跪倒在地毯上,壓低聲音:「我們……埋的東西都被人挖出來了。」

「不可能!!」錢不離的神情略有些變化:「當時四周絕對沒有人!埋好之後我們又仔細布置過,還在上面移栽了野草,怎麼會這麼快就被挖出來?」

「末將聽那些百姓說,是正陽縣的武捕頭牽著自己養的虎頭找到那小樹林的。」楊遠京苦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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