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新時代 第201章 偵察排的笑話

東方已經出現過乍露還斂的微光,又過了幾分鐘,到四點正,海軍向 海灘發起炮轟了。支援登陸戰的全體戰艦,以不到一秒鐘一發的速度萬炮齊放,震得夜幕晃晃搖搖,猶如顛簸在滔天大浪中的一根巨木。每打一炮戰艦上就是轟然一聲,引起船身一陣動蕩,四下浪立濤涌。狂抖亂顫的夜幕也就給撕裂了那麼短短的一剎那,露出了漫無際涯的一片茫茫。

第一陣排炮過後,接著就是零零落落的炮擊了,彷彿急風暴雨已過,四下幾乎又是烏黑一片。震爾欲聾的炮聲又一次響了起來,聽去就像一列舊式的蒸氣列車在全力上坡時發出的嘶鳴。再後來連炮彈在空中飛過的凄厲的呼嘯也都聽得見了。海灘上僅有的幾處分散的焰火一下子全撲滅了。

頭一批炮彈落在海里,不痛不癢地遠遠掀起了一排水柱,但是隨後接二連三的炮彈就在海灘上開了花。黃金色的海灘頓時蘇醒了過來,彷彿一堆死灰,轟地一下又燃著了。

海岸樹林與海灘的交界地帶到處冒起了小朵的火苗,偶爾也有顆把炮彈打過了頭,那著火的樹林子就是很大一片了。火光勾勒出了海灘的輪廓,閃閃爍爍的,好似深夜裡遠遠望見了一個海港。

或許是海岸上有個軍火庫被炮彈引爆了,一團火光衝天而起,映紅了海灘的一角。幾顆炮彈又打在火光正中,於是火焰更是一竄半天高,捲起黑裡帶紅的滾滾濃煙,直衝雲霄。炮火把個海灘直打得整個鄱了過來,這才向內陸延伸射擊。

此時艦隊炮擊的方式也已經從容多了,一炮接著一炮,好像漫不經心似的。幾艘軍艦一批,來放了一陣炮,又掉頭駛去,再換一批來轟。軍火庫固然還是烈焰燭天,海灘上的火卻多半已經有煙無焰,到夜幕揭起、曙色初臨時,濃煙已經飄散了大半,露出了一彎海岸。

運兵船內載船艙里的種種聲音可就低沉多了,也刻板多了,就像乘地鐵似的,耳邊老是隆隆有聲,討厭極了。吃過早飯以後,艙里的電燈就開了,白色的燈光,昏昏然若明若暗,把許多陰影投在那一個個艙口和一層層吊床上,可也照亮了士兵們的臉。

提著步槍的士兵們有的集合在過道里,有的側擁在通往艙面甲板的梯子周圍,所有人眼巴巴的朝著不到半平方米的艙口望著,似乎是在等待著出擊的命令。

聽著艙外傳來的炮聲,馬躍騰只覺得心焦。繞著艙壁銅板回蕩的隆隆聲一旦大了些,他的兩腿就會不由自主地一抽。他一直在默默自語,莫名其妙地老是念叨著一些誰都聽不明白的話。

「該死的!那群陸戰隊的狗雜碎,把老子逼在這鬼地方聽炮聲!」

間里悶氣的炮聲響個不停,馬躍騰時而還可以在炮聲中辨出一些說話的聲音來,可也只能聽到一言半語,轉眼又都聽不清了。各排都亂鬨哄的各有各的鬧聲,象飛過一隻小蟲般在耳邊嗡嗡響上一陣的往往是排長的聲音,隱隱約約,惹人心煩。

「大家聽好!到了岸上誰也不許走散。一定要保持集中!保持集中!」

比起別的排來,偵察排人數少,不起眼。這會兒一名軍士正在給大家講上登陸艇的事,馬躍騰愣愣地聽著,腦子中幻想著在岸上奮勇殺敵的模樣。

「好了!」

軍士的聲音很輕。

「雖說咱們沒有這方面的經驗,可現在海灘上敵人,已經被陸戰隊肅清個差不多了,咱們只家上岸就行。」

見大傢伙都沒有注意聽自己的話,王茂林皺了一陣眉頭,這才繼續往下說。

「咱們在登陸艇甲板上的艇位編號是二十八號。這個地方儘管大家也都能找到,可咱們還是得一塊兒上去。大家注意了,誰要是到那時候才突然發現有什麼東西忘了帶上,那就麻煩了。上去以後就不準再下來。」

「聽見沒有,哥兒們,別忘了把你們的『傢伙』也帶上啊,」

一個怪叫聲剛落,就引起了一陣鬨笑。王茂林一時似乎有些惱火,可是馬上卻又慢聲慢氣地說了一句。

「好了,兄弟們,什麼都能忘,只要別忘了帶你的傢伙就行了!」

於是大家又笑了起來,傢伙對於男人而言有雙重含意,但對軍中的男人卻有三重含意。

在大家笑起來後,作為排長的王茂林也跟著一陣笑了,笑得連別人也受了感染。

「說真的,要丟下我倒寧可丟下這支半自動,因為你想呀,咱們到那兒一登陸,海灘上要是有接客的印度姑娘兒,我沒帶傢伙只能幹瞪眼,能不氣得一槍崩了自己嗎!」

笑聲頓時響徹著整個船艙,這倒緩解了戰時的緊張。

在眾人說笑時,哨聲響了,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艙壁上的擴音器中傳出有些沙啞的聲音,「十五號艇位快上!」

於是就有一個排的士兵登梯而去。

身邊弟兄說話的聲音頓時輕了許多,馬躍騰知道儘管兄弟們平日里一副英雄好漢的模樣,但實際大家的內心都緊張得要命。

「為什麼不能讓自己的隊伍先走呢?多等一分鐘就多一分鐘的緊張,怎麼受得了呵。」

馬躍騰在心下埋怨著,腦海中浮現起在緬甸的寺廟中求的簽,那是一個下下籤,或許這一次自己準是凶多吉少了。

又過了十幾分鐘中,擴音器中才傳出28號艇上艇的聲音。

偵察排的43名官兵挨挨擠擠地上了梯子,出了艙口,在艙口外又亂鬨哄地轉了分把鍾,才接到準備登艇的命令。清早甲板上滑得很,他們順著甲板只能慢慢兒走,一路上跌跌撞撞,恨得直罵。

來到掛著那艘登陸艇的吊艇架前,草草排成了一列縱隊,又只好停下來等了。一股壓抑的氣氛在官兵間彌散著。船上那麼多登陸艇,登艇放艇先後快慢各各不一。有的早已載滿了兵員下到水裡,正圍著大船在那裡打轉,好似拴在皮帶上的小狗。

艇子里的人都在向大船揮手,遍體銀灰的艇身、曉色里藍藍的海水,映得他們臉膛的皮色恍若鬼物。平靜的水面看去宛如一片油海。近處,一條登陸艇正在上人,又有一條登陸艇剛剛載滿,正在下水,吊艇架的滑輪不時吱吱嘎嘎發響。可是甲板上大部分士兵卻像他們一樣,都還在等候令下。

裝得滿滿的背包壓在背上,馬躍騰的肩膀都發了麻了,步槍的槍口又老是要跟鋼盔碰撞。

「這該死的背包,他媽的說什麼是最舒服的,背著總是他媽的彆扭!」

「也許是帶子沒有弄好吧?」

宋平輕聲勸導著戰友。小夥子聲氣不大自然,帶些顫抖。

「龜孫子才弄得好,」

馬躍騰大聲叫著。「這邊舒服了那邊就痛。反正我這個人就是不能背背包——我是只長骨頭不長肉的!」

哩哩羅羅說個沒完,不時還對宋平膘上一眼,看看他是不是還那麼緊張。跺了跺腳,嗅了嗅船甲板上那股特有的怪味兒:裡邊有油味兒,還有大海里的魚腥味兒。

「咱們什麼時候上?」宋平又問了一句。

「上什麼上,都他媽的急著趕去投胎了!」當然馬躍騰沒有說出這句話來。

海灘上空仍有炮彈在飛。在曙光里看去,整個海岸上一片淺綠,沿岸飄著一派淡淡的裊裊青煙。

遠處的海面上有一批登陸艇在那裡打轉,緊靠海灘的一帶的樹林已是一派光禿禿的殘破景象,這是炮火給灘頭例行的洗禮。想來那裡的樹林一定是樹葉盡脫,只剩下柱子般的一截截了,著過火的一定都燒得一團烏焦了。

「那他們幹嗎還不上來?」

馬躍騰說著,把鋼盔往腦後一推。

「這班王八蛋真幹得出來!叫咱們就這麼等在甲板上,弄得不好一顆炮彈飛來,老子們的腦袋就得搬家。」

「你聽見印度阿三打炮啦?沒準他們的炮兵陣地早就被陸戰隊和攻擊機給炸碎了!」

望著海岸的宋平的聲音並不大。

「那也不是說印度阿三就沒炮呀!」

話落馬躍騰就點上一支煙,悶悶地抽起煙來,一隻手還緊緊握著槍托,彷彿槍隨時可能掉到水裡一般。

一顆炮彈在頭頂上飛嘯而過,馬躍騰不覺打了個閃縮,吊艇架的結構挺複雜,有一部分就懸空在水面上。背上套著個扣得緊緊的背包,還要帶上一支步槍、兩條子彈帶、幾顆手榴彈,外加刺刀、鋼盔,本來就覺得兩個肩膀連同整個胸膛都象給紮上了止血帶似的,透氣困難,手腳發麻。何況現在還要走過一條架空的跳板上登陸艇,這個驚險勁兒,真無異披著全副鎧甲走鋼絲。

終於,偵察排接到登艇的號令了,上士排長王家茂緊張得直舔嘴唇。大家一步一挪,順著跳板往外走。眼睛千萬不能朝水面看,這是最要緊的一條。

他心裡在想:自己是個士官,萬一掉到水裡,那洋相可就出大了。身上背著近四十公斤的裝備,要是真掉到海里不還得淹死么!……而且自己還不會水!

到了登陸艇邊兒上,他就一縱身跳到艇里。背了那麼重的背包,害得他差點兒還摔了交,扭了腳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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