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
在南苑軍營的打靶場上,雖已是入了夜,可是槍聲依還是嗚個不停。
若是有人來此的話,會看到一位身著遠征軍軍裝的軍官正在這裡射擊,而其領章赫然佩帶著上將軍銜,在遠征軍中只有一位陸軍上將,那就是遠征軍司令官蔡鍔,此時他只手拿著一支與德國櫓子相似的手槍,正一槍一槍地打著。那槍靶連中數彈,槍槍命中中心。蔡鍔還沒有停下來,繼續打著,直到靶中心的木板被打碎,打飛,成了一個空心靶。
要打空8發子彈後,他又一次取下下彈匣,這二年式手槍是連雲港製造的手槍,手槍的做工相當精良,是遠征軍的標準制式手槍,只不過換彈匣稍顯繁鎖,是典型的歐式托底卡筍,換彈時需要用左手輔助,不過因其威力大而頗受軍官歡迎。
早在去年,一位前往膠澳的戰地參謀團的友人帶回這種手槍之後,蔡鍔就第一時間淘汰了那支勃郎寧手槍,而現在,這支江蘇陸軍贈送的手槍,卻是他發泄心中不滿的工具。
在過去的一個月間,表面上徐樹錚看似配合其工作,但實際上卻是明尊暗絆,他那個籌備處處長為他設置障礙,以至於他甚至都無法指揮部隊,不僅軍令不出司令部,甚至直到現在,這司令部還未編成,有什麼事情,還是需要經過籌備處,而徐樹錚亦對其陽奉陰違,只要一想到距離出征的日期,越來越近的,他心間煩悶就越發旺盛,此次出征關係到國家未來,他徐又錚又怎能因私忘公!
又是一個彈匣打空後,見將軍仍欲射擊,雷飈便走過來勸蔡鍔:
「不幹就不幹,誰不知道,北洋軍就是袁家的軍隊,將軍就是去了歐洲,也是給他袁世凱賣命,給他袁世凱爭臉,不幹就不幹了。」
聽著下屬的話蔡鍔卻不說話,打光了子彈,繼續換彈匣,繼續朝靶子射擊。
袁克定和楊度在射擊場外,就聽見裡面的槍聲。
楊度對袁克定說:
「我猜得沒錯吧,這就是他。」
袁克定與楊度走進射擊場,楊度和蔡鍔到是故交,當年正是楊度推薦蔡鍔來京,而現在他們自然知道蔡鍔在遠征軍內的處境。
蔡鍔與袁克定楊度打招呼。眾人走到一張桌子邊坐下,有侍者端上茶來。
袁克定問蔡鍔:
「松坡兄,生氣了?」
「沒有,沒什麼好生氣的。」
「那就好,那就好。」
楊度也說道:
「松坡,你曾言,要建立一支一意國防的國家軍隊,現在遠征軍即將開拔,您不會為這一點小事就放棄吧?」
「我並不想放棄,可這件事如此窩囊,軍中的一些舊習太重,我確實無能為力了。」
何止是無力,簡直就是無奈,在籌備處中,除去韓武全力配合他外,其他人大都是對其暗中抵制,無法展開工作的現實,為實讓他苦惱。
聽他這麼一說,遵照老頭的要求,從蔡鍔進京以來,就對其百般籠絡的袁克定便連聲寬慰道:
「松坡,事情可以慢慢來。」
蔡鍔搖了搖頭:
「大公子,事情不是您說的那麼簡單!現在遠征軍出征在即,若是因主官失和,而導致遠征軍戰局失利,損害國家聲譽,那與其如此,還不如就此辭職。」
一見蔡鍔要辭職,袁克定連忙忙說:
「不急,不急,你再考慮考慮。」
沒能說服蔡鍔的袁克定回到居仁堂,不免在袁世凱面前發牢騷:
「這個蔡鍔還真是不堪重用,受了一點委屈,就撂挑子不幹,早知道這樣,就不該任命他為遠征軍的司令!這個司令給誰當,誰不歡天喜地的!他到好,姓徐的一不配合,他就要辭職!」
兒子的話,到是讓袁世凱凝眉沉思:
「蔣百里,蔡松坡,兩位日本士官學校最優秀的學生,一個辦保定軍官學校開槍自殺,一個進這遠征軍卻要掛冠辭職……克定,這裡面大有文章啊。」
「大爺的意思?」
「蔣百里的校長是我任命的,蔡松坡的總教習也是我任命的,同樣落得灰溜溜的下場……」
「明白了,是段祺瑞那幫人嫉賢妒能,排除異己!」
「嗯,這個『排除異己』的詞兒用得准,段祺瑞他們就是想把北洋搞成鐵板一塊兒,讓我當晁蓋做招牌,他當宋江掌實權。」
「對,他們就是想把軍隊搞成針插不進,水潑不入,舊軍如此,現在遠征軍,亦同樣如此。大爺,照這樣下去,前景堪憂啊」
袁世凱琢磨片刻,令人在一邊的案子上將宣紙鋪開,走過去,捋捋袖子:
「克定,給我研墨。」
袁克定奇怪袁世凱這時候為什麼還有雅興寫字:
「大爺,蔡鍔辭職這事兒,到底咋辦啊?」
袁世凱也不應答,拿起筆在宣紙上虛擬,催促:
「研墨。」
袁克定只好不情願地磨墨。
袁世凱揮筆而就,隨著最後一筆結束,把筆一擲,頗有點兒顧盼自雄的感覺:
「克定,看看,這幅字怎麼樣?」
袁克定看字。袁世凱寫的是「公而無畏」四個大字,下面還有落款。
「爹,您這幾個字虯勁有力,如龍飛鳳翔,有隱隱風雷之勢……這是寫給誰的?」
「蔡鍔。」
「蔡鍔?」
「對,蔡鍔知道這字里的意思。」
接著袁世凱又語重心長:
「克定,你啊,還得好好琢磨琢磨一下,這識人、用人之道啊。」
「請父親垂示。」
放下手中的毛筆,袁世凱緩緩道來:
「蔡鍔是個有頭腦、有謀略、有能力的軍事帥才。要成就大事,一定要注意網羅人才。」
「我也覺得蔡鍔是個難得的人才,有徐樹錚在那牽絆著,只怕他就是一條龍,恐怕也翻不出大浪來。」
聞言袁世凱便是一陣冷笑:
「若是沒徐又錚在那,把百萬遠征軍交給蔡松坡,能放心嗎?」
袁克定沉默片刻,緩緩搖頭。袁世凱繼續說道:
「忠心這東西,說是不在臣,而在君,其其並不僅僅只是恩威之道,施恩威於臣,可得臣之忠心,可單有恩和威,卻是遠遠不夠,過去芝泉他們對你爹我可夠忠心的,若是不是他們,你爹我也當不成大總統,可最後為什麼他們心裡起了異心?」
反問之餘,袁世凱的心下又是一陣冷笑。
「人的實力達到了,心也就野了,段芝泉是,你怎知蔡松坡不是?有個制衡在那,遠征軍就還是中國的遠征軍,變不成誰的遠征軍!」
「父親教誨,我明白了。」
袁克定同時躬身道:
「孩兒受教。」
「大爺,可,若是真如蔡鍔擔心的那樣,因主官失和,而至有損戰事,那到時擱協約國那邊可不好交待……」
兒子的提醒卻只是讓袁世凱一笑,而後他又說道。
「這遠征軍中還有誰?」
思索著,袁克定似乎明白了:
「爹,你的意思是把韓武捧上去,讓他們三方相制。」
袁世凱笑點了點頭說道:
「這還不夠。」
「那大爺的意思?」
已經坐了下去的袁世凱略做沉吟:
「當初為什麼先任了蔡松坡和徐又錚,對韓武的位置卻是未做任命?」
「爹,您是想……」
「不是我想,而是李致遠想?」
「李致遠想?」
這會到是輪到袁克定迷糊了,似乎李致遠並沒有插手遠征軍之事啊。
「蔡徐兩人,與其介入,不如做觀,韓武的不爭實際上是李致遠的不爭,他不是不爭,而是現在不爭,所以你爹就順水推舟,把韓武給擔在那,這一擔在那,他就坐山觀虎鬥,這邊對蔡松坡的命令,還算遵從,那邊對徐又錚也不違背,現在……」
冷笑著,端起茶杯,袁世凱卻又是冷笑一聲。
「現在,他徐又錚又豈會沒看出來,李子誠想當這個漁翁,可就是沒想到,這漁翁身後還有稅吏!」
當晚,總統府中就有人把消息傳給了段祺瑞,段祺瑞聽完後,卻是沉默不語。此時,他正在和徐樹錚下著棋。
「公而無畏!」
念叨著這四字,徐樹錚吃了老總一個子,隨後說道。
「老總,這四字里有深意啊!」
點頭,隨後又搖頭,段祺瑞隨後說道。
「咱們這位大總統是告訴蔡松坡,無論如何,他都會支持他的,又錚,若是你再把那些殺手鐧使出去,即便是他蔡松坡在遠征軍待不下去了,但你這裡,怕也難了……」
「老總,大總統好手段啊!。」
感嘆一句,徐樹錚又吃了段祺瑞一子,同時故意賣了一個破綻,老總喜好下棋,不過棋藝並不怎麼高明,若是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