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1章 誅奇(一)

蘇唐把編織好的花環恭恭敬敬的放在墳前,直起身,他的神情變得有些恍惚。

事實上,蘇唐一直是蘇唐,只不過因為踏上了修行路,他必須要把自己軟弱的一面、或者能讓自己變得軟弱的記憶都深深藏起來,他只願一力向前,他拒絕懷念過往,再美好、再安逸的過去,也只是過去,他需要的是直面變幻莫測的未來。

走到今天,他終於可以停下來了,能安下心,稍事休息,再觀望四周的風景。

天色漸漸轉陰,隨著一道雷聲,雨點撲簌簌灑落,蘇唐依然一動不動,儘管沒有運轉靈脈,但他自然散發出的氣息,已在他身體周圍形成了一道屏障,從空中落下的雨滴只要接近蘇唐,便會撞得粉碎。

在這同時,一個遙遠的地方,一處幽靜的小院子里,有三個人相對而坐。

院子後方的一座石壁慢慢滑開,一個老者從石壁中緩步走了出來。

「師尊。」那三個人急忙站起身。

「有什麼事,你們三個大宗還拿不定主意,一定要煩擾我的修行?」那老者用不悅的聲音說道。

「師尊,還是上次的事。」一個相貌在二十齣頭的年輕人陪笑道:「據我們這些天得到的消息,那千奇峰頗有一番氣象,宗主蘇唐座下,也有一些奇人異士。」

「是啊,師尊,千奇峰有個賀小哥,年紀只在十六、七左右,便已步入大祖之境,就算是和蓬山那位相比,也是不遑多讓了。」另一個人輕聲道。

「還有一個人叫雷怒,海盜頭子出身,行事風格非常狠辣,也是靠著他的幫助,蘇唐才能在短短時間收服整座暗月城。」又一個人說道:「千奇峰上還有一個神秘的大小姐,是蘇唐的女兒,實力高深莫測,據說……並不比宗主蘇唐差多少,有她坐鎮,千奇峰的防禦便是水潑不進的,我們有幾個打探消息的弟子,便都是折在了她的手裡。」

「蘇唐的女兒?你們上次說,那蘇唐的年紀不過剛剛二十齣頭,他的女兒能有多大?」那老者皺眉道。

「應該……應該是義女吧。」那年輕人的口吻有些不太確定。

「哼!你們三位堂堂的大宗,居然被千奇峰的幾位大祖嚇得畏手畏腳了么?」那老者道。

「師尊,他們的背景……有些不簡單啊。」那年輕人嘆道:「魔神壇這一代的魔星習小茹曾經在驚濤城出現過,與一個年輕人的關係極為密切,出則同行、停則同宿,而那個年輕人十有八九就是千奇峰的宗主蘇唐。」

「還有那賀小哥。」另一個人道:「我們第一次在紅銅谷吃了小虧,還不算什麼,可第二次,常進帶著眾多弟子,大張旗鼓趕到驚濤城,那賀小哥在光天化日之下,也敢對我們長生宗的弟子下毒手……他的來歷讓人生疑啊!」

「千奇峰還有十大門徒,他們的進境都很讓人吃驚,就算我門中的弟子,也多有不如。除此之外,千奇峰更有上萬狂熱的武士,他們對宗主蘇唐,推崇到了極點,不惜效死命,師尊,這是大氣象啊。」

「師尊,我們已經兩次敗給千奇峰,成了笑談,再不能輕舉妄動了。要麼……我們就忍下這口氣,慢慢布置,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不必在意這一時之長短;要麼,我們就要傾盡全力,在魔神壇做出反應之前,徹底毀掉千奇峰。」

聽到蘇唐和魔星習小茹的關係如此親近,那老者沉默了,良久良久,緩緩說道:「忍?沒有了紅銅谷的七色銅精,你們真的準備放棄了?」

幾個人相顧黯然,他們不是不想要,而是有些燙手。

「這修行界也不是魔神壇一門便能隻手遮天的!」那老者冷笑道:「總有些人,自以為是奇才,便刻意特立獨行,不遵宗規、不服教化,這樣的人,活著只能禍害四方,殺了也就殺了!」

「師尊是說……我們當發動雷霆一擊?」那年輕人長吸了一口氣。

「那樣太過急躁,反而會顯得我長生宗有些心虛。」那老者道:「我長生宗是堂堂正正的宗門,自然也要做出堂堂正正的應對,罷了……我且到蓬山走一趟,金剛聖座、一空聖座與我相熟已久,蓬山那位曾與大魔神花西爵結仇,還重創了大魔神花西爵唯一的弟子,想來也會支持我的,天眼聖座、冰封聖座、無光聖座與天劍聖座,往年不知道得了我長生宗多少貢品,我上門相求,多少會給我一些顏面,呵呵呵……蓬山七位聖座都站在我長生宗這一邊,他魔神壇又敢如何?又能如何?!」

聽到老者的仔細剖析,三個人臉上露出興奮之色,那年輕人畢恭畢敬的說道:「師尊親自出行,大事定矣。」

「千奇峰有奇才?呵呵……我修行一生,最憎惡的便是這等不知天高地厚的奇才。」那老者道:「他有千奇,我們這次便要誅奇!」事實上那老者並不太重視蘇唐,長生宗所掌握的消息,讓他認為蘇唐只是個吃軟飯的,而那未及弱冠便成為大祖的賀遠征,才是他最重視的,絕不能讓這樣的奇才成長起來!

※※※※

蘇唐在墳前整整站了七天,一直未動彈,他在回憶所記得的點點滴滴,在緬懷至親,也在對過去做一個真正的告別。

在這七天里,他聽到過尚彬的叫聲,聽到過朱兒的喝罵聲,還有可兒的笑聲,尤其是尚彬,數次在外面的小門前走過,可惜,一直沒有人推開門走進來。

達到了蘇唐這種境界,真正觸摸到了一些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東西,譬如說,因果,譬如說,天命。

順天成命、逆天修行,這似乎成了大修行者所秉持的自然而然的態度。

看得出來,自從他蘇唐離開後,小林堡的生活一直很平靜,那麼,是讓他們繼續平靜的生活下去,還是把他們帶到另一個地方,蘇唐無法做出選擇。

所以,也只能順天成命了,如果有人走了進來,認出他蘇唐,他會帶著人去暗月城,如果一直沒有人進來,他會服從天意的選擇,悄無聲息的離開,這樣不管他是否能一直走下去,暗月城千奇峰的命運如何,都不會影響到這裡。

平平淡淡,未必不是一種幸福。

第七天的正午,蘇唐終於動了,他彎下腰,用雙手捧起一抹新土,灑在墳頭上,隨後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就在這時,蘇唐聽到了前院傳來一陣嘈雜聲,他皺了皺眉。

小林堡的堡門前,停著幾十騎武士,尚彬帶著七、八個家丁,正緊張的和那些武士對峙著,其實也不算對峙,對方根本沒瞧得起尚彬,也暫時沒有動手的意思。

「一個月的期限到了,你們還沒想明白么?」一個為首的武士喝道。

「我家少爺遠遊未歸,我們只是下人,這種事情我們可做不了主。」一身素裙的朱兒站在堡門當中,雖然面對著一群氣勢洶洶的武士,但沒有絲毫懼色,她只比蘇唐大幾歲,本應該煥發著青春的臉,卻覆滿了滄桑之色。

不是不怕,而是不能怕,蘇唐離開,她成了小林堡的主人,如果她畏縮了,小林堡也會隨之崩垮。

「給你點顏色,你還真準備開染坊了?」那為首的武士大笑:「丫頭,你是想逼著爺們動手么?」

那些武士們也放聲大笑,眼中裹挾著戲謔之色,一個鄉下的村婦,太不知道好歹了。

「罷了,我也不難為你,再給你加五十,二百金幣。」那為首的武士揮了揮手:「明天這時候,你們全都給老子滾出去!」

「不是錢多錢少的事。」朱兒不卑不亢的說道:「我們只是下人,答應了你們,我們還有什麼臉面去見少爺?!」

「真他嗎給臉不要臉!」那為首的武士惱火了:「丫頭,出去打聽打聽,我們鐵家想做的買賣,還沒有誰敢這般搪塞,看你不懂事,我們已經讓了你幾次了,記住,明天我們再來,如果這裡還有人,那就別怪我們不客氣了。」

「頭,那妞死倔死倔的,明天一樣要動手,還不如今天來個乾淨。」一個武士叫道。

那為首的武士有些意動,的確,他已經來過七、八次了,威脅的話不知道說了多少,眼前這村婦的態度一直很強硬,不可能突然服軟,左右要動手,還不如今天就把人全部趕出去。

「丫頭,再問你一遍,你到底賣還是不賣?」那為首的武士喝道。

蘇唐在暗處,靜靜的看著這一切,他突然想起了黑森林,想起了第一次得到面具時的場景,鐵家、白家……他是從白家人身上得到了面具,這也算一個因果,或許,可以改變一下常山縣的格局。

如果換成三年前產生這種想法,別人只會把蘇唐當成一個瘋子,現在,他翻掌之間便可以做到。

「不賣。」朱兒一字一句的說道:「這是少爺的家業,我們不能賣!」朱兒的語氣雖然很堅決,但心內的緊張和絕望卻是無法控制的,她的嘴唇有些發白,雙手緊握,身形也在微微顫抖著。

「上。」那為首的武士懶得廢話了,一揮手,身後的武士們紛紛跳下馬兒,嬉笑著一窩蜂向堡門涌去。

朱兒突然發出尖叫聲,她從腰間抽出一柄柴刀,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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