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中國,一個盛夏的風暴 第169章 袁世凱的心結

7月的京城,早已是盛夏之時,白天的京城是燥熱的,如烤爐一般,那高聳的城牆擋住了城外的些許涼風,只使得這城市白日像是火爐一般,直到入了夜之後,那火爐般燥熱才稍微舒轉一些。

入了夜,星光葉影里陣陣的小風,在中南海瀛台的涼亭之中,袁世凱抬起頭,看著高遠的天河,嘆了口氣。相比於外界的燥熱,中南海的天氣是涼爽的,可雖是如此,但是袁世凱依還覺得空氣彷彿不夠,胸中非常憋悶。

穿著一件粘棉江衫的袁世凱的袁世凱,那張園臉顯得更圓了,只是臉色中全是一副憔容,蠟黃而沒有多少血色,就是那雙曾讓不知多少有膽寒的雙眼,這會的神采也暗淡了許多。

年紀大了,身體不中用了!

儘管不願意承認,可是打從今年過了年,這身體便是一日不如一日,這一點或許能瞞得住其他人,但是卻瞞不住袁世凱自己,對自己的身體,袁世凱遠比其他人更為了解。

時辰到了!

死,多麼可怕的字眼!

袁世凱耗費了大半生的精力,好不容易爬上了權力的頂峰。袁世凱一向不服輸不信邪,苦心經營一生,直至坐上了民國大總統的寶座。但是再大的英雄也鬥不過老天,人總是要死的。真正令袁世凱感到害怕的是,他竟然可以算著日子過,現在是五十八歲,按照那個糾纏了袁氏家族三代人的魔咒,自己最多只能再活兩年了。

可是現在,他卻感覺,老天爺恐怕連兩年的時間都不會給他!

如果老天爺再給我兩年時間……可老天,會給他兩年時間嗎?

只要再有兩年時間,袁世凱相信自己一定能把中國操持成一個大國,現在中國這大國之形已顯了,遠征軍的歐洲大勝已經為修訂新約,尋各國平等待我鋪平了道路,外部條件是如此之好,而在另一方面,隨著這場大勝,不單之前的法國人希望遠征軍發揮更大、更重要的作用,就是英國人也站了出來,希望中國能夠派出更多的遠征軍,而法國人似乎怕英國人拉走遠征軍,白里安總理甚至通過康德表示「他期待中國遠征軍在未來將發揮同英國遠征軍相同的作用」,這意味著什麼,這意味著,法國人承認了中國遠征軍的作用。

而在陸軍部那邊,陸軍部已經制定了編練兩百萬遠征軍的計畫,一但計畫達成,地方各省的省軍將被「抽調一空」,而到歐戰結束之後,省軍將會被徹底瓦解,派出的是一支魚龍混雜的遠征軍,而歸國的將是一支全新的中央陸軍。

沒有了軍隊作為支撐的地方,還有什麼力量挑戰中央,即便是其還存在著些許兵力,面對兩百萬強軍,又豈有反抗之力。

「內憂外患一日掃清!」

正如李致遠當初的料想一樣,遠征軍得勝還朝時,便是民國之外患內憂得解之時,可……老天畢竟還是沒有給他兩年的時間啊!

想到這,袁世凱的那張蠟黃的臉色微變,同時長嘆一口氣。

「大爺,您又在為李致遠的事煩心!」

這時坐在袁世凱對面的是他的大兒子袁克定,突然插了一句話來,只是打斷了袁世凱的思緒,而袁世凱則什麼也沒說,他又豈會在兒子面前說什麼,擔心自己的身體?

於是乎,父子倆都在沉默著,相比之前,這會袁世凱的眉頭鎖得更緊。

李致遠!

袁克定提到的這個名字,總是會讓袁世凱的心中浮現出各種情緒來,對於李致遠,袁世凱從來都弄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什麼樣的感覺。

一方面,李致遠手中的精銳軍,可謂是他的心頭刺,所以,在遠征軍遭受重創後,他才會長舒一口氣。另一方面,李致遠的理國之才,卻又讓袁世凱嘆為觀止,對其需要更是極盡配合,完全是放手任其為之。

「或許,誰都可以不喜歡他,但誰都離不開他!」

想著現在京中各界人士對他的評價,袁世凱的心下卻又不由的長嘆一聲,離不開他啊!

去年,李致遠剛來京中任職時,袁世凱甚至曾制定過用梁士詒與其暗中政斗,藉機施以平衡的策略,可現在,他袁世凱自己就不止一次的讓梁士詒對國務院那邊多加配合。

袁世凱之所以會放棄最初的計畫,原因非常簡單,他離不開李致遠,李致遠不單在調整經濟、整厘財政,於中國無人能力,更重要的是在中央、地方權爭上,李致遠的軟硬手腕之靈活,亦是他人難急。

以經濟為誘餌、以財政為手腕、佐以法律、行以國需,種種手段只讓袁世凱看的是除去佩服之外,更多的卻是感嘆,李致遠從來不曾為他用,可他做起事的公允之心,卻又讓袁世凱的心下何止一次生出可惜之感。

而袁克定之所以會提到李致遠,其原因很簡單——收買軍心、其心不良!

從那林保仁提出那個什麼國家公墓之後,整個中國都像開了鍋一般,建立國家公幕似如一股浪潮,波及到中國的所有階層:工人、農民、學生、商人、士兵以及軍官、地方官、名流紳士也都卷了進去,他們一方面表示贊同,另一方面則呼籲希望將公墓建於本省,而南洋各地的華僑更是行動極為積極,不過才兩個星期的功夫,他們就捐款達數百萬。

打從李致遠那天以喪裝出席慶功會,再道出那句「拿什麼回報他們的血」之後,全國上下便是一片沸騰,在國內各界表示贊同紛紛捐款用於修建國家公墓的同時,在歐洲,在遠征軍內,又有幾人不知李致遠在國會上說的那句——「誰帶他來,誰帶他回家」。

對於講究「落葉歸根」的中國人來說,他們最看重的是「魂歸故里」,而對於遠征軍官兵而言,他們最擔心的事情,恐怕就是身後來個「葬身異國他鄉」,現在,他們不需要擔心了,那種感激之心,不用法國那邊彙報,袁世凱都能猜出幾分來。

這是收買軍心啊!

一想到這一點,袁世凱焦急不安了,當初只看到遠征軍大勝帶來的好處的他,壓根就沒想到在死人身上「做文章」,那李致遠可是什麼從不錯過什麼的「揚名」之機啊!

過去,他想抓名聲也就讓他抓了,可現在,他卻是想去抓軍心,這如何能讓袁世凱心安?

而在另一方面,袁世凱同樣也沒有估計到那些中國人,競有如此高昂的愛國熱情?不過只是一個建築師的建議,竟然能夠在短短數日內得到全國響應,甚至弄出舉國沸騰的局面!

什麼時候,中國人變得如此愛國了?

袁世凱不明白,而更讓他不明白的是,李致遠在死人身上做文章,比他這個大總統通過授勛、晉銜在活人身上做文章還成功!

現在,國務院可不正在同陸軍部一點點的爭那個什麼《榮典章程》,按照那個章程那些軍人,可謂是極盡榮光,那可是將軍才能享有的葬禮典榮,可李致遠偏偏要求每一個士兵都應該「享有同樣的榮光」。

「士兵和將軍,在他們為國家付出生命之後,他們就是平等的,士兵亦應該享有與將軍同等的哀榮。」

這種堅持最直接的結果,就是在「新聞自由」的恍子下,先是被報紙報道,隨後通過廣播經收音機一直傳到歐洲,傳到遠征軍的軍營之中,按報紙上的說法,那些軍士們聽到李致遠的這番話後,一個個無不是熱淚盈眶。

「人心呀!人心啊?」

先是感嘆,隨後又是疑問,袁世凱猛然感到他太孤獨了。他想到段祺瑞,想到馮國璋,想到王士珍,想到從小站練兵起被他拉拔起來的一個一個文臣武將,最後,他還是想到李致遠,想到這個看似抱著一手爛牌,卻把牌局一點點打回來的年青人。

「哎,若是……」

瞧著身邊的兒子,沉默良久的袁世凱想著那個還沒有兒子年歲大的李致遠,心下的那種失望之情一時更濃了,如果……如果李致遠是自己的兒子,那該……

兒子……姻親,就在袁世凱眼前一亮之餘,隨後眼神又是一黯,雖說他袁世凱有幾個女兒,而且其中幾個姿色相當不錯,可他卻知道,這事壓根就成不了——李致遠那小子當初可是把這路早就給「斷了」,當初他可是拜了他當兄長,在這世上那有當叔叔的娶侄女的,若是他真的這麼幹了,只怕……只怕這全中國都看他袁項城的笑話。

「可惜啊……」

這會袁克定顯然不知道他爹心裡的這一陣浮想,從兩年前開始,袁克定便是雄心勃勃地等待著,自從他得悉在他老爹示意下修改成的總統選舉法,他更雄心大漲。按照那個法上規定,以後再新誕生總統必須是在原總統提出的三個候選人中選舉之。他老爹是總統了,有一天他老爹不能幹了,還有提名權,莫說提三個,就是提一個,也得是他袁克定。於是,他「皇儲」自足了。

「今天幫老子打天下,明天就是我的天下!」

他自然是深知老頭子的良苦用心,所以,自然的也是加倍努力,全心全意的想要辦好他爹交待他辦的各種事項。

這會他們父子兩人在瀛台的涼亭之中對坐時,袁克定從老爹的低沉情緒上看明白了一切,不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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