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怒號,北方吹來的寒風侵人肌骨,空中漂著雪,雪花在海上吹來的狂風的鼓動下,襲打著陸地、海洋,天地間一切,此時完全被西伯利亞的寒風所籠罩著。
連雲港海頭灣這裡構成了連雲港的造船工業,沿海頭灣近3公里的海岸上,散布著二十餘座大小不一船塢以及船台,曾經的海峽被填為平地,填出了連雲港的造船業基地,而在鷹游海峽一座海堤向大海延伸出數公里,那就是海頭灣海堤,海頭灣海堤並未同連島連接在一起,而是留出了一個百米寬的出海口,在這座海堤建成之後,藉助海洋洋流的從出海口處的沖刷,鷹游海峽被加深近一米有餘。
在海頭灣海堤建成之後,這裡總會是一些青年男女看海的地方,他們會在燈塔下附近駐足,望著大海輕扣著戀人的手,然後情意綿綿的許下一生的諾言,不過,在這種寒冬臘月,絕不會有什麼人來這裡賞什麼海,觀什麼景。
不過今天,在寬達數十米的海頭灣海堤上,卻有一男一女沿著海堤上走了過來。對這一雙男女的行色與關係,明眼人一看便可猜出幾分,不過,這裡卻沒有什麼人。
女人的身上穿著一身蘇格蘭花呢大衣,頭上戴著一頂卷邊女式小帽,她身邊的那個男人個頭很高,足足比女人高出了近一頭,身上穿著件深灰色大衣,頭上戴著一頂同色的禮帽,單從服裝上看,這兩個人的收入應該還不錯,至少這種洋呢冬裝並不是所有人都能穿得起的。
終於兩個人走到了海堤的盡頭,兩人站在燈塔下,然後便不顧寒風的面向大海,只管向大海望去,遠遠看去活像一個神話中的影子。
「這是我第二次來這,上次來這的時候,這裡還是一片工地。」
「我只是在它完工的時候來過一次。」
「我原以為,您會乘機大大方方地挽著我的胳膊,多在這裡呆一會兒呢。」
對於自幼生長在國外的趙琪來說,她的性格多少受到一些外國文化的影響,從而比國內的很多女孩更主動、大膽一些。
「……」
李子誠不禁一啞,他沒想到趙琪竟然會如此的主動,嗯,沒錯就是主動。
對於這個女孩,李子誠的確心懷好感,或者說對她生出心動之覺,在過去的幾個月中,自己總會想起她在播音室中握住自己手,給予鼓勵的一幕,那纖若無骨的手,總是讓人懷念不已。在過去的幾個月中,自己偶爾想起她時,總想著是不是應該約她出來,可沒想到,今天卻在家中意外的碰到了她,不待自己開口,她便主動開品約自己賞雪。
「和你開個玩笑,看把你嚇的。」
趙琪的臉上露出了依如即往的笑容,不過李子誠的詫異看在她的眼中,卻只讓她的內心一陣失落,她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主動約他,同樣也弄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的腦海中會留下這個男人的影子,似乎對她來說,從那天在播音室中,握住他的手的那一刻起,她的心中就印下了這個男人的影子。
也就是從那天起,這個男人的影子不斷的浮現於她的腦海,但直到今天,才借著找大哥的理由,竟然鬼迷心竅似的主動約了他。
「這裡可真冷。」
搓著手,凍的臉蛋發紅的趙琪輕道一聲,然後卻又連忙說道。
「不過,卻讓人很清楚。」
她的話讓李子誠的帶著無可奈何的神色,冷冷地朝陸地瞥了一眼,似乎這是他最後一次向陸地眺望,再也不回來了,可事實上,卻是只是因為想看一下,自己的保鏢們是否和自己保持著距離。
「聽哥哥說,過完春節,你可能會離開連雲港,去京城。」
這個消息只在極少數的幾個人中傳播著,趙平朴自然知道這件事。
「嗯,也許吧,可能會留在那,也可能去一趟就回來。」
去京城,想到自己前往京城後將要面對的事情,李子誠的內心不禁有一些激動,任何男人都渴望擁有權力,即便是李子誠也不例外,大丈夫當權掌天下,每每想到自己可能得到的,李子誠總會難抑心中的那份激動,而現在在沒有外人的時候,雙眼中流露出的期待是毫無隱瞞的。
驀地站住,趙琪的兩眼直盯著李子誠,終於在他的臉上找到了她最不願意看到的神采。
「那……那恭喜你。」
趙琪的聲音中略帶著一絲失望,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和他的距離實在是太過遙遠,遙遠的就像是天和地的差別,而現在他更是要朝著更高的地方走去,這隻加重了她心中的失落,而在失落的同時,她卻又對他的臉上表現出那種對權力的渴望而生出一種莫名的感覺,她感覺他變了。
「有什麼好恭喜的,不過只是從一個戰場轉向另一個戰場罷了。」
這句話沒有任何違心之意,在李子誠看來,去京城無疑就是去一個戰場,而那個戰場自己將要面對什麼,自己的心裡還沒有一點底,現在有的只是對權力和未來的渴望。
「戰場……」
趙琪做出一本正經的樣子,然後她說道:
「如果你真的去了京城,我希望,我希望……」
她邊走邊朝他望了一眼,說話也顯得吱吱嘸嘸的,然後趙琪卻莫名其妙地把頭扭向一邊。她每次認真起來,都要擺出這個姿勢。突然她轉過身來,認真的看著眼前的這個男人,她知道,或許,這意味著自己和他的人生將不再有什麼交跡,他會成為一個讓人銘記的大人物,而自己呢?不過只是一個播音員,還想什麼呢?為什麼還要自尋煩惱呢?她伸出手輕輕地握住李子誠的手,而李子誠則有些詫異地握了一下她戴著手套的手,微微一笑。
「很高興,你終於成為了一個政客!」
政客!
在趙琪這麼說的時候,李子誠對這一次見面卻是久久難以忘懷。難忘的並非是那張臉上意料之中的東西,而是意料之外的印象。在他們這個時代,最受推崇的女人面容是文靜、柔順、靦腆。那張臉卻顯然不太符合這個時代的審美標淮,但是以自己的眼光來看,她是那麼漂亮。不論什麼時代,也不管用什麼樣的審美標準衡量,這都一張極為漂亮,甚至有些精緻過分的臉蛋兒。
但這卻是一張令人難忘的臉,不是因為她的漂亮,而是因為這是一一張悲涼凄切的臉。這張臉上所流露出的悲哀,正象樹林中所流出的泉水一樣,純凈、自然、難以遮攔。這張臉上沒有矯揉造作,沒有虛情假意,沒有歇斯底里,沒有騙人的面具,最重要的是,這是一種自然而然的神情。
而對著那雙清泉似純真的眼神,李子誠只覺得那雙眼具有穿透一切的力量。當然,這樣說並不是指目光本身,而是指它的效果。在那一瞬間,他覺得自己被對方一眼看穿,活該被刺透、被消滅。
自己成了一個政客!
女人的評價讓李子誠的神色一陣變幻,難道自己竟然淪落到這種地步了嗎?只是一個政客?
這,這是自己想要的嗎?不是!
顯然不是!
而此時趙琪卻是默默不語。她回頭看的時間充其量不過兩三秒鐘,隨後便轉過身,照舊盯著大海,她看著大海,不再發出任何言語,終於,在兩人沉默了幾分鐘後。
她再次轉過身,朝著李子誠微笑一下。
「謝謝你,謝謝你今天抽時間陪我。好了,我們走吧!你還有很多事情!」
在趙琪說完轉身朝著陸地走去的時候,李子誠卻看著她的背影,張嘴欲說話。
「不,我不是一名政客!我不是,我會成為……」
但話卻沒能說出口,準確的來說,李子誠意識到自己或許並不比趙琪的比喻高尚多少,無論如何,自己現在只不過是一個最庸俗的渴望擁有權力的人罷了,無論自己的理由多高的高尚,說出來的是多麼的道貌岸然,但在那雙眼睛的面前,在那雙純潔的視線面前,自己根本就沒有任何可以辯解的。
高尚的理由不能掩蓋自己心中的所想,道貌岸然卻只能讓自己去鄙視自己的為人,苦笑著,李子誠看著趙琪的背景,在這一瞬間,李子誠明白了一些事情,或許有很多事情,對於自己而言,不過只是一種奢望。
至少普通人的普通愛情,對自己而言,只是一種奢望,既然是,那為什麼還要追求呢?為什麼還要……
兩人沉默著朝著陸地的方向走去,此時,誰也不會再說些什麼,只是靜靜的走著,彷彿從此時開始,天與地便不會再有任何交集。
在距離公共汽車站台還有百米時,趙琪回頭朝著李子誠揮了揮手,然後笑靨滿面地說道。
「再見!」
再見……
默默的在心中道出這兩個字,李子誠在心下嘆口氣,看著女孩的背影,他明白現在或許是自己告別很多奢望的時候了,人總需要學會放棄,在人生的道路上總是如此。
用過午餐後,在辦公室內室的休息間內。李子誠對著鏡子,獃獃地望著自己的臉,此時他的思路混混沌沌,難以理清。他感到腦袋裡有說不盡的神奇東西,感到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