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三章 哀城

又低聲商談了一段時間,安飛等人緩緩走出了包房,來到樓下,花圃酒店的老闆和幾個女招待們都等在下邊,那老闆年紀在五十上下,應該是個近視眼,因為他的眼睛本來睜得很大,看到安飛這一行人下樓之後,他把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去看人。

厄特的受傷的手已經草草包紮了一下,見到城市的治安官也受傷了,酒店的老闆和女招待們更是面面相覷,隨後馬上把視線轉到了別的地方。他們也知道樓上死了人,但治安官就在酒店裡,這些事情用不著他們操心,不看、不聽、不問,裝聾作啞才是最明智的選擇。

「大人,您要去哪裡?到我的治安署坐坐嗎?」走到店外的厄特輕聲問道。

「不了,我到處走一走,晚上再找你,你儘快把我需要的東西準備好。」安飛看了看厄特的手:「你的傷……要緊么?」

「沒關係的,大人,我不會耽誤事。」厄特笑道。

就在這時,一個中年女人突然向花圃酒店撲了過來,她的目光死死地盯在了蘇珊娜身上,口中瘋狂的大叫著:「孩子!我的孩子!!」

蘇珊娜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握住了劍柄,那中年女人背後追上來一個老頭子,以與年齡不符的速度撲近前一把抱住了那女人的大腿,只是兩個人的力量差距不小,那女人猶在掙扎著向前走,硬生生把那老人拖在了地上。

「孩子……」那女人距離蘇珊娜已經不足五米了。

「這裡沒你的孩子!」厄特厲聲說道:「維奇,你怎麼又把你的女兒放出來了?!」

從酒店對面的雜貨鋪里衝出來幾個全副武裝的士兵,不由分說便把那女人按倒在地上,那老人翻身爬了起來,顧不上回答厄特的質問,也顧不上觀察自己被磨出道道血痕的雙臂,掩面失聲痛哭,從安飛這個角度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如豆粒般大小的淚珠。

「把他們都帶走!」厄特揮臂喝道。

幾個士兵拽胳膊的拽胳膊,抬腿的抬腿,強行把那女人拉走了,而那老人依然坐在地上大哭,厄特輕嘆口氣,走到那老人身邊,蹲下來低聲勸慰了幾句,還遞給老人一些東西,那是幾枚銀幣。最後那老人哽咽著爬起來,踉踉蹌蹌的往街頭走去。

「怎麼回事?」安飛輕聲問道。每遇突發事件安飛都會警惕起來,只是剛才仔細觀察了半天,也沒發現什麼異常。

「老維奇是個很可憐的人。」厄特苦笑道:「他只有一個女兒,好不容易含辛茹苦的撫養大,招了個上門女婿,又得了一個孫女、一個孫子,總算過上了好日子。他的女兒、女婿都很能幹,家業也越來越大,誰知道禍從天降,閃沙帝國的士兵佔領了紫羅蘭城,把他的孫女搶走了,他的女婿和閃沙帝國的士兵發生了衝突,被人殺死了,閃沙帝國的士兵還在他家點了把火,剩下的一個孫子被火燒死了,一個好好的家,眨眼間就只剩下了兩個人,最後他的女兒又瘋了,唉……」

「真可憐。」蘇珊娜幽幽地說道。

「呵呵……」厄特的臉在笑,眼中卻露出了刻骨的恨意:「紫羅蘭城裡還有很多比老維奇更可憐的人!」

「來之前我聽人說,紫羅蘭城是一座非常美麗的城市,現在……」安飛不由嘆了口氣。

「紫羅蘭城原來的城主阿羅本大人還在城裡,大人,如果您看到了他就知道閃沙帝國的人都是一群什麼樣的雜碎了!」厄特惡狠狠地說道:「閃沙帝國的人想讓阿羅本大人去布萊克尼亞城勸降,結果被阿羅本大人痛罵了一場,他們最後就砍斷了阿羅本大人的手筋和腳筋,還殺光了城主府里所有的人,連小孩子也不放過!阿羅本大人他……」說到這裡,厄特有些說不下去了,聲音也變得顫抖起來:「但是,阿羅本大人一直到最後也沒有屈服!」

安飛聽了這些話感到很吃驚,在這以君主製為唯一政治體系的世界上,軍隊倒是不會講什麼人道主義的,但很少發生凌虐貴族的現象,因為不管是在政壇還是在軍隊中,貴族階級始終佔據了主導地位,就算為了保障自己的安全,他們也不會用極端的方法去對付敵國的貴族,誰敢說自己永遠不會馬失前蹄?貴族們成了俘虜也依然能享受很好的待遇,等著贖金到位他們又可以恢複自由,這已經是一種規則了。

只能說,布萊克尼亞城久攻不下,閃沙帝國上層、下層的心態已經近乎歇斯底里了!

剛才的動靜鬧得很大,一些百姓們紛紛走了出來,站在了街邊,如果在其他正常些的城市,百姓們看到鬧劇肯定要議論一番的,可在這裡,不但沒有任何聲音,每個百姓的神色都差不多,沉默而麻木。

「阿羅本城主現在在哪裡?」安飛緩緩問道:「我想我們應該去看看他。」

「在我的家裡。」

「你家?」安飛愣了愣。

「城主府已經被毀了,阿羅本大人又沒辦法行動,他能去哪裡呢?」厄特長長地吐了口氣:「而且,阿羅本大人曾經救過我,我會象侍奉父親一樣侍奉他的!」

「你做得很好!」安飛點了點頭:「他的身體怎麼樣?」

對那個阿羅本,安飛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其實這樣的人物是很難去評價的。冷酷無情,眼看著自己家人被殺而不顧?有錚錚鐵骨,為了國家而拋棄小家?如果從君主們和歷史學家的角度看,這樣的人值得讚揚,但如果他們成了阿羅本的親人,那些讚頌的詩篇也許再也無法說出口了。

「身體很差,不過阿羅本大人說了,他一定會儘力活下去的,他要等到報仇的一天!」厄特緩緩說道:「大人,我不是在奉承您,我從心底里佩服您、尊敬您,真的!因為是您毀掉了閃沙帝國的驕傲、整整一支獅鷲飛行中隊,為我們所有的人出了口氣!」

安飛笑了笑,沒有再說話,沉默了片刻之後,厄特續道:「大人,您想好去什麼地方了嗎?」

「我只是想隨便走一走。」

「那麼讓我的人跟著您吧,如果有什麼事,我可以馬上聯繫上您。」

「也好。」

厄特招了招手,一個年紀只在二十齣頭的年輕人跑了過來:「他叫伊利翁尼,人很機靈的。」厄特說完,湊到伊利翁尼的耳邊低聲說了幾句什麼,伊利翁尼的眼睛驀然瞪了起來。厄特又說了幾句,伊利翁尼才控制住自己的表情,畢恭畢敬站到了一邊。

「好了,厄特,你先忙你的吧,還有,把樓上的事情好好處理一下。」安飛緩緩說道:「蘇珊娜,你上車。」

「你不上車嗎?」蘇珊娜一愣。

「我不上了。」安飛搖頭道:「注意點那小傢伙。」他想仔細觀察一下紫羅蘭城,如果總是躲在馬車裡,肯定會錯過很多地方。

那邊厄特告辭走了,這邊蘇珊娜挎著竹籃鑽進了車廂,安飛則信步沿著長街逛了起來,而車夫驅趕著馬車走走停停地跟在了安飛的後面。

按理說安飛這一行人的組合是帶著些怪異色彩的,由八匹駿馬拉乘的馬車高大而寬敞,馬車的裝飾風格更帶著富貴氣,誰都看得出來哪些人是馬車的主人,有馬車不坐都要走路,真是沒事找事。但更怪異的是,沒有任何一個人去注意安飛,哪怕是低頭走路以至於差一點撞上安飛的人,也只是匆匆避開,連眼皮都懶得抬起來。

越走安飛的感觸就越清晰,這是一座沉默的城市、一座死城,但從更深的意義上說,這也是一座哀城,每一個人都在心裡憋著什麼。

而這樣的情緒比較可怕,或者會通過時間的流逝,讓百姓們心裡憋著的東西緩緩消逝,或者因為某個導火索的出現,整個城市象炸彈一樣爆炸!

不知道走了多長時間,安飛發現自己又站在花圃酒店的前面,看來他繞了一個很大的圈,這一次女招呼們可不敢怠慢客人了,急匆匆奔出來,站在店門的兩邊,卻又不敢說話,就那麼怯怯地看著安飛,她們不知道安飛要做什麼。

抬頭看了看天色,安飛轉過身走到車廂前,輕輕敲了兩下:「蘇珊娜,餓了沒?」

「還行。」

「還行是什麼意思?」雖然安飛的理解能力很強,但這句話卻把安飛難住了。

「安飛,我們可餓了。」黑色十一急忙接道:「從大早晨到現在,我們一點東西也沒吃啊!」

「是啊,這已經下午了。」阿帕也接道。

其實他們早就感到飢餓了,一路上安飛總是帶著若有所思的神色,黑色十一和阿帕不敢打擾安飛的思考,現在總算來了機會,當然是抓緊時間進言了。

「那就在這裡對付一下吧。」

伊利翁尼急忙搶在前面衝到了酒店裡,他可不是想搶東西吃,而是要安排一下,誰知前腿剛剛衝進花圃酒店,外面的大街上突然響起了尖利的哨聲,伊利翁尼愣了片刻,又轉身衝到了外面,叼著一個哨子賣力的吹了起來。

「怎麼了?」安飛也轉過了身。

「大人,我也不太清楚。」伊利翁尼匆忙回了一句,一邊吹著哨子一邊向另一處哨聲響起的地方跑去。

安飛和黑色十一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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