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新時代 第52章 什麼樣的國家(下)

海上的天空陰雲密布,似乎暴雨驟來的前夕。沉悶的空氣籠罩在岡山縣城區,時近傍晚除了趕去上夜班的人外,破落的街道上幾乎看不到什麼行人,煤油路燈發出昏暗的燈光,一個身著西裝的中年男人急匆匆的趕著路,不時回頭朝身後看著,似乎像是怕人跟蹤一般。

中年男人突然放慢了腳步,然後再次朝四周圍仔細打量了一番,確信沒有人跟蹤自己後,男人閃身拐入了一片漆黑的巷道之中,在黑暗的掩護下男人飛速跑到巷道的深處,然後在一個木門前,輕輕的扣了幾下門環,扣動的聲響很規則,顯然有了事先的約定,當木門吱一聲打來的後,青年便側身閃了進去。

此時的獨院內見不到一絲的光線,當男人在黑暗之中推開獨院內的正房的房門時,才透過一道光線出來,在他便走進了房屋之中,木門立即關上了,原本透過一絲光亮的獨院再次陷入一片漆黑,這時巷口處才閃出一道黑影。

「川島君,沒人跟蹤你吧!」

年紀稍長的老人有些急切地問道這個剛進屋的川島。

「大田君,我看過了,沒有人跟蹤!」

儘管話說的非常輕鬆,但川島的臉上卻異常的嚴肅,或者用緊張方才更為準確。

「朋友們……」

「滋……」

一陣剎車聲寂靜的街道上響了起來,打頭的是一輛豐田轎車,其後是三輛卡車,卡車上站滿了穿著便衣手持武器的人,這是什麼人?

車隊剛一停穩,一個身著烏米揚諾夫式西裝的男人下了轎車,站在路邊的兩個穿著工人勞動服男人連忙走了過。

「長官,我們跟上來時,他已經拐了進去,我們相信他們就在這個巷子里的某一個人家裡!」

說話時這個男人腦袋底垂著,似乎是在等待著的長官的訓斥。

「八嘎!」

果然一聲輕罵後,街道上響起了兩聲清脆的耳光聲。

「還!」

穿著勞動服的男人連忙立正輕應著。

「行動!每一戶都要有把守,一家一家的搜!」

身著烏米揚諾夫式西裝的男人一揮手下達了命令,卡車上的提槍的人立即跳下了卡車,朝著的巷道衝去,行動非常迅速,甚至於都聽不清他們的腳步,但路邊一些原本亮著燈的房屋,燈光頓時熄滅。

「咚……咚」

街道上不斷響著敲門聲,聽到從屋外傳來的敲門聲,原本正在開著會的幾個男人臉色同時變得煞白。夜間的敲門聲是整個日本的噩夢,早在四年前,社工黨領袖大島康行未因身體原因辭職前,夜間的敲門就已經成很多人的噩夢,先是「反動資本家」隨後擴展到「反動軍官」、「反動政客」,而大島康行因身體原因辭職後,曾經身為赤軍參謀長的福井川被天皇任命為首相,這種敲門聲也未見停止的跡象,反而擴大到社工黨內部。

國家安全部的逮捕行動大都在深夜進行,幾年來早已經到了人人自危,風聲鶴唳,神經高度緊張的地步,生怕夜間有人敲自己家門,現在門被敲響了,而且是最不應該敲響的時候。

「被……被發現了……」

面色煞白的川島喃喃著,只感覺腿間一熱,小便竟然失禁了。

大田猛的掀開地板上的榻榻米,然後掀開幾塊連在一起的木板,木屋同地面之間的防潮夾層,早已經被改成了地下室。

「快……快躲到地板下面的夾層!」

一進屋,看清眼前這個人的模樣,相田就知道自己要找人一定就在這裡。

「同……同志……我……我可以和家人告別嗎?」

披著衣服的大田在說話時,聲音變得有些結巴,雙腿不停的微顫著。這個穿著的烏米揚諾夫式服裝的男人大田並不陌生,他是岡山縣國家安全處的處長,可以說是整個岡山最有權力的人。如果只是為了逮捕自己,根本不需要這位處長大人親自帶隊,難道……大田的心中冒出一絲不祥的預感。

「大田紀夫同志!作為一名國家公職人員,同時也是一名社工黨黨員,目前我們的國家面臨著非常嚴俊的局面,極少數反動分子勾結帝國主義國家,試圖再次重現壓迫勞苦大眾的資本主義政權,顛覆我們的政權,國家安全部在這個時候,需要揚起手中的利劍,刺向每一個反動分子!尤其是當這些反動分子深入到革命隊伍中之後!」

相田一說著一邊來回在大田的屋裡走著,同時注意觀察著的大田的表情,終於走到一個位置時,相田看到的期待已久的表情,大田的眉頭一跳,顫抖的更為激烈,顯然自己要找的「東西」就在自己的腳下。

「大田同志,你應該是保障國家的安全是每一個公民應盡的義務,國家安全部對於任何舉報反動分子的人,都會給予表彰與獎勵,即便是反動分子,我們同樣給予悔改的機會,畢竟我們的政策是懲前毖後治病救人,而不是一味的揚起人民的鐵拳!日本的工業建設需要像閣下這樣的專業知識分子!」

儘管大至猜測出自己要找的那幾個人在什麼地方,但相田仍然決定給眼前這個大田,曾經留學英國的機械專家一個機會,首相同志曾經要求過,對於誤入歧途的知識分子,可給予寬容的態度,報著懲前毖後治病救人的態度,日本需要這些知識分子的幫助,以迅速實現全面工業化。

相田話如重鼓一般在大田的耳邊響起,朝一旁摟著女兒的妻子看了一眼,又看眼了眼已經十三歲的女兒,大田的內心在掙扎著,是家人還是朋友。

兩年前在一群法律專家的「建議」與「倡導」下,國會對刑法進行了修改,將死刑的最低年齡降為12歲,他們的理由是因為「隨著社會的進步、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12歲的孩子就可以對自己的行為負責,因此應對其適用死刑」,為斬草除根提供了法律依據,按照這個法律,自己的女兒即便不被處死,最好的下場也是被送到國際旅行社接受「專業培訓」。

終於在掙扎了數分鐘後,大田猛的一抬頭

「相田同志,我有一個情況要舉報……」

幾分鐘後,羞愧無比的大田無法面對川島等人投過來的視線,為了自己的家人,自己只能這麼做,在朋友和家人之間,只有一個選擇。

「大田同志,你作出了最明智的選擇,我們會在你的檔案上記下你曾經為保護國家安全作出貢獻,協助我們抓獲四名反動分子。大田同志,日本的建設還需要像您這樣的技術人員,希望你注意自己的健康,明白嗎?為了你的家人!」

相田在說話時,沖著樓梯處大田太太和他的女兒笑了笑,之所以這麼叮囑,是為了避免他會因為悔恨而選擇自殺,這與其是叮囑不說是警告,而且保留一個這樣人,對自己是有好處的,當他習慣了出賣之後,他就會舉報、揭發在他身邊的反動分子。

順著相田的視線,大田看到了自己的妻女,如果真的自殺了,那麼等待她們的又會是什麼?

「還……還!相田同志,請您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的活下去!為大日本的建設盡最大努力!」

「在現在的日本,你連死的自由都沒有,還談什麼自由!談什麼平等!我們所追求的日本是現在這樣的日本嗎?同志們,要麼那些人一樣流亡中國、美國,要麼我們只有在這裡靜待著日本的毀滅,或者發出我們的聲音,日本良心的聲音!」

望著離開的國家安全部的工作人員,大田的腦海中浮現出半小時前川島說過的話,現在的日本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國家?大田不禁有些茫然,這就是自己曾經萬分期待的那個新日本嗎?

望著依然面帶恐色的妻女,大田不禁一聲長嘆。

「惠子,已經沒事了!」

至少對於大田造而言,這一切都已經結束了!從今以後大田造將擁有另一個身份,國家安全部線人的身份。對自己來說或許噩夢就已經結束了,但對於日本呢?這一切或許只不過是剛剛開始而已……

在日本九州南部,戴著鐐銬的勞累一天的勞改犯正走向採石場的工地上。嚴酷的法律對於每一個人而言是殘酷無情的。這些人中或許有一些過去因貧困而絕望,由絕望而走向犯罪的道路,而更多的人則是在夜間被逮捕,沒有法庭的審判,沒有任何裁決。

「我……為了什麼?我犯了什麼罪嗎?」

被帶到這裡的人,幾乎都會問這個就已重複過千百萬次的這個問題,從來也沒有得到過答覆。逮捕——這是瞬息間從一種狀態到另一種狀態的驚人的變動、轉換。或許在幾個小時前,他們還是衣著光鮮的政府官員或許某家公私合營企業的經理,而此時他們只是採石場上的勞改犯而已,在他們採石場周圍,端著舊式村田式步槍、李氏步槍的衛兵警惕地望著他們,狼青在一旁狂吠著,似乎隨時等待撕咬他們的血肉。

衛兵打弄著手中的皮鞭面帶獰笑地望著這些人,無論他們過去是什麼樣的人物,現在他們只是勞改場里的罪犯而已,他們需要在這個採石場上,用自己的血肉,贖回他們曾經對人民犯下的罪惡行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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