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中國,一個盛夏的風暴 第187章 英雄末路

居仁堂的氣候,在這初冬的第一場雪下來之後,自然的又冷了許多。草坪是白皚皚的,房頂是白皚皚的,黎明時的一場大霧把高高下下的樹木也披上一層白紗;北方吹來的風,掛著哨響朝窗縫裡鑽,過去的幾個星期中,似乎沉寂了許多。

大總統病了,雖說這勉強算是一個機密,可在京中這卻是眾所周知的事情,從進了七月起,大總統的身體便一日不如一日,一開始,袁世凱雖說有病了,雖然吃著中藥,卻還是相樓辦公和會客,直到進了九月之後,隨著病情日益加重,才不再下樓,但是他在樓上卧室里,仍舊下床坐著看公文,有的時候還會接見一些重要的來課,這種情況延續到十月,病情卻進一步加重了,才不能下床,也不再辦公。

從那一天起總統府的事物,方才由總統府秘書長處理,而在過去的幾天之中,他的病得最重的時候,不過只是這兩天的功夫。

連日來飽受病痛折磨的袁世凱,昨夜又是不曾合眼。他不想思索什麼事了,但他腦際聚積的事多得令他尾打不掉;他究竟又思索了什麼?

他自己也不知道。因為他什麼事也沒有思索成功。

就在昨天,三兒媳婦偷偷割了臀部的一塊肉,熬成了一小碗湯,送給他喝。袁世凱卻警覺地意識到了什麼,推開那碗湯,連聲說:

「不喝,不喝!」

袁氏家族有割肉療疾的傳統,一門數代都有為親人割肉療疾者挺身而出。袁世凱的叔父輩中,叔祖袁登三曾為母親割股療疾;父輩中,生父袁保中生病,生母劉氏曾割肉療疾;四堂叔袁保齡的側室劉氏、十堂叔袁保頤的妻子白氏,都曾為丈夫割股療疾;他的二姐,那個一輩子守活寡的袁讓,為了治好母親牛氏的病,也曾經剁下一節手指放進中藥里煲湯。

雖說那是兒媳婦的孝心,可袁世凱卻不願意喝那肉湯,或許正因如此,他才會一夜未能入睡,他需要考慮的事情太多了。

黎明時,風緊了;風裹著雪粒,打得門窗「吵啦啦」響。可是躺在床上的袁世凱思緒更亂了,到底在想著什麼?這恐怕只有袁世凱自己才知道,或許是在床上躺了太長時間,忍著胯腹間的劇痛,袁世凱強撐著身體站起身來,然後輕輕地推開門,走到長廊上,想透透空氣,舒舒胸悶。可是,當他剛伸出頭來,那呼嘯著的北風,竟像一把刀子刺向他的腦門,他陡然打了個寒顫,頭也覺得暈了一下。

「大總統!」

門旁的侍從連忙過去扶著袁世凱,將其扶進屋同時關上門。不過是數十秒的功夫,袁克定、袁克文兩人便從侍從那裡得到了消息。

在運的幾天之中的,為袁世凱的病情,為治療方案,他們兩人一直都在爭執著,其大兒子袁克定主張用西醫,通過動手術治病。二兒子袁克文則竭力反對用西醫,主張用中醫,再加上袁世凱從來不相信西醫,所以雙方便相持不下。

而現在,從侍從那裡得知父親的病情更重了,原本應該前往天津,以隨軍遠征的袁克定看著二弟弟,猛地站起身,看著袁克文說道。

「就這麼定了,請西醫!」

做為長子,袁克定惱怒時倒是顯出了幾分兄長之威來,看著兄長,袁克定卻是吱聲說道。

「那,至少也要請一個中醫吧!」

原本的,兩人爭持不下的另一個原因,卻是因為袁世凱要求保密,對他的身體狀況加以保密,他怕因自己的身體引起什麼亂子,自然的,袁世凱也不想從總統府外請什麼醫生,可現在袁克定卻顧不得那麼多了,現在最緊要的是他爹的身體。

「就這麼著吧!」

點下頭,袁克定倒是沒有反對,還反對什麼呢?

幾個鐘頭後,法國醫生卜希爾和中醫蕭龍友被請入總統府,負責給袁世凱治療,診斷為尿毒症,而此時,因為耽誤了治療,袁世凱的尿毒漸漸在全身蔓延開來,對此所有中醫都已經束手無策了。

卜希爾,這位袁克定請來法國醫生在為袁世凱作了一番診治之後,在走出大總統的卧室後,看著迎上來的袁克定輕輕地搖了搖頭,他這一搖頭,只讓袁克定的臉色一白,頓時只覺一陣暈眩。

「卜希爾醫生,怎……怎麼樣!」

面色煞白的袁克定的語間儘是恐懼之意,如果爹不行了,那他……

看著這位大公子,卜希爾醫生思索片刻後說道。

「現在,大總統的病情已經耽誤不得了,在這裡已經沒有辦法治療,需要住院動手術!」

去醫院做手術?

卜希爾的話只讓袁克定一愣,去醫院,爹有可能去醫院嗎?

「不去,不能去……」

搖著頭,袁世凱的語氣顯得很是肯定。

「爹,可你的身體……」

「不去,就是死在這,也不能去……」

不能去!

面對兒子的勸說死活不肯到醫院去的袁世凱這會卻是非常清楚,一但他到了醫院,他的這病情也就等於宣揚了出去,現在京城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等著他死了,等著他……這會可千萬不能出什麼亂子啊。

更何況……陸軍總院,那是李致遠的地盤,京城的那幾家大醫院,可不也都是李致遠的地盤,到了那,可就是——自投羅網了!

「克定,你,你去告訴梁秘長,讓,讓他通知李致遠,現在,現在就去天津,遠,遠征軍,是時候出征了!讓他明天就去,最遲明天下午……」

稍加思索,袁世凱還是做出了一個決定。

「爹……」

袁克定卻是不明白,為什麼爹在病重的時候,還在想著那李致遠,他,他這是要幹什麼!可是對於袁克定來說,他卻沒有閒情逸緻考慮那麼多,現在,沒有什麼比他爹的病情更重要的了。

半個鐘頭後,梁士詒來到居仁堂二樓,對於袁世凱雖說有一些不滿,可對他的心中卻同樣有很深的知遇之感,而在此時,大總統病重的時候,每天,也就只有他這位秘書長能夠進入大總統的卧室。

在得知大總統的病情之後,梁士詒的心緒顯得沉重,他不過只是一進屋,袁世凱便有些急切地問道。

「傳出了?他答應了嗎?」

「嗯!」

站在床邊,梁士詒對卧在病榻上的說:

「大總統不必為此而憂鬱,此事想來,李致遠也會明白大總統的一番苦心!」

一番苦心,在被人知會大總統的命令時,梁士詒的心下卻是微微詫異,而現在,在得知大總統的病情之後,他卻明白了大總統的這一番苦心。

梁士詒的回答讓袁世凱的嘴角邊流露出一絲凄笑:

「現在,這京城,不知道多少人在等著我咽氣,你這還看不出!」

聽大總統這麼一說,梁士詒連忙說道:

「大總統,您這些年忠心為國,可是有目共睹的,那些人,不過就是……」

雖說嘴上這麼安慰著大總統,可是梁士詒對國內外政治局勢較為清楚,他比別人看得透一點,甚至比眼前的這位大總統看的通透一點:

「不過就是野心勃勃之人罷了,他們那裡知道國事,有的只是私心罷了,那裡像大總統這樣公而無私。」

如果換做平常,或許梁士詒不會這麼說,可是現在他卻是知道,最後,大總統總算是做了一件公而無私之事,讓李致遠這個時候去天津,可以省掉許多麻煩之事,儘管,仍然難免還有一些私心,可能做到這份上,已經著實出乎他的意料了。

聽著梁士詒的話,袁世凱卻是虛弱地搖搖頭,聲息微弱地插話道:

「燕蓀,其實,這件事裡頭,我的私心比誰都大,現在好了,這戲檯子估計我是站不住了。戲台只有一個,他們要上台,你就得下台。有錯是錯,沒有錯也是錯。這中國的戲叩,可能還正在敲開場鑼哩!」

說罷,閉住雙眼,一臉的枯槁陰黑。

「戲台」,

大總統的比喻,只讓梁士詒心裡一驚,看來,現在這一場病後,大總統的確是大不相同了。

看到父親這副模樣,袁克定的心裡湧出一絲恐懼來。他強打精神安慰道:

「爹,這中國的事情離了您可是辦不了的,他們想唱這個戲台,也得有那個本意不是?爹,您去醫院做手術,犯不著現在與他們計較,等您的身體好了……」

在心下微嘆一聲,袁世凱睜開眼睛來對兒子說:

「克定,你不明白,若是……」

若是我再能活十年,不,那怕五年的話,這國家沒準也就強大了,那些個人也給收拾個差不子,即便是這大總統之位不能留給克定,可是至少能留下一下穩定的國局,不論是誰當這大總統,這國家總不至衰敗下去,可現在……

「好了,你退出去吧!」

心下憂著,袁世凱示意袁克定退出去。此時袁世凱似乎已意識到自己病情的嚴重,話停了一會,他又對梁士詒吩咐道:

「李致遠,讓他……」

原本想在李子誠離開前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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