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中國,一個春天的開始 第317章 那一天

「希望一切還能來得急吧!」

在火車轟鳴著朝著連雲港駛去的時候,在一節普通的車廂內,一位身穿中式青袍、戴著眼鏡顯得文質彬彬的三十餘歲的男人,有些焦切的往著車窗外。

儘管頭髮亂蓬蓬的他,看起來不甚顯眼,可是若有幾位國民黨的高層人員來到這節車廂,一定能認出來,這位就是那位應宋教仁之邀,參與辛亥革命,活動於上海、武昌和南京等地,此後長居上海,後因宋教仁被刺,其自組調查團,意圖調查宋教仁被刺之真相,遭日本駐上海領事勒令返國三年的北一輝。

而現在,勒令期未滿,他卻出現在了連雲港,實際上,早在月前,他就來到了中國,一直在尋找著機會拜見淮海經略使,以謀求結束中日之間的誤會,在他看來,他有這個職責和義務,只不過,因無人引見,第一次求見未能成功。

隨後便一直在連雲港、隴海附屬地考察,可以說,相比於其它日本人,在隴海附屬地考察一個月後的北一輝遠比其他人更能直觀的了解這個地方,了解那位在很大程度上改變了中國的淮海經略使。

望著車窗外平原,北一輝的心下頗不是滋味,在某種程度上,他即為東洋能出現一個這樣的人物,而心覺是東洋之福,可想到現在的中日衝突卻又讓他心憂不已,想到這個人,他的腦海中,又一次浮現出老友的信中對那個人的描述。

「今隴海沿線,猶以江北一帶,彷彿以李子誠為元首之國,他方勢力未侵犯,其實力可知矣。故關於重要職務,無有不征氏之意見。即在現今中國政界中,以實力不相降之袁世凱等人……要之,過去李子誠對於中國之政界,表面上雖無何等之關係,然以其在經濟上、地方自治上有堅固之基礎,不僅大總統及現任內閣,即地方政府亦無如之何也。雖甚持重自下,然在中國政界之潛勢力,可謂不薄……今日,『膠澳事變』更盡顯其威,盡顯其所掌實力,於中國而言僅次大總統,而其政治之影響,更可謂深遠,於河南逢一小農,其人不知大總統袁項城為何人,然卻知淮海經略使李拒洋衛國,民贊其聲,政治之勢幾不弱大總統……」

現在這位經略使借「膠澳事變」樹愛國之名,其政治之聲望甚至超過袁世凱,更遠勝於孫文等人,照此發展下去,若是一切順利,其甚有可能繼袁世凱之後,成為中國第二位大總統,而讓北一輝心憂的卻是,李子誠同其它中國人不同,他自幼成長於海外,幾乎未曾受到東洋文化的影響,於歐美成長,接受教育於西洋,自然於心親近歐美諸國,而非同為東洋近鄰的日本,況且他外交向來講究「遠交近攻」,有這樣的人物主政中國,或許是中國之福,但絕非日本之幸。

「待膠澳戰事結束,將往京城與大總統共商國事!」

思及十數日前,李子誠給袁世凱的回電,北一輝的心情更加沉重,儘管在朋友們看來,這其中隱藏著袁世凱的陰謀,但是他們卻知道,陰謀也好、陽謀也罷,一但膠澳戰事結束,袁世凱勢必會邀請李子誠進京,到那時,誰也無法阻擋李子誠進入中央中樞。

在過去的幾天之中,北一輝一直國民黨的那些朋友們於書信中討論著李子誠進入中央中樞之後的職務,部門總長一職太小,李子誠同樣不會接受,這就意味著,若是袁世凱想把其調往中央,至少要給拿出一個合適的職位,其方才有可能欣然前往京城任職。

什麼職務才是最合適的呢?

這不是北一輝所關心的,他所關注的是,一但李子誠前往中央,並能掌握權力,那麼就意味著中國很有可能進入一個前所未有的大發展期,當然這有一個前提,就是李子誠和袁世凱之間不爆發權爭,否則,李袁合流是中國之幸,卻必將是日本之禍!

搖著頭,北一輝想甩去腦海中的思緒,對於他來說,現在這還只是值得擔心的未來,而不是眼下的當務之急,作為一個日本人,他必須要考慮到日本的利益,他現在只希望能夠儘快趕到連雲港,無論如何,也要和李子誠見上一面,遊說其放棄對嵐山第二軍殘軍的進攻。

「希望一切都還來得急吧!」

望著西垂的落日,北一輝在心下自語道,一但第二軍被全殲,那意味著至少在未來十幾二十年內,中日兩國都不可能真正實現和解,而那樣的話,他心中構建的「東洋共存」的願望也將就此化為泡沫。

夕陽下,列車轟鳴著朝著連雲港駛去……

11月7日傍晚時分,一小隊中央陸軍第一軍的官兵圍著那個被他們佔領的日本陸軍第二軍司令部地下掩體以立正姿勢站著。

從後方乘車趕到海岸的徐樹錚和第一軍軍司令部以及各旅長官,在數十名記者的照相機的閃光燈下宣讀告示:

「……本人所指揮的中央陸軍第一軍所屬部隊已收復了被日本皇家陸軍第二軍佔領的山東省嵐山一帶全部失地……自日軍登陸入侵我國國境以來,我部官兵之英勇敢斗足令鬼哭神嚎。卑職深感欣慰的是,經七萬將士欲血,得保我國土之全,百姓之安!……」

在徐樹錚發表完講話之後,三名士兵爬上掩體,把一面國旗拴在一根十幾米高的杆子上。當司號兵吹起升旗曲時,國旗升了起來。升旗儀式完畢後,沒有人互相交談。

望著這仍布滿硝煙與屍體的戰場,看著那面被海風吹動的國旗,在場的每一個人第一次體會到國旗是什麼,國旗意味著國家,意味著尊嚴,意味著……

慢慢的放下行禮的右手,平素很難表露什麼情緒的徐樹錚,用激動的言語對眾人說道:

「此戰必將永載史冊,此戰功能將成就我中央陸軍百年之英名,此戰亦是中國有史以來,最艱苦的一仗。」

「參與這場戰役的每一個中國軍人都應該為自己能夠參與這樣一場決定國家命運的戰爭而備感自豪,從這面五色旗升起的一刻,每一個人都意識到,一個嶄新的中國從此誕生了,這不僅僅是一場簡單意義上的戰爭,更多的卻是一個國家的誕生!」

在現場目睹這場簡單的升旗儀式的莫理循,直接在手中的記事本上寫道:

「在這裡罕見的勇敢成了常見的美德,在這裡,軍人的行為證明了一個國家的重生!」

一個國家重生了!

幾乎每一個身處此地的記者,看到眼前的這一幕時,他們都會生出這樣的感覺,而與同行們的激動不同,黃遠生卻已經習慣了這一切,事實上,他曾親眼見證過這個重生的過程,這次重生是以隴海為中心開始的。

拿著相機,他朝著遠處走去,其實作為報社的主編,他完全不需要自己親自上戰場,可是他卻不願錯過這一次戰鬥,在海岸上一片沙土交界的地方,他看到幾個士兵,提著繳獲的日本步槍,日本膏藥旗在那裡歡呼著,他立即拿起相機沖著他們拍下了一張照片。

從鏡頭,他能夠清楚地看到那些士兵臉上流露的笑容是發自肺腑的,不是那種僥倖生還的笑容,而是那種發自內心的歡呼,為勝利發出的歡呼聲!

望著那些面帶笑容的、歡呼戰鬥勝利的士兵,黃遠生方才真正意義上的感覺到這個國家最根本的變化,在這場戰爭中,中國人軍或是中國民眾,不再是一群麻木不仁的看客,而是為了民族存亡浴血奮戰的士兵。

這種變化,不正是自己所希望看到的最根本的變化嗎?

誰能夠否認這個國家通過這次民族戰爭的洗禮,在向近代民族化的道路上邁出了最具決定性的一步呢?

望著站在海灘上沉思的黃遠生,莫理循走了過去。在過去的一段時,莫理循早已和黃遠生這位「媒體人」結下了深厚的友誼,當然,他更佩服的一點是,黃遠生一邊拿著李致遠的投資和隴海的「廣告費」,一邊推行著《隴海時報》的「不偏、不黨、不私」的辦報原則。

中央政府他的《隴海時報》罵過,地方政府,他也罵過,隴海以及六合,他同樣也罵過。

「就是因為拿了錢,所以才更要行駛監督之責!」

黃遠生曾振振有詞的解釋著自己的用意。

「罵他,是關心他,是對他心存希望,如果輿論界都不去罵了,要麼是這個國家沒有新聞自由了,要麼就是人們對這個國家絕望了,反正,如果輿論一面叫好聲,那這個國家離完蛋也就不遠了!可這個國家大有希望啊!所以,我們才要愛惜它、珍惜它,才要把它黑暗的一面都展現出來,這樣才能進步啊!」

走到他的身邊,看著若有所思的黃遠生,莫理循不無感慨地說道。

「黃先生,你們的國家發生了變化!」

「不!」

黃遠生搖搖頭,他並不贊同莫理循的觀點。

「這個國家一直在變化著,大方向是朝著好的一面,小方向同樣也朝著不好的一面!不過,就像之前我曾對你說過的那樣,這個國家大有希望!」

說罷,黃遠生笑了出來,笑容的很是燦爛,這是勝利者的微笑。

「我們去為那些人拍照片吧!」

黃遠生手指著遠處那長長的隊列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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