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中國,一個盛夏的風暴 第119章 開拓者

「將時鐘撥回大約布爾戰爭之後的1900年,在新興工業化國家紛紛崛起的背景下,英國在全球市場的出口已現頹勢,對各殖民地出口額的下滑幅度尤其巨大。

而十四年後,剛剛實現民族自由的中國趁老牌殖民國家忙於戰爭,以迅速增長的實業經濟為基礎,開始加強了同非洲的經濟往來,利用棉紡織品和鞋子、服裝等廉價商品,迅速佔領非洲市場,對歐洲列強的對非貿易產生嚴重衝擊。

在這場戰爭之中「日不落」帝國的日漸式微,讓東方的「第一共和國」看到了藉助通商實現國家工業實業經濟迅速崛起的天賜良機。

中國與南非的貿易始於17世紀荷屬東印度公司成立,該公司為將獸皮出口到遠東,於1652年在南非設立辦事處。此後近3個世紀,中國與南非的貿易額只能用「微小」來形容,主要集中於茶葉、瓷器之類的傳統產品,貿易額至多的年份不過只有十數萬元。

但第一次世界大戰成了局勢的轉折點。兵戈交錯之下,英、法等南非日用品的傳統供應者自顧不暇,中國商人們卻能瞅準時機,向南非大批輸入紡織品,自此在生意場上站穩了腳跟。1915年,中國對南非的出口額將近400萬元,相當歐戰前的近10倍,增幅可謂是極為驚人,而這恰恰和其戰前極度依賴歐洲商品有著分不開的關係。

在英國擁有眾多殖民地和附屬國的非洲地區,人們逐漸喜愛上了物美價廉的中國商品。巧合的是,中國出口到非洲的主要也是棉和人造絲製品,對英國在這片大陸的紡織品出口構成了巨大挑戰,但誰都知道,這種挑戰並不僅僅局限於非洲……」

《開普頓郵報》

從上海港啟程的「吉順號」輪船啟程之後,一出揚子江口,便徑直朝著遙遠的西洋駛去,沒錯,是朝著西洋,而不是南洋,下西洋,或許是剛剛出現的一個字詞。

船在海上走著,空中沒有風,天藍藍的,天上有幾朵白雲在飄著。

對於一輩子從未走出過安徽的黃浩澤來說,他一輩子從來沒有見過那樣大的輪船,可這輪船雖說大,很大,聽說有上萬噸,可是對於這個甚至從未見過海的皖北人來說,他發現一件怪事,事為什麼會怪?

因為船比老家的莊子還要大,船里的人要頂上幾個莊子,可是,地方卻不大,這個地方指的是船艙,更準確的來說,是他居住的船艙。

三等艙的船艙里分上中下三層,層與層之間甚至不到半人高,人要進艙里,只能彎著腰走路。每個人分一張窄窄的帆布吊床,可以躺著,正好一個人寬,可雖說如此,但是由於空間太小了,想坐在那,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這麼一條船男男女女一共擠下了三千多號人,那些人大都是要出洋謀生的,當然,他們的目的地卻多有不同,更多的人則是去南洋的婆羅洲,在兩年前,中央和英國簽署了中婆移民協定,《中婆移民協定》是一份由中華民國政府與英國政府簽訂的招募華工條約。簽訂時間 此條約於民國2年9月20日在北京簽訂。條約背景 英屬北婆羅洲政府欲開發北婆羅洲,於是先後在中國各地招募華工開發此地,並給於優待。此簽訂條約後,中華民國政府正式派官員護送華工,並在北婆羅洲亞庇設立領事館。此條約的主要特點在於招募對象中有一批是天津人,約八百多人。

在隨後的兩年間,這一移民協定幾乎處於中止狀,直到民國四年5月,中央政府方才再次同英屬婆羅洲當局補簽協議,以為移民爭取更多的權益,除去舊有的享有最惠國待遇和其它待遇之外,還爭取到一百五十元安家費和一百英畝土地所有權以及五年免租等多項權益,隨後,在政府的引導下,便開始加大對英屬婆羅洲的移民力度,一年間,近五萬移民從中國各地輸往英屬婆羅洲,開墾土地。

此時,當輪船就像是一個可以移動的島嶼,慢慢地離開廣州碼頭的時候,離開這一座中國的最南端的港口,繼續向南洋的方向開去的時候,幾乎所有的人都還在甲板上呆著,不願意到船艙里去。那種心情很奇怪,儘管大家對就要到來的生活充滿期待和興奮,儘管大家平時對自己的故鄉多多少少懷有怨氣和不滿,但當現在真正要離開她的時候,大家的心情又特別的不舍起來。

許多人都面對碼頭的方向久久地在甲板上跪著不願意起來,他們都哭了。儘管過去從未哭過,也許是受到這種情緒的感染,黃澤浩也淚流滿面,嗚嗚放聲哭起來,他看著那遠去的江口,看著那祖國的河山慢慢的消失于海平面上的時候,他的心裡突然明白了,為什麼老師會告訴他們,在離開中國的時候,除去一包鄉土之外,應該帶一面國旗,至少,那可以提醒他們一些事情。

「吉順號」輪船一出珠江口,風就變大了,海浪不停地拍打著船舷,被風吹起的浪花像雨一樣灑落在大家的臉上,流到嘴裡,又咸又澀的,在甲板上的人這才紛紛回到船艙里去。

「你知道嗎,剛才那一瞬間我就好像是心被人家給割走了似的,覺得整個人都空落落的。」

孤身一人的黃澤浩,儘管什麼也沒有說,可在聽到別人如此說的時候,他知道自己的心情和他們的心情卻是一樣的。

不然為什麼要說故土難離呢?

在心下感嘆的同時,他同樣也知道,其實大多數人都是讓生活給逼的,要是日子能夠過得下去,誰還願意去那麼遠的地方?

黃澤浩望著那些拖家帶口移民婆羅洲的同胞們,從現在起,再也沒有皖省、浙省、閩省、廣東之分了,有的只是一個名詞——中國人。

在輪船於大海上航行的時候,黃澤浩的腦海中,所思所想卻是對未來的憧憬,他並不是無地之農,不需要被「一千多畝地」誘惑著去婆羅洲,對於他來說,他還有更為遙遠的一個夢,一個淘金夢,那個夢,在幾個月前,從來都沒有在他的腦海中生成過,甚至對於他來說,之前,他唯一的夢想就是將來有朝一日成為一個工人,然後,然後成為什麼呢?似乎沒想過。

可是現在,在幾個月前,從車站夜校的老師第一次拿出地圖,在課堂上告訴他世界有多大,告訴他,還有「下西洋」這個名詞的時候,告訴他,賣一雙鞋可以掙到一塊大洋的那天起,似乎,他的夢就發生了改變。

他開始夢想著自己成為鄭和,成為……

這時聽坐在他對面的一個小男孩所唱的一首歌謠,儘管小男孩的話聲他聽不太懂,但是經過這十幾天的航行,他還是聽懂了一些:

火船駛進七洲洋,是好是歹全是命,時來金銀用船載,運倒連命都丟掉……

「火船駛進七洲洋,是好是歹全是命,時來金銀用船載,運倒連命都丟掉……」

豪邁而粗獷的歌曲在荒原上回蕩著,烈日當空,灼陽對這片荒蕪的大地全沒有一絲同情之意,似乎,不過,對於穿著一件短袖襯,皮膚曬的如同黑人一般黝黑的黃澤浩而言,這一切他早已經習慣了。

南部非洲的烈日早已經改變了這個十九歲的農家子弟,現在的他,頭上戴著一頂布爾式的牛皮軟帽、手拿著西部式馬鞭,腿上又是美國式的牛仔褲,趕著一輛雙拖大輪馬車,如果不仔細看,如果不聽他的歌聲,很難讓人相信,這就是半年前,那個稍顯靦腆的鄉下小子,嗯,其實現在,他還是一個鄉下小子,或者說——鄉下貨郎。

沒錯。

現在的黃澤浩就是一個鄉下貨郎,半年前,他乘著「吉順號」到了好望角,到了南非,然後他便開始了他的「下西洋」之旅,和很多「懷揣發財夢」下西洋的年青人一樣,到達開普頓後,他就到了當地的中華商會,那時,這個商會並不大,不過只有幾十個人,而他不過只是其中的一個小夥計。

他一邊學著英語,一邊在商會裡做著夥計,就這樣,過了五個月後,掌柜的告訴他——出師了。

這倒不是因為他學會了做生意,而是因為他學會一個東西——團結。

四海之內皆兄弟。

分布於全世界各地的「中華商會」的總會、分會、貿易站、貿易行內,都有這麼一句話,但這句話卻不是真的指「四海」,而是指同胞,如兄弟般相守相護,這是商會唯一的要求,甚至於商會制定的第一條款就是——「我華人于海外務需團結,否則,立錐之地尚不存也!」

團結,是一個新鮮的辭彙。

至於團結是什麼?那就是所有的中國人,都要抱成團、結成結,永不內鬥,如果才能把生意做大、做強,當然,更為重要的是,大傢伙團結了,洋鬼子也就不敢欺負了。

為此,商會還有一條行規,如果一人內鬥,則群起攻之,如何個攻法?

商會會斷他的貨,運輸公司拒運他的貨,總之,有各種各樣的法子懲治他,最後,領事館還會取消他的護照,甚至在回國之後,他也會被拉上「黑名單」,等待他的恐怕,也就只有「自盡以贖其過」了。

對此,商會的解釋很簡單——商場如戰場,我等於海外拓商已非不易,若內部有人長內鬥,無疑於戰時通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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