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南國事 第267章 達賴

橙黃色的太陽浮游天際,活像一顆被砍下的頭顱,雲縫中閃耀著柔和的夕暉,落霞好似一面面軍旗,在騎兵們頭頂獵獵飄拂。

在傍晚的涼意中,白天血戰的腥味和死馬的屍臭滴滴答答地落下來。黑下來的河水聲滔滔,正在將它的一道道急流和泥灘的浪花之結紮緊。橋樑都已經被潰軍毀壞,騎在馬上疲憊不堪的騎兵們只得泅渡過河。

一輪新月橫卧于波濤之上。馬匹下到河裡,冰冷的河水一直沒至馬腹處,嘩嘩的水流從數以百計的馬腿間奔騰而過。有人眼看要沒頂了,開始放聲咒罵著。河裡滿是黑乎乎的大車,在月光和閃亮的河水之上,喧嘩聲、口哨聲和歌聲混作一團。

馬蹄聲噠噠的回蕩著,騎兵們胯下從俄國人那裡繳獲的或是從俄國商人那裡購買的頓河馬,喘著粗氣,從陝西直到甘肅,他們沿途追擊潰軍,在過去的一個半月之中,他們已經行軍作戰上千里,無論是戰馬或是騎兵,早都已經變得極為疲憊。

馬踏河岸,憑著月光,可以看到對岸地上散落的一些屍體,那是騎兵們從陝西一路追擊的清軍潰兵,潰兵如匪寇,所過之處燒殺劫掠,可謂是無惡不做,也正因如此,騎一師的官兵們才會一路追擊而來,和在東北時一樣,戰鬥結束時,他們會直接把俘虜處決了事。

「我們沒有功夫看管戰俘!」

即便沒有功夫,那麼最好的辦法就是殺死他們。

沒有招安、沒的受降、沒有俘虜,對於騎一師來說,只有死去的敵人,才是最好的敵人,憐憫之情絕不存在於騎一師官兵的字典中,戰爭會改變每一個人,對於這支起於戰火中的騎兵而言,他們知道如何為軍旗增光,如何令敵人看到騎一師的馬首軍旗,就會心生怯意,那就殺!

這些操著山東或關東腔的騎兵們,一如既往的用馬刀樹立著自己的威信,在甘肅,當他們從城市、集鎮經過時,若是享受著民眾的夾道的,民眾用鞭炮、慰勞的酒肉犒著這些騎兵,同樣的也有一些人,在看到他們那依還沾著血的戰馬時,會瑟瑟發抖伏身跪拜於路邊,在他們經過時,人們甚至連大氣都不敢出。

偶爾,當他們經過一些村寨子時,寺里或寨內的長老們就會押著那些潰兵,將逃入寨子的潰兵交給他們,騎一師用自己的馬刀和騎炮告訴那些人,收留潰兵會有什麼下場,要麼為良民,要麼為匪寇,對於他們來說,只有這麼一個選擇。

「嘟……」

休息號在夜空中響了起來,原本成縱隊向前挺進的騎兵們紛紛跳下馬,開始為宿營作著準備,他們點著篝火,拴好戰馬,自己還沒吃飯,就開始從大車上搬下草料,喂起了戰馬,在喂著馬時,騎兵們又開始檢查著戰馬的馬蹄。

雙手拿著豬鬃刷,趙子義用盡全身的氣力為自己「大桃兒」活著血,用刷子為戰馬活血、按摩是每天宿營時必修課,騎兵看起來威風,可背後辛苦恐怕只有他們自己清楚,人不休息也要讓馬休息好,人可以堅持,但馬不會。

做一個好騎兵,就要把自己的馬當成自己的爹娘一樣伺候著。晚上的「按摩活血」,就是孝敬爹娘的方式,不經過一番認真的按摩,戰馬第二天就會給騎兵臉色看。

「大桃,你他娘的會享受啊!」

擦馬時,趙子義不時的和大桃說著話,雖是罵著,可是眼中卻儘是親呢之味,在他的眼中從東北一路騎到甘肅的大桃是他最親密的戰友。

戰士們在那裡為戰馬按摩的時候,作為第六騎兵營營長的李義軍卻是在那搖頭輕嘆著。

「重傷員三人!」

雖說那三名重傷員的已經被後運,但第一次黃立華,不需要再為他們的將來擔心,因為他們的將來已經有人去照料。

「榮軍院!」

想著師里下發全師的電報,是校長從南京發來的電報,校長他出錢在南京紫金山下與忠烈祠相領之地建了一所榮譽軍人院,專用於收留傷殘官兵,任何一名傷殘士兵,在離開軍隊後,只要願意都可以到榮軍院里安享餘生,每個人每月由執政發5元生活費。

「還是執政仁義啊!」

過去兄弟們之所以在受重傷後,會選擇安然赴死,更多的是害怕拖累家人,而現在執政卻自己掏腰包養活所有受重傷的兄弟。

按《金城日報》的說法,現在南京已經有上千名傷殘士兵從街頭請進了榮軍院「奉養」,這是校長的原話,士兵為國家流血,作為他們的統帥,他有責任奉養他們的餘生。

「絕不讓一個傷殘士兵累及家,更不能讓他們流落街頭淪為乞丐,否則這將是整個國家的恥辱!」

在執政府財力不足時,校長本人毅然接過照顧他們的責任,甚至於現在不少士兵都在懷裡藏著那期的報紙。

「以後再也不用擔心了,打仗死了,執政發給咱們撫恤金,還有關東的勛田,就是殘廢了,執政也會養咱們,給咱爺們送終!咱們爺們只管在前頭為他老人家拚命就是了!」

士兵們的想法是單純的,他們只知道誰對他們好,這世間有比執政對他們更好的嗎?無論是在士兵或是老百姓的眼中,沒有任何人能比執政更推崇軍人。

「也許……校長以後會是士兵的皇帝!」

心想著,黃立華想起在腓特烈大帝傳中看到的那句「士兵的國王」,也許未來校長會是……就在這時一陣馬蹄聲傳了過來,隨之而來的還有一陣聯絡號,那是派生出的搜索隊。

「長官,西北方三十里,有一座喇嘛廟,內外的動表不太正常,廟外有至少五百多人騎,警惕性也很高,這回咱們可算是抓住一條大魚了。」

暮色沉沉落下,祈連山下上起了風,哲別寺是一座山腳下小寺,信奉喇嘛教的大都是當地的蒙古牧民,不過哲別寺這座小寺這會卻比往常熱鬧許多。寺外一群背著槍、別著刀的喇嘛坐在露天之中,他們或是搖頭輕輪或是念著經。

寺院內展著一頂明黃色的帳蓬,帳蓬內的酥油燈亮著,火苗隨風擺動著,坐在屋子裡的三十餘歲的年青喇嘛眉頭緊鎖著,這位就是在三個月前離開拉薩的十三世達賴,在他面前的案几上,堆放著一些經書,還有幾張報紙,而德爾知大喇嘛則恭敬地站在旁邊。

看著報紙上提出光復軍已然進入藏地的新聞,達賴可謂是又喜又憂。喜的是,漢軍進入藏地很快就能趕到的佔領拉薩的英國人,憂得卻是自己指定的羅桑堅贊活佛萬萬不能與英國簽署任何不為中央所認的協議。

隨同的達賴一同撤出的德爾知他的布里亞特蒙古侍從上前跪下奏請道。

「達賴,我們現在是往南京,還是按計畫往庫倫,還請明示!哲別寺只是小寺,祁連一地信民民貧,恐怕無法長久供養達賴等。」

德爾知再一次提醒著達賴,這些天,因為潰兵偶有過境,為了達賴的安全,他們只能一直呆在這裡,當初出拉薩時,達賴只帶著自己和十幾名隨眾,而到青海後,所經寺院無不派人護送,這隊伍也就一天比一天大了,到了這哲別寺後,護架的喇嘛已經超過五百人。

在蘭州的《金城日報》上看到執政府派一師之兵進藏之後,大喇嘛們的看法發生了分歧,一方面堪布有人認為達賴應該往南京拜見新朝皇帝,另外也有人認為達賴應先到庫倫,因為新朝雖已定居中華,但卻是國朝未定,而且新朝執政對西藏態度沿未明了,若是萬一在南京時,西藏那邊的羅壘堅贊活佛同英國人簽署不為中央所認的條約,因此怒及達賴,或許會有不妙。

「是南京,還是庫倫?」

年青的十三世達賴也在這裡猶豫著,對於滿清,他可謂是極為失望,英國無端入侵西藏時,作為西藏地方政教領袖的他命令全藏僧俗,抵制英人,同時上書清政府,希望「大皇帝諭調漢兵,資助軍餉」,以抵抗侵略者。然而,他哪裡知道,遠在北京的西太后已無力顧及藏事,她只希望達賴喇嘛和他的藏民不要將事態擴大,因而採取的是姑息侵略者、犧牲西藏利益的辦法來緩解與英國人的關係。

而此時,駐藏大臣有泰竟向清廷上奏摺,一方面禁止藏兵抵抗英人,另一方面又上奏大皇帝「彈劾」自己。清政府批准了有泰的奏摺,並著九世班禪暫攝藏事,駐藏大臣的所作所為,使年輕氣盛的達賴喇嘛萬分痛心。他已不願聽任居心叵測的駐藏大臣擺布,但又不能容忍將西藏這塊聖土拱手讓予英國人。在英軍兵臨拉薩城下之時,他不得不離開拉薩,而那時他心裡依然心存著對北京大皇帝的幻想,等他到了青海才知道,這天下已經變了,大皇帝不在了,有的只是南京的執政。

西北的動亂拖住了他前往庫倫尋求幫助的腳步,前往庫倫是眼前的德爾知這位布里亞特侍從的建議,去庫倫尋求俄國人的保護,借俄國人「保護之名」,許京城的大皇帝重新下旨准自己攝理西藏之事。

可是現在,面對朝廷的變故,他卻不得不猶豫起來。

就在沉吟猶豫時,金頂賬卻被掀開了走進來是一個青海的喇嘛。

「稟告達賴,寺外發現光復漢軍!」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