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中國,一個春天的開始 第307章 陽謀之計

京城,槐安衚衕楊府。

「大總統這是要借我的文刀啊!」

楊度點燃一支洋式捲煙,又叫僕人給他倒一杯英國威士忌。他喝了一大口,將發虛的心強壓住。

在中國,他算是最早同李致遠打交道的人,對於那個人,他從來也就沒曾看透過,或者說,看到的不過是他想讓別人地看到的,也正因如此,他才會覺得有些發虛,大總統要借他的文刀去拾掇他,到也和楊度的心思,可楊度卻怕最後又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在過去的兩年間,無論是作為大總統的幕僚或是後為關振銘的「私幕」楊度沒少為關振銘出謀劃策,可機關算盡,最後不單是竹籃打水一場空,甚至還落得為他人做嫁衣的境地,每每想及往事,總讓楊度對那人心覺無力。

而現在卻又要替大總統「抓刀」,以文制人!雖說是借時行勢,以文殺人,可不知為何,楊度總覺得這事怕不會那麼容易,時好借、勢易行,但以文殺人,能殺得的人嗎?

心緒慢慢安定之際,他的腦子裡再次浮現出當年碧雲寺夜數羅漢的情景,浮現出明杏齋里師生對坐研究帝王之學的歲月,浮現出馬王廟胡三爹的三次測字,他認為自己無論從才具,從命數,還是從機遇來看,都應有宰相之分。

從無論是從唐內閣到現在的 內閣,別說是主掌內閣,甚至就連一肥差都未謀得,之所以如此,乃是時候未到,時候一到必為宰相無疑,也正因如此,一方面對袁世凱授其的閑職予以拒絕,在關門謝客的同時,又同袁克定交往,無不是為了將開鋪路。

古往今來一切大事都是人做出來的,而人要做出大事,必須先要有其位,謀取宰相之位正是謀取為國家辦大事的必備條件。有了這個位子之後,才可以從容施展自己的平生抱負和學問,將導致中國富強的政策實行出來,將能執行這套政策的人才起用出來,這不就是為國家做出了偉大的貢獻嗎?

對於一個政治家來說,衡量他的價值,最終應當以他對歷史做出的貢獻為標準,至於這中間所使用的手段以及所夾雜的個人目的,是不應該作為主要的因素的。何況變更主張,其手段並不惡劣,至於想做宰相,這個目的也決不卑鄙。從秦漢到前清,哪個辦大事的人不想做宰相?諸葛亮、曾國藩那樣的聖賢都還想做宰相哩!

這樣想到,原本有些心灰的楊度頓時又來了精神,臉上露出些許嘲色,似乎是在嘲弄自己竟然被那麼一個後生晚輩下到了。閉著眼睛在回憶日置益與大總統交談話錄的同時,又在心裡考量著這兩日報上的激辯,沉思了足足半個鐘後,他方才拿起筆來,鄭重地將題目寫好:

《欲求穩定而不可得的民國》

「皙子,大作寫得如何了?」

題目剛一寫好,卻見袁克定滿面春風地從外面進來。

「還沒有動筆哩!」

楊度指了指攤開在桌面上的稿子。

「剛剛才把心裡的結解開。」

「心裡有什麼結?」

袁克定到是覺得奇怪,楊度能有什麼心結?但猛然卻又想起眼前這人表面上是一書生,可內心裡卻是一官迷,這心結怕還在這地方。

於是袁克定便取過僕人剛奉上的茶杯,笑嘻嘻地說。

「不要有什麼結,安下心來寫好這篇大文章,我再給你尋一個開心吧!」

楊度沒有明白袁大公子的話里的意思,只是搖頭說道:

「我已解開了,不必再尋開心了,我們來談談這篇文章該如何寫吧。」

「我正是為這個而來的。」

袁克定便不無得意地說,

「我昨天突然想到了一個好方式,這篇文章採用枚乘體如何?」

「你是說用答客問的形式來寫?」

「正是的。」

面上儘是得意之色的袁克定放下杯子說道。

「近來報上登的那些談論國是的文章都是死死板板的,從開篇到結尾議論發到底,一副鐵著臉皮硬著喉嚨教訓人的姿態,讓人見了生厭,讀來乏味。昨天偶讀枚乘《七發》,頓覺興味大增。我想,皙子就是今日的枚乘,也來做一篇《七發》吧。我做客,提問;你做主,回答。一問一答,把這個……嗯,欲求穩定而不可得的民國的大道理通俗地說透徹,如何?」

「太好了!」

原本還在尋思著如何下筆的楊度興奮得神采飛揚,露出枚乘式文人的本性來,

「就開始,就開始,提哪幾個問題,你想好了嗎?」

楊度忙提起筆來,正要寫,又放下:

「芸台,你乾脆坐到我對面來。」

「行!」

第一次展現自身之才的袁克定高興得一時忘記了大公子的尊嚴,自個兒端起椅子坐到楊度的對面。

「我想好了幾個問題,都是大家所關心的。沒有提到的,你再補充。」

這幾天,他可是沒少拜讀因那篇「大總統與日公使會面實錄」引發的各報評論文章,所以心裡也存著一些問題。

「好,你說吧!」

楊度重新提起毛筆。

袁克定將思路略為梳理下,搖頭晃腦地說:

「我先這樣問:皙子先生,民國成立迄今三年,賴大總統之力,削平內亂,捍禦外侮,國已安定,民已蘇息,自茲以往整理內政,十年二十年,中國或可以謀富強,與列強並立於世界嗎?你就說:不然。若國家不思改弦更張,則富強無望。我再問:何以故?你再答:此乃中國當今之弊也,我便驚問:何以如此?然後,你就將李子誠的兵威抖出來,大談強勢軍閥為何會使中國富強無望的道理。怎麼樣,枚乘老先生?」

「真有你的!」

聽袁克定這麼一說,楊度便大喜道,

「我就這樣回答你:民國三年的中國,超過四億的人口、數以百計的政黨、數以十計的督軍,無一不是社會不穩定的淵藪,今日人意挑撥離間行衛國之舉李經略使於先,他日勢必將引其它督軍,初時諸人以赤誠之心於國無慮,然後久之必生間隙,間隙一生,絕非中國之幸,若矛盾激烈,必將引起國局動亂。國家一亂,富從何來?故中國富強無望。」

雖說只是初言,但袁克定卻拍掌叫起好來。

「答得好。我又問:那麼如何時才能富強有望嗎?」

想到自己的切身利益,楊度又想到如何能把一些大道理通俗易懂的傳達給看報之人。

「中國之地,上下一心、團結如一之時方能富強有望!」

這幾句話說到袁克定的心窩裡去了,他霍然站起說:

「暫子,這篇文章就這樣寫,我也不再提問了,下面由你自個兒提自個兒答吧!五天以後我來取。我相信你這篇文章必定會是一支百萬雄師,若是文刀得成。我一定為你在大總統面前請功。」

說完興高采烈地離開了槐安衚衕。

袁克定走後,楊度開始正式寫作。他精神亢奮,思路泉涌,那一肚子學問,如同決堤的河水一樣滔滔不絕地宣洩在紙筆之間。他把與袁克定的對答的幾個問題加以拓寬掘深,以奔放而又嚴謹的文字將它們固定下來。然後再來幾個一問一答,指出今日中國的困局,而每一筆都可謂是意有所指,矛有所對。

所指者,為江蘇,所對者為李致遠。

在文章中,他當然不忘極力吹捧李致遠的愛國之心,當然卻又不忘著重提出日置益於大總統面前挑撥之詞,於國無利,又吹捧大總統、李經略使應以國事計,去其間隙,以為合作,如此,方為中國之大幸,而所謂的合作,自然又是一番說話。

作為一個政治家,誠實最為重要,欺騙最為不道德。而看著這滿篇的文章,楊度彷彿覺得自己是古往今來最誠實的政治家。他十分得意地揮筆完成了全文,然後痛飲半瓶威士忌,陶醉在自我設計的「政治家」的夢境之中!

夢醒了!

恰是一聲驚雷把那還沒做完的夢給驚醒了,看著報紙那篇《欲求穩定而不可得的民國》,再聯繫到最近幾天的收到的那幾份電報,一陣無力感從李子誠的心底生出。

「……為中國之穩定、中國之富強,於戰兵,君當請中央裁撤軍隊,如此,方能維持中國之穩定,促進中國之富強!」

瞧著那一份份通電,瞬間,李子誠茫然了,這是什麼事啊!仗還沒打完,就有人通電要求自己裁軍,似乎一天不裁軍,自己便是民國的朱全忠,就是居心叵測之人!

「瞧瞧,瞧瞧這報紙上說的是什麼,什麼大總統應以大度待人,絕不可為日人蠱惑,對蘇省生出防範之心,什麼李經略使應以裁軍而自白天下,他娘的,放屁!」

非常難得的在穆湘玥進來時,李子誠罵了一句髒話,泥人也有三分土性,為了這個國家,自己付出了不少,可他們是怎麼對自己的,這鳥未盡就有人尋思著先藏弓了。

「鳥盡弓藏,現如今這鳥未盡就有人尋思著先藏弓了,我招誰惹誰了,江蘇陸軍的犧牲他們沒看到嗎?一句話,讓我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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