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一章 英雄末路

夾脊關上、燈火輝煌,夾脊關下、人頭涌動,往日雄偉巍峨的夾脊關早已變得殘破不堪,方圓十里之內也變成了修羅屠場。慘叫聲、怒吼聲、馬嘶聲、弓弦聲、戰鼓聲、號角聲、還有石塊沉悶的轟鳴聲,響成了一片。一個又一個人仆倒,旋即又有更多的人踩著他們的屍首湧上去,雙方都已殺紅了眼。

夾脊關的城牆徹頭徹尾變成了黑紅色,那是因為有無數人的鮮血塗抹在上面,有今天的、昨天的、前天的,當然,明天的鮮血也將會在明日塗上。

七天前,飛鷹部落的首領札木合糾集了數個部落,一起來到夾脊關前,並派來了一個使者面見鄭朔,要求姬周國獻出錢不離的首級,然後他們自會撤兵。鄭朔哪會在意這種威脅,直接用使者的頭顱給了對方一個最利索的回答。

接著,夾脊關就變成了人間煉獄,札木合和數個部落輪番進攻、日夜不停,戰鬥進行得空前血腥和慘烈,敵人損失多少鄭朔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損失了多少,兩萬重裝步兵已經陣亡了七千餘人,還有兩千餘人重傷,輕傷?沒有輕傷!所有輕傷的士兵依然揮舞著武器忘死拼殺在城牆上!鄭家在夾脊關經營了幾十年,深得人望,而且鄭朔治軍賞罰分明、體恤下屬,極受士兵的愛戴,此刻眼見將軍大人也揮舞著寶劍拼殺在城牆上,那些輕傷的士兵沒有一個願意退下去的。

鄭朔是一員沙場老將,經驗極為豐富,雖然最開始被敵人出乎意料的攻勢打亂了陣腳,但他很快就穩下來,指揮著將士們打退了敵人的無數次進攻。

鄭朔從來沒怕過,哪怕敵人再多、再兇殘,哪怕整個草原的部族都來進攻夾脊關,他也不會怕!可是現在鄭朔怕了,他怕的不是面前的敵人,而是背後的那些小人!

夾脊關軍庫內常備的一百萬支箭矢早在第六天就用完了,關內四十架投石車也只剩下十三架還可以用的,守城用起來最方便、威力也不小的滾油也已經沒了,現在鐵鍋里煮的都是開水。城頭上滾木擂石還堆著不少,這已經是夾脊關唯一能使用的守城利器了。

鄭朔抬頭向天上望去,兩隻黑點正在高空中飛翔,鄭朔知道那是飛鷹部落馴養出來的獵鷹,就在昨天,因為箭矢奇缺,鄭朔特意派出一支步兵中隊去城內拾取敵人射進來的箭矢,誰知對方弓箭手突然衝到城下,一個覆蓋,就把那步兵中隊殺死殺傷了大半。當時鄭朔還以為是巧合,又派出一支步兵中隊,結果又被敵方射死了大半,後來鄭朔才發現正在高空中成圓形盤旋的飛鷹,明白過來的鄭朔氣得幾欲嘔血,但偏偏拿那兩隻扁毛畜生毫無辦法。

現在弓箭手用的大都是揀來的箭矢,那可是士兵們舉著盾牌冒著箭雨揀來的,雖然這些箭矢都變了形,但有總比沒有好。

投石車的陣地一退再退,這是遠程支援逐步喪失的必然結果,就那麼十三架投石車,鄭朔也不敢再用了,石塊倒是還有不少,但如果投石車再壞幾台,投石的威力將大大降低。

除了幾個將官之外,城頭上的士兵突然一個接一個躺倒在地上,拾起身邊的盾牌護住了自己的身體,他們再一次打退了敵人的進攻,和往日不一樣,沒有人再有力氣去歡呼,把喊的力氣留下來準備迎接下一次拼殺才是真格的。

利用這難得的間隙,鄭朔把臨陣指揮權交給了一個將官,走下了城樓,帶著自己的親衛一直馳回將軍府。在路上,鄭朔悄悄的打開了一封信,這七天里,他已經看了數百次手中的信,其實信里倒沒有什麼,都是姬勝情殿下寫的一些問候之語,不過信尾她轉達了錢不離的一句話:「小心背後。」

鄭朔不傻,相反,他為人異常謹慎,他明白錢不離的意思,但他又不相信。鄭朔並不是託大,因為他知道夾脊關的重大意義,如果被人衝破了夾脊關,那些草原部落的鐵蹄就會直達中原腹地,這就像虎入羊群一般,將會有無數人流離失所、慘遭屠殺!鄭朔以為,他知道的事情,內閣也一定會知道,想方設法給他出難題倒是一定的,但沒有人敢貽誤軍機。

可惜,鄭朔以為萬無一失的事情偏偏發生了變故,就有那麼一些喪心病狂的人,敢置數十萬百姓生死於不顧,鄭朔想到這裡,心中變得比冰要還涼。

在第一天他就察覺事情不對勁,馬上向後方派出了信使,整整七天,光信使他前後就派出了三百餘人,可是到了現在,還是沒有一點消息!鄭朔心中有數,已經傷亡近半、疲勞到了極點的士兵們最多還能抵擋兩天,就這兩天還是鄭朔昧著良心,欺騙眾將士說朝廷的大軍不日即到,才挽住了頹局,要不然,現在軍心早就跨了。

鄭朔最後看了一遍信,悄悄捻碎了信紙,他到現在也不明白,就算內閣全都是糊塗人,難道尉遲風雲也是糊塗人么?別人不知道,他尉遲風雲不知道札木合的可怕?雖然現在尉遲風雲站在了姬勝烈那一邊,但這不能影響鄭朔對尉遲風雲的尊敬!為將者要以國事為重,尉遲風云為什麼會眼睜睜看著飛鷹部族攻陷夾脊關?為什麼?為什麼??如果不是擔心會影響軍心,鄭朔幾乎就想對著天空咆哮一場。

鄭朔帶著親衛剛剛走到自己的將軍府門前,迎面正好遇上了自己的長子鄭星朗從府門中急匆匆走出來:「星朗,你要去哪裡?」這些日子以來,鄭星朗無數次要求帶領騎兵隊殺出去,以攻代守,衝垮草原部落聯盟的攻勢,但都被鄭朔壓住了。

夾脊關的五千騎兵,算得上是姬周國最精銳的騎兵部隊了,縱使和皇家禁衛軍相比,雖然在裝備上差別很大,但是在經驗、馬術、騎射上都遠遠比皇家禁衛軍要強。皇家禁衛軍每三年會來一次大閱兵、大比武,不合格的人將會被剔出皇家禁衛軍的隊伍,以確保皇家禁衛軍的戰力;可是夾脊關的騎兵每一年都有一部分人被淘汰,皇家禁衛軍的士兵被淘汰會自動轉入預備役,而夾脊關的騎兵被淘汰之後他們再也做不了別的事了,因為他們都倒在了戰場上,真刀真槍的戰場上。

「父親,讓孩兒出戰吧!!」鄭星朗用哀求的目光看著自己的父親,重複著已經說過無數次的話。

這一次,鄭朔沒有象以往那樣厲聲叱責自己的孩子,反倒用一種關切、欣慰的目光凝視著鄭星朗,良久才輕嘆一聲道:「星朗,你先隨我來!」

一間密室,鄭朔讓自己的親衛們擋在門口,密室中坐著幾個人,除了鄭朔父子之外,還有幾個深得鄭朔信賴的家將和幕僚,家將秦重三坐在首座上,其下是劉佩凡和梅自強,而站在鄭朔身後的年輕人雖貌不驚人,但卻是最得鄭朔倚重的謀士屈成春。

秦重三幾人個個都是血染征袍,此刻將軍大人不讓他們在前線做戰,反而把他們叫到這個地方來,他們都知道,必會有大事發生,秦重三幾人的目光都盯在將軍大人身上。

「依你們來看,夾脊關還能守上幾天?」鄭朔淡淡的開口了。

秦重三先是看了鄭星朗一眼,見到自己的少爺沒有開口說話的意思,他沉吟一下回道:「大人,依我看,我們最多還能守上兩天!如果到時候援軍還沒到……那我們真的完了!」

「和我想的一樣。」鄭朔嘆了口氣:「實話告訴你們吧,我們沒有援軍!」

密室的氣氛陷入了死一樣的寂靜,秦重三幾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自己的主將,半晌,秦重三急道:「大……大人,前天不是有信使……」

「那是我特意派出去偽裝信使的人。」鄭朔閉上了眼睛:「要不然,你以為我們還能守到現在么?」

屈成春最先從驚駭中清醒過來,他似有所悟地看了看鄭朔的背影,隨後悄悄地走到鄭星朗的身後,饒是他在儘力掩飾自己,眼中還是不時閃露出濃重的哀傷。

「大人,怎麼會這樣??」梅自強怪叫起來:「他們……他們怎麼能不派援軍?!」

「是啊,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鄭朔轉頭看向鄭星朗:「星朗,日後你一定要當面替我問問尉遲風雲那老匹夫,他到底是怎麼想的?!」

鄭朔這句話一出口,秦重三幾人再愚鈍也明白了老將軍的意思,不由得再次驚呆了,鄭星朗手中的茶杯都跌在了地上,摔得粉碎:「父親……您……孩兒……」

「今日夜間,你們帶著騎兵隊離開夾脊關吧,這裡……已經是死地了。」說完這句話,鄭朔的樣子一下子顯得蒼老了許多。

「父親!」鄭星朗騰地站了起來:「孩兒不走!孩兒絕……」

「你先聽我說完。」鄭朔疲憊地揮了揮手:「我可以戰死沙場,但我不能讓鄭家毀在夾脊關內,星朗,你也不能!!你的弟弟星望為人放蕩不羈,年輕人熱血一些倒是好事,可他總是仗著自己的身份到處打抱不平,得罪了很多不應該得罪的人,他這樣的人做一個行游四方的遊俠尚可,做一個中興的家主就不行了!星朗,鄭家以後是悄悄的泯滅,還是能大放異彩,這副擔子我就交給你了!」

鄭星朗年紀輕輕,就擔當起夾脊關騎兵統領的重任,並不只是仗著他是鄭家的長子,而是因為他有真才實學!他的理智告訴他父親的話有道理,可是他的感情又在告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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