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南國事 第254章 關稅特別會議

黃昏日落的時候,方展棠獨自站在江邊,眺望江面。洶湧的江水混沌一片,那麼沉重、黯淡,急匆匆地老是向前流著。一眼望去,那動蕩不已的流水、忽隱忽現的旋渦,正如頭腦里湧起的許多雜亂的思想,永遠在那裡閃現。

方展棠此時的心情也同這江水一樣此起彼伏,怎麼也平靜不下來。他望著江水,心想:人也應當像這江水一樣勇往直前,向前看,千萬不能退縮。一時軟弱有可能喪失一生的機遇。他細細地回憶著離開洋行後的許多往事:

年前,在父親去世後,他離開了洋行,靠著典賣家中土地所得的三十萬元,在浦東開發區內創辦了「展鵬紡織廠」他曾經算過一本筆,按照浦東開發公司同兩江總督、湖廣總督、閩浙總督達成的包稅、包捐厘協議,辦紡織絕對是有利可圖。

事實證明八個月前,他的決策是正確的,在浦東開發區租地建廠,添購織布機後,待展鵬紡織廠用日本進口棉紗織出第一批棉布時,正值江南光復,棉布大都被光復軍做廠採購,獲利可謂頗豐,在其他人仍然對實業觀望時他抓住了機會。

兩個月又從產業銀行貸款一百五十萬元,又引投一百五十萬元,從美、德兩國購進織機,擴建工廠,對於只有二十六歲的方展棠來說,在美國的六年留學經歷使得他有著遠超他人的見識,在他看來執政府意欲強國,畢定會大力扶持實業。

事實再次證明了他的正確,執政府對國貨的支持,時剛舉起的國貨浪潮,使得他相信自己的「展鵬」一定會發展成為中國最大的紡織廠,甚至於他大幹一番的同時,還生出了他日兼并產業公司名下「浦江紡織」的心思。

可現在呢?

他卻發現自己正在慢慢陷入一個困境之中!

從產業銀行貸款、引投超過三百萬元,充足的資金使得他可以大幹一番,展鵬一開始用的日本紗,而在擴建展鵬時,他投資一座10萬錠紗廠,一舉佔全國紗錠總數10%之多。

日俄戰爭的爆發,使得日本傾銷東北的洋布銳減,國貨風潮,又能使得國貨受到推崇,無論是他或是他本人或是公司的股東,都相信紡織業大有可為,畢竟人不能不穿衣,中國有四億五千萬人,一人一年即便是只置一件衣,市場即為驚人。

可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公司的發展卻讓方展棠明白,或許在展鵬紗廠、第二織廠投產時,公司就會陷入一個新的困境。

展鵬現在的發展幾乎是依靠著國貨浪潮,靠著「莊敬自強、國人用國貨」的風潮發展起來,之所以如此,是因為日本、英國等國在中國傾銷棉紗、棉布,他們依仗特權入關不僅只客5%的關稅,甚至於往各口貨又免徵厘金,只有售於銷客後,方才徵收厘金。僅此兩項,其紗、布即比國貨便宜10%甚至更多。

國貨潮起,可國貨之潮能持續多長時間?

緊鎖著眉頭,微酣的方展棠憶起方才在商會聚會上眾人間的談話。

「國貨浪潮,正呈退勢!」

「一個月前,洋佈於各省行銷不足二十萬兩,而今卻近百萬兩,恐國貨之潮勢力將退,商民皆言其利,民亦傾利,國貨之潮起於鐵路,如今路權已復,民自然無堅持之舉!」

而這正是方展棠的擔心緣由所在,與各國不同,中國實業全無關稅保護,多年來實業在洋商傾銷下,只是勉強維持罷了,若是洋布傾銷之勢再現……

「關稅,關稅……」

手著著黃埔江邊的鐵制護鏈,方展棠的眉頭緊皺著,他在心中無奈的嘆著氣,執政府雖是民族政府,可卻也不得不在現實面前妥協,這協議關稅有可能動得了嗎?

皺眉思索時,他的腦海中浮現出那個新聞來。

「執政府邀請英、美、德、法、奧匈、意、日、荷七國代表,在北平召開關稅特別會議!」

會有成效嗎?第一次方展棠生出要去寺里上香許願的念頭來。

子午時分,從書房裡走出來的陳默然在院間散著步,儘管姬麗從倫敦寄來的那封長信,讓他整個人陷入困惑之中,但今天卻不是思考那件事的時候,那只是私事罷了。

今天!不對,明天是個大日子。明天外交部將會在北平向北平公使團發出一份「最後通牒」,而與之相對應的是,全國各海關、通商口岸碼頭都會有一次大行動。

憑著廊間的路燈看著廊邊的一些早謝的鮮花,眼見呈紛紛謝落之勢。一陣蕭瑟的夜風,吹得幾片凋零的花瓣顫顫悠悠地落在腳下。

彎腰撿起落葉,陳默然撫摸再三,不由得心中大發感慨。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時不我待,得儘快行動啊!」

自炎黃4602年起,京師改稱明洪武年徐達北征克大都後之名,北平,自此中國不再有北京,只存北平,作為一座兩朝之都,不過是在光復一個半月後,這座城市即不見了過去的繁華,在南京的司法部通過「滿清身份解釋」之後,城中旗民皆移交光復軍戰俘管理機構管理,因而悉數遷出北平前往各地參與公路、鐵路或河道工程,而前往河套等地墾荒。

不再作為帝都的北平,很難在短期內恢複隨上百万旗民遷出後的市井的沒落,與過去相比,此時的北平曾人滿為患的內城,這會顯得有空蕩蕩的,街道兩側儘是貼著敵產封條的房屋,此時的內城,除去駐於此地的光復軍外,幾看不到多少路人。

「夜風響起時,若大的京城似如鬼城一般!」

儘管各國人士用此話形容內城,但是在東交民巷公使館區,各國公使依然頑固於此辦公,眾所周知,執政府無意以北平為京的一個原因,就是東交民巷。在北京光復後,在執政府的一次會議當張之洞上提出,應把首都遷到北京去。出席會議的管明棠當即反駁說:「香帥,你還願意東交民巷的存在嗎?」

而他的意思是說,東交民巷使館是外國列強侵華特權的產物,也是中華民族恥辱的象徵,如果首都建在北京,各國列強的使館還會繼續存在;若首都建在南京,那麼北京東交民巷的特權就不復存在了。這一問,使張之洞一時瞠目,無言以對。最終還是以南京為都。

在汽車朝著東交民巷使館區駛去時,梁敦彥看著車外冷清的街道,偶爾於路邊經過的光復軍巡邏隊時,不禁為這座六百年帝都的沒落而感嘆,失去了天子氣的北平沒落了,內城如死城般的空寂,而外城的商家的遷離又加劇了這座城市的沒落。

聯繫著南京的日漸繁華,梁敦彥不禁在心下感嘆著城市的興衰恰如國朝的興衰一般,在他心生感嘆時,車已經進入了駛館區,從車中可以清楚地聽到各國軍營中傳出晨號,那些公使們甚至曾幻想過將東交民巷搬往南京。

「崧生,如果你做出底線之外讓步的話,你就不用回南京了,直接從天津做船出洋託庇外人吧!辭呈就不用遞了,我會發文將你革職,另外移交法庭調查。」

在進入英國公使館時,梁敦彥的腦海中冒出了從南京來北平時,執政府在下關碼頭送行時叮囑的最後一句話,底線之外……

在英國公使薩道義以及海關總稅務司赫德兩人的歡迎下,梁敦彥進入了位於領事館二樓的大會議室,此時七國代表已經坐於會議室之中,將談判的地點選擇英國公使館舉行多少帶著些無奈,畢竟除去日本之外,其它七國只是半邦交國罷了。

在簡單的寒暄之後,梁敦彥一行人坐於會議桌的南側,對面的則是英國公使薩道義、俄國公使雷薩爾、美國駐華公使柔克義,法國公使鮑渥、德國公使穆默、奧匈公使齊干、義大利公使薩爾瓦葛、荷蘭公使克羅伯,至於日本公使內田康哉則是敬陪末座,而在這個會場里,總稅司赫德的身份是卻是複雜的,一方面按理他應該是中國官員,應該在坐在中國一側,可這時他卻是做於薩道義的身旁,由此可見雖名為中國海關,可卻是為各國所操控。

抬眼看了下赫德,梁敦彥的眉頭微微一皺,但並沒有說什麼,而跟在他身旁那些相對年青的外交官員們同樣是表情各異,有的皺眉有的卻是難掩心中所惡,所有人中只有作為外交部次長的陸徵祥面上依然保持著微笑。

會議一開始,梁敦彥便開始對協定關稅全無任何情面的加以抨擊,言詞之利只讓諸國公使不時微皺著眉頭,但眾人卻沒說什麼,他們已經從其它渠道獲得一些內幕,這次特別關稅會議,中國人將有可能試圖收回關稅自主權,而這正是各國所不願看到的,也正因如此,他們才會決定一致行動。

在梁敦彥對協定關稅加以抨擊時,日本公使內田康哉的臉上沒有一絲波動,他已經得到了來自東京的一些指示,日本將支持中國的一些主張,不過這些主張絕不包括關稅自主。

「……我有責任向諸國轉交我國執政府的決定,第一收回關稅稅權,第二修改關稅稅則!……」

「梁部長,我有義務提醒您,這顯然違反了貴國對諸國公告中,遵重前清舊約的諾言,我代表公使團向貴執政府提出最重要的抗議!」

作為年度公使團團長的薩克義首先提出了抗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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