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中國,一個春天的開始 第300章 人心

比地高的,是山;比山高的,是雲;比雲高的,是天;比天高的,是人心!

十月的北京是金黃的,金燦燦的秋陽暖烘烘地照著大地,把人們、草地、樹木照得都變黃了。「樹樹皆秋色,山山唯落暉!」,或許這詩景說的就是這個境界。

依如往日,今天的京城又是一個天高氣爽,陽光明麗的日子。

從昨天戰勝的消息傳來,整整一夜,和其它任何一座中國城市一樣,這裡的百姓徹夜的歡騰著、歡呼著,幾乎把個京城都鬧得底朝天,直到清晨,直到興奮到極點的人們,再在喊不動了,走不動了,這京城的一切都頓然死一般地寂寞。

在京城北那片遼時開闢、金代稱為萬寧宮、元建大都時劃入「大內」,明時變成紫禁城的宮城內,雖然有過自己的光彩歲月,但那會她不過是皇家的園林之一。但現在不同了,曾經的皇家園林的一部分變成了大總統府了,中國歷史上的第一位大總統就住在這裡,無論是大總統或是總統府,對於中國而言開天闢地頭一遭,正像現在這實施的共和制一樣,對中國都是開天闢地的頭一回。

在這個時候,類似的時髦詞是「國民」、「國民意識」、「國民思想」、「建立民國」、「國民思想啟蒙」等,成為一時之社會思潮,震動人們的耳膜,刺激人們的腦子。而歷史再往前,則類似的流行辭彙是臣民、子民、庶民、草民、黎民、順民、刁民、賤民……而現在,卻是他們卻是國民了。

就在昨天,那些初知國民的國民們,真正的意義上的第一次體會到勝利的滋味,第一次體會到了「國民的自豪」,儘管一次勝利並不意識著強國,但對於絕大多數人而言,他們寧可把這場黃海海空戰,視成「中國的對馬」,只不過這一次奪得壓倒性勝利的是中國。

其此何止那些因勝利與自豪生出國民意識到的普通人亢奮,甚至就是那位住在中南海總統府的大總統,昨天夜裡在中南海舉行了盛大的外交宴會,儘管宴會舉辦的非常倉促,但仍然不可不謂是民國建元以來最盛大的一次外交宴會。

而在會議上,各國公使的祝賀、恭喜,眾人的奉誠,讓袁世凱有些飄然了,當他端身接受著眾人的恭喜時,在他的心中只剩下一種「大國大總統」的意境,他覺得自己終於擺脫了,擺脫了那種弱國大總統對外的小心謹慎與奉誠他人的日子了。

昨夜,成為「大國之大總統」的袁世凱,在愛妾的床上睡了個夠,把多日天來的興奮、勞累通通都在愛妾的身上發泄完之後,便美美地睡了下去,這一覺,他睡的極為舒服,甚至幾次在夢中發出了笑聲,而且還是那種心滿意足的笑聲。

在灑滿陽光時候,起床後的袁世凱微笑著推開了窗戶,首先映入視線的是那滿園秋光的中海,隨後又把視線朝著天空投去,當他望盡了這片藍天白雲下的秋高氣爽之後,他的心中那大國之大總統的意念越發濃重起來。

「都做大國的總統,這個心胸在開闊一些,就像這天空一樣!」

袁世凱在心底如此對自己說道,作為一個大國總統自然心胸也要開闊,似乎這是一個很自然的事情。

「要建成一個富強的中華民國!要讓後世諸人在提及我袁世凱時,都會用崇拜的心情去仰視自己」

在自語之時,袁世凱又想到那些來到京城的國民黨人,國民黨分裂了,很多人都在這場衝突之後回國了,就讓他們在野監督吧!

「只要你們安心在野監督,早晚有一天,你們會知道,我袁世凱是不負中國,不負民眾的人!就讓咱們一起忘記忘卻昔日的恩恩怨怨吧!共同建設一個富強的中國!」

就在心下如此思索的時候時候,他猛然卻又覺得自己錯了,覺得自己犯了孩子的幻想。

「現在這天下有那麼太平?我身邊全是好人?要奪我權的又豈會沒有人在!我又豈能高枕大睡!」

兩日天來掛在臉上的微笑不見了,袁世凱原本舒展開的眉宇又鎖起來,一直裂開的大嘴也閉上了,一抹殺氣出現在額上。他把推開的門扇又關閉起,移動著沉重的身子坐進太師椅。

袁世凱默沉沉地吸著雪茄,任那股茫茫白煙在他面前飄來飄去,他卻在思索著熟悉的人,思索著他人結成的團體,思索著那些人和團體此時在幹什麼?會幹什麼?

而他思來想去時腦海中卻不時的不浮現出一個地方和一個人,那個地方和那個人不斷的在他的腦海中浮現著。

他沉思了許久,雪茄也燃盡了,終於他發現現在讓他感到當前最令他不舒服的不是國會,不是國民黨,也不是曾經被他視為心腹大患的革命黨,而是在這場衝突中,把他抬到「大國之大總統」的高位上的人——李致遠。

「十個師!十個師!」

袁世凱反覆不停的在唇邊輕語著江蘇陸軍的兵力,這江蘇陸軍姓李不姓江,早已是國人共知,而現在那李致遠手中握著的十個師,對袁世凱而言,卻是真正的心腹大患,這十個師可謂是訓練頗為有素,裝備非常精良,而且他手裡還有打敗日本艦隊主力的航空隊。

若是……

緊鎖著眉頭,袁世凱猛然發現這場衝突結束之後,他將不得不面對一個局面,一個他之前忽視的局面,在中國的大地上,一個遠比他所能接受的規模更為強大的「軍閥」突然橫空出世了。

而最讓袁世凱恐懼的卻是,自己卻根本就沒有鉗制這支軍隊的手段,江蘇陸軍不需要依靠中央劃撥軍費,李致遠自己就能養起這支軍隊,用剋扣軍餉促其嘩變,顯然是不可能了,而且此戰之後,淪其聲望,中國諸軍之中無人能及江蘇陸軍。

挽時局於狂瀾之時,救國家於危難之中!

可以說,就沖這兩樣,即便是當年的孫黃也不見得能有李致遠的威望和名聲,半閉著眼睛,他的腦海中浮現出在報紙上看到的報道。

「億萬民眾聞其聲,而知其名,聽其言,而知其心!」

過去的兩個月,他李致遠差不多一個星期要發表一次廣播講話,那幾萬個收音機、大喇叭可是被他送到了全國各地,甚至就連南洋都有他的收音機。

名聲,他李致遠有了!

威望,他李致遠有了!

兵威,他當然也有了!

錢,他當然早都有了!

那他還沒有什麼?

權力!

如大總統一樣的權力——他沒有!

可他不想擁有嗎?

權!

大丈夫幾人不愛權呢?

沉默著,袁世凱想到了自己。

早年間,初入慶軍時,他追求過權力,那時是少年人對權力的渴望,而再到後來,到練新軍之後,他對權力的態度卻發生了變化,可卻未改變對權力的渴望,他知道只有掌握了權力,「假以時日」,才能從容地推行自己的政治主張,成就自己的事業與夢想。

如果僅僅出於對權力欲的滿足,他似乎不必邁出有可能承擔「背叛諾言和國家長久分裂」罪責的危險一步。他當然知道民主共和體制下的總統既不可能世襲,且有政黨政治的掣肘,日子可能並不好過。因此,如果說權力的誘惑力是當年他轉向共和具有決定意義的話,恐怕「掌天下之兵」、「權傾九鼎」的清廷內閣總理大臣比共和總統更有力量。

可這些經歷卻使得袁世凱深知,年青時的他對於權力的渴望,同樣也深知,權力對於急欲成就一番事業的人重要性。而李致遠恰恰是這兩者的結合體,年青而又欲成就一番大事業!

他豈會因金錢而滿足?豈會因江蘇一省、隴海一路而滿足?

權力!

他怎麼會不渴望擁有權力呢?

「李致遠啊!李致遠!你讓我如何是好啊!」

將指間的快到燒到手指的雪茄煙狠狠的按滅在煙灰缸內,袁世凱在自問之後,又沉默片刻方才又自語道。

「名、威、錢,你也就差個權了!」

就差一個權了!

這個年青人會向他一樣,利用手中的軍隊為他謀求權力嗎?突然間,袁世凱只覺得後背一涼,他意識到,或許,此時,那個他認的「干兄弟」正面上含笑的在背後磨刀霍霍地等待著一個機會,一個名正言順的機會,好讓他「不得不痛苦而無奈的選擇以武論是非!」

「高啊!」

想到這裡,袁世凱禁不住在心下佩服起自己的這位「處心積慮」的小兄弟了,不過是短短兩年時間,當初那個腳下無寸萍的「小老弟」,現在竟然成為了他袁世凱的心腹之患,而且還是唯一有可能威脅到他,奪去他總統之位的人!

這如何能不讓他佩服,手指捏著胡角,袁世凱皺著眉頭,神情變得越來越冷,冷的只讓這房間似乎都低了數度。

就在房間內的溫度驟然降低時,總統府秘書陳榮昌卻急步走了進來,一進門他並未注意到大總統神情的異樣,而是直接彙報道。

「大總統,多名歐事研究會要員凌晨時分乘火車離開京城,其,其欲前往連雲港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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