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新時代 第318章 德國的……

在決定希特勒德國命運的會議即將在非洲召開之時,歐洲大陸仍然處於一片戰火紛飛之中,對於在德國、奧地利以及法意戰場上酣戰的中國、俄羅斯、德國、英國、美國、加拿大等國軍人而言,泥濘充斥著死亡氣息的戰場,從來就沒有詩人筆下的詩情畫意,唯一還殘留著怕只是人們心生對生與死的麻木。

在步兵加強了準備之後,中國軍隊於10月29日清晨在易北河北部和西南部突破了德軍苦心經營的防線。施塔德在位於易北河北翼的德軍防線上,正好站在北邊的那個中國軍隊的突破點那裡。

作為一名老兵,克里斯托夫參與了東線向莫斯科的進軍,亦曾在俄羅斯、烏克蘭的草原上與中俄聯軍血戰,他似乎曾是上帝的寵兒,至少他曾如此以為,在漫長的戰爭中,他幾乎沒怎麼受過傷,儘管身旁的戰友換了一茬又一茬。

為了阻擋中國軍隊的進攻,幾個星期前,在漢堡陷落後,他和所有人一樣,沿著易北河構建了用地雷和工事組成的岸邊防禦工事,至少在今天之前,他認為,那些工事和地雷至少能擋住中國人幾個星期。

此時他親眼看到了所有這一切,經歷了炮火突然襲擊,炮彈和地雷爆炸,他的耳膜深處捕捉到各個階段的聲音,這兒是攀登上的最高階段,或者,反正是一樣,墜入深不可測的深淵。

常年的戰爭使得克里斯托夫成了一個沒有思想的生物。他曾經記得的一切,早已忘卻。自從那時起曾經有過的一切,在他眼前發生的一切,他耳中聽到的呼喊和震撼聲,均已不能再觸動他的知覺。這樣的一個傢伙,沒有要求,沒有願望,沒有感覺,心中沒有同情,沒有愛也沒有恐懼;這些再也達不到他的心中,上面只覆蓋著泥土,冰雪、許多許多的東西。

但是他保持了目光準確的眼睛,聽覺敏銳的耳朵,如果他扭傷了腳,他就會感到疼痛,他的知覺器官還管用,能夠感覺出來,只是不再表現出來。克里斯托夫不再進行比較,不再把任何外界事物和自己聯繫起來。

可是他還在看和聽!

他也看見和聽到在這一個小時內在大地和空中發生的事情,看到,聽到什麼東西在他身旁呼嘯飛舞。但是他同時也感到,這一個小時不再是一個小時,時間的計量,甚至普遍的任何計量尺度都不存在了。擔架在哪兒呢?是什麼力量把擔架從他手中奪走的,他好像不能說清楚,同樣說不清楚的還有,他是怎麼躺到一條地的裂縫裡的,他是什麼時候,怎麼樣回到地洞那裡的,不是為了在那兒找到地洞,而是為了什麼別的事情。

他躺在地上的一條裂縫裡。左邊是向易北河延伸過去的沼澤以及河岸處的草地、樹森,由於像血紅的泡沫一樣翻滾的濃霧,這裡已經看不清東西了,但是在霧和泡沫的掩蓋下,從幾千張嘴裡仍發出叫喊聲,口哨聲。

前邊是德軍的碉堡和炮兵陣地的前線,再向前去,在雲霧和煙塵下面可以認出來是中國軍隊的陣地,但是過不多久他們陣地又被裹在一層沸騰的煙霧中,閃著銹紅色斑斑點點的亮光。紅色的斑點伸延開來,吞沒了煙霧,布滿天空,升騰為一條由紅色的火焰構成的陡峭的海岸。德國炮兵在戰鬥,他們把所能發射的炮彈都發射出去。然而這只不過像是把一塊燃著了的煤塊扔到已經燒起通天大火的對岸土地上,而且德軍的炮擊也沒能延續多久。

槍口噴出的火焰,火藥的爆炸把金屬傾瀉到德軍的陣地上。子彈橫飛,地雷炸開的碎片飛上天空。可以看得見炮彈打過來,落到土地上,大地被撕裂。假如前邊有一片森林的話,樹木也會像青草被一把巨大的鐮刀一下子割下來一樣,被炮火擊倒在地。但是前邊沒有樹林,是一片平坦,沒有生長樹木的土地,它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湖面,一陣驟雨落下,大雨滴打在湖面上,發出劈劈啪啪的聲響。而這兒下的不是雨,不是劈啪作響的雨滴,而是鑽人泥土,撕裂大地的熾熱的金屬,劈啪作響的是沙子和黏土層,留下的是張開大嘴的深坑;本來被冰雪覆蓋和在熱氣底下雪融化了,露出草皮的地方,如今在蔓延的褐色火焰底下,草皮和地上的腐殖土層也立刻失去了蹤影。

夜晚降臨,月光籠罩著整個地帶。這裡不僅有沙石和黏土,還有地下通道、凹進去的穴洞和碉堡,裡邊有大炮的支架和迫擊炮、機關槍的防空洞,這裡有彈藥倉庫、指揮所里的桌子上放著軍事地圖,這裡有建造在厚厚的泥土下邊的卧室和起居室,而且還有被壓擠在這裡的德國軍隊——他們眼睛盯著瞄準鏡,手指緊扣扳機,或者在武器傳送裝置旁邊,來回搬運迫擊炮彈和彈藥筒,他們都在自己的陣地上堅持著,戰鬥著。

從炮口發射出閃光的火焰。追擊炮射出一排排炮彈。褐色的煙塵在泥土掀起的巨浪上空飄蕩。重機槍和炮火在哪裡剛一開始發射,哪裡就開始害怕,因為對於重機槍和炮火來說已經再也沒有可以認得出來的射擊目標了。

但是此時死神已經踏上了整個德軍陣地。

戰場上到處飄浮著煙霧、塵土和火苗,忽地一下躥上高空,忽地一下又落到地面。這裡變成一座噴吐火焰的高山,人們想必知道,這裡本來是重炮陣地,被炸得像一個裂開來的三角形飛上了天空,那些深色的斑點是金屬碎塊、大炮的部件和操炮手的軀體。黑色的積雲盤旋著升到高空,形成一個漏斗形,火光閃爍、團團煙霧。被炸飛了的房梁和碉堡的頂蓋從天空掉了下來。甚至有一匹馬四腳朝天地從空中落下。帶著木樁的鐵絲網也從空中像一張大網一樣落下來。整個一個配備了炮兵師的步兵團的全部人員連同武器都被炸得飛上了天,又落到地上,再一次被掀起來,成了碎片和粉末。

從被烤成焦炭的洞穴口突然出現幾個人影,像被風吹著的枯葉掠過這個地段,摔倒摞在一起,躺倒在地面上或者又站起來,繼續拖著沉重的腳步艱難前行,再次跌倒,又接著跑,這已經不再是一個團隊的一部分,而是「糟粕」了。一個高個子的中尉從煙霧中跑了出來,像個醉漢一樣跌跌撞撞,打著手勢,突然發出刺耳的狂笑,他已經不再是一個連隊的排長,而是成了一個瘋子。

中國炮兵的進攻到了一個新的階段。

左邊、右邊,周圍還有零星的炮彈落下,炸出漏斗形的大坑。又一陣密集的炮火發射過來。炮彈帶著呼嘯聲像一道弧線形的瀑布從空中飛過,炸得稀爛,成為齏粉的金屬碎片和粉末傾瀉到後方陣地上。在蔓延開來的濃霧遮蓋下,左翼陣地上還在做著什麼準備。

從側翼攻擊中國軍隊的橋頭堡,並且陷進了沼澤地帶的德國人已經被擊潰,於時同時幾千輛中國機動車正在把各種輕重型機動浮橋在河上排起來,鋪設幾公里長的浮橋,越過河流。這就是克里斯托夫磕磕絆絆地向回走,來到一個幾乎填滿了屍體的大坑前面時的情景。

壕溝已經不見了,緊挨著壕溝的旁邊撕開一個漏斗形的大坑,這個坑是那麼深,一座農民的房屋連同屋頂都盛得下。成堆的屍體也被炮火炸得高高飛起,又落下來,現在堆在漏斗形深坑一側的斜坡上,有一大部分露出到坑口外邊。克里斯托夫在那兒坐了下來。

他想,要是能夠在漏斗形的坑裡躺一躺就好了,那兒的地方足夠,而且在那裡他也能找到點作為掩護的東西。總在他身邊的吉姆普夫無論如何也會這麼做。然而每當克里斯托夫想事的時候,卻只是這樣,他不想這麼深地躺在地底下,而更願意被埋葬在離天堂近一些的地方。他坐在身上撒滿土塊的屍體旁邊,坐在他旁邊的是中士阿斯朗。

阿斯朗的臉上漆黑一團,齜牙咧嘴,看起來好像在張著嘴笑。克里斯托夫注意到了,也許沒有注意到,一個死去的阿斯朗其實遠比活著的阿斯朗更自然,他也沒有問問自己,自己的戰友們會在哪裡。像他那樣沾滿泥土,髒兮兮地坐在那裡,一動不動地瞪大了眼睛凝望著天空,看起來倒是比獰笑著的阿斯朗和壓在他身上,臉上露出一副怪相,僵硬了的屍體更像一個死人。

克里斯托夫就這麼呆坐著。

他身後的一大堆死屍替他擋住了從北方邊吹來的寒風,又是一個冬天的到來,對於克里斯托而言,他幾乎感覺這可能是自己經過的最後一個冬天和最後一場雪。他靠著阿斯朗的身體,過了一會兒這身體變得冰涼。克里斯托夫往旁邊挪動一下,靠在一匹倒斃在地上,尚有餘溫的死馬身旁。然後他就不再動彈了。濃煙和大霧從旁邊飄過,縮小了視野。白天的光線減弱,已經到了傍晚時分。德軍的防線被突破了。前線的殘部被打散,或者被打得四處逃竄,或者被俘虜。

中國人的步兵、坦克和不同兵種組成的強攻部隊,越過機械化浮橋像不可阻擋的潮水一樣,從一個大缺口湧進來。克里斯托夫只能看到他的目光所及之處,左邊和右邊發生的事情他都看不見。因為不管出了什麼事,一輛坦克的履帶嘎嘎作響地從他身旁駛過也好,激烈射擊的槍聲也好,不管子彈在空中橫飛,還是粗野的喊叫聲也好,他的頭都不會轉動一下。他看著一長串坦克在荒涼的凹陷地形里移動,在一片片起伏飄動的煙霧之中就如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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