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南國事 第234章 西北風

迪化城新東門內江浙會館,這些年已經不見了往年的繁華,江浙會館在庚子年之前就已廢了下來,不過現在這江浙會館雖說行商們不在了,卻又展了番新顏,雖說這大門江浙會館牌子依還高懸著,可打從辛丑年起,在迪化城裡人們卻稱此地為「公爺府」。

公爺府里住的自然是位公爺,有清代流放官員要麼是新疆,要麼是寧古塔,而在流放到新疆的官員中,身份最為顯赫的,當數滿清宗室輔國公載瀾。

庚子年八國聯軍攻入北京城。慈禧太后於次日挾光緒及臣屬西逃,愛新覺羅·載瀾則隨從。之後與聯軍的議和中,聯軍指定愛新覺羅·載瀾為「首禍」之一。清廷迫於無奈,奪爵嚴懲,定為斬監候罪。為念皇親骨肉,特加恩發往新疆,永遠監禁。

載瀾流放到新疆省城迪化,官府非但不予監禁,反而給予優厚待遇,將他安置在新東門內江浙會館居住,由省財政每年支給八干兩銀做生活費,還派僕從多人供其指使。人稱瀾公爺,居處為公爺府,府中裝飾、用具、房費都由官府支付,依然養尊處優,到迪化不久,又娶了綏來縣陸福緯妙齡17歲的侄女為妾,人稱「公爺夫人」。

愛新覺羅·載瀾作為遣犯,納了新妾,巡撫衙門便撥專款在陸家大興土木建府第,修建了這麼一座公爺府,只不過那座公爺府,這位瀾公爺並不常去罷了,相比綏來,他還是喜歡在迪化這地方,這地方至少是省城,那裡是綏來那種小縣城所能相比,更何況這迪化的吃喝風不遜於內地,省府大小官員輪流宴樂,瀾公爺自然每宴必到,以其皇親身份,位於巡撫之側,儼然為座上賓,享著大小官員的迎奉、拍馬,看戲之後賞錢的豪舉,更讓他生出依還在京城的感覺來。

這會在公爺府外,十幾匹毛色各異的駿馬在公爺府外的街上停著,馬背上坐著荷槍實彈的護兵,這是巡撫衙門派來表面上的看押,實際則保護的護後,這些的駿馬原是因為載瀾好騎馬消遣,所以才在迪化按毛色挑選駿馬四十匹,每天馳騁自娛,而馬夫、馬料自然要由官府支付。

這會他的護兵騎在馬上,載瀾邁著方正步子,從大門內走出來人剛下階,牽著馬的馬夫便連忙跪在馬鐙下,充起了上馬的人凳。

「公爺請上馬!」

「喲,阿古扎,快快起來,快快起來!」

一見著,載瀾便忙向前把這纏回馬夫扶了起來。

「現如今,可沒什麼公爺不公爺的了,我這旗人可不是騎人啊!」

這會的載瀾那裡還有往日的跋扈,有的只是一種謙遜,自打從京城被逆……不對!應該是光復後,載瀾可就是小心翼翼的過著日子,對那老娘們,他心裡感激著,同樣也恨著,當年要打洋人的是她,要議和的也是她,最後頂缸的卻是自己,這腦袋是沒掉,可在迪化這鳥不拉屎的地方流放著,總也不是個什麼事兒。

更何況,這大清國早已經亡了,自然的載瀾也沒有當大清國忠臣,為大清國殉節的念頭,反倒的最一個月來,他卻是來回跑動著,以便保住自己的這腦袋瓜子。

「在旗皆為俘!」

這迪化的報紙上提過南京司法部對旗人的態度,什麼是戰俘,就是要服苦役,入戰俘營,他載瀾可不願進什麼苦役營,可南京對端方等人的態度,又讓他琢磨出一些門道,若是識事物興能保得了自身,沒準還能像端方一樣,享個執政府的閑差。

什麼數典忘宗的,自然進了他的腦袋,更何況是他們先不念的情分。

「謝、謝公爺!」

雖說這些日子公爺總是這般,可阿古扎依還有些不太適應。

自行上了馬,載瀾便夾著馬身朝著巡撫衙門的方向走去,相比於內地,這新疆倒也還算平靜,雖說有些縣已經通電光復,樹起了「中華旗」可這迪化城還是大清的天下。

馬到了巡撫衙門,門外的衙役在馬未停時,就連忙打著千。

「給公爺請安!」

「免了,以後可沒什麼公爺了!」

雖說心裡想著把自己望老百姓身上靠,可不自主的載瀾還是露出些活了五十來年養成的習慣。

「潘大人在嗎?」

「巡撫大人正在籤押房那!小的這就給公爺您通報一聲!」

說著話,那衙役便麻利的跑進了巡撫衙門,而載瀾則在幾名護兵的護「押」下進了巡撫衙門,快走到大籤押房時,十幾名頭戴紅頂子的官員便走了出來,不過他們並未跪著請安,而是打著千,畢竟眼前這瀾雖是宗室,可現在也是流犯。

「請瀾公爺安!」

以巡撫潘效蘇為主的諸同時打個千,算是請了安,神情依還如過去一般恭敬,然後恭敬的把載瀾迎進押簽房,作於首座左側。

「公爺,最近幾日,事物繁忙未能請公爺,還請公爺莫怪!今個公爺來了,可別再回了!」

潘效蘇先告了個罪,臉上陪著笑。

「老潘啊!你這人實在是太客氣了!」

載瀾搖嘆著,對潘效蘇他心裡還是有那麼感激,打從光緒二十八年年秋,潘效蘇從新疆布政使升任巡撫,先是提倡吃轆護會,即從巡撫起,依次由布政使、按察使及迪化府縣官員輪流宴樂。除朝廷規定的忌辰之外,幾乎無日不宴,每宴皆有戲,而這客人就是他載瀾。

「今個,爺我來這可不是為了吃你的宴!」

載瀾說著,同時又看了眼周圍,旁邊的布政使、按察使等人連忙退了出去,這官場上的規矩他們怎能不懂。

「老潘,這大清國算是完了!」

載瀾的這一句話,卻是讓潘效蘇心下一顫,他知道這位公爺最近在活動什麼,不過公爺能說這話,他卻不能說,這一個多月潘效蘇可一直在想著自己的將來。

「打從旗人入了關,這漢滿一家兩百六十年了,朝廷腐落無可救,完也是意料之事,老潘你待我不薄,我自是明白,今個爺我來這裡,是想全你一場富貴!」

「還請公爺明示!」

聽見這話,潘效蘇沒來由的朝著載瀾的脖頸描了一眼,難不成載瀾想把他的腦袋送給自己?還別說,這事他還真想過,可這過氣的公爺腦袋又有何用?

過去他巴結這位公爺,是因這公爺再怎麼著也是宗室,在京城裡關係豈是自己這等外官所能相比,自然想借著討好公爺時,換得公爺的讚賞,從而他日方有晉身之機。

現如今,皇上自殺了,太后在南京正一宗罪一宗罪的審著,怕是不出兩月,等罪審完了,到了就押到菜市口正法了,對這公爺自也不像過去那般上心,若是他的腦袋真有用,沒準潘效蘇早都著人砍了。

載瀾喝著茶,看了眼潘效蘇,這小子肯定想過自己的腦袋。

「陝西、四川接連光復,這雲南的李經羲早有了異動之心,光復軍進貴州巡撫林紹年不加抵防,傾省而從,受任貴州省督相,天下之勢已定,老潘你可得早做打算啊!」

「公爺的意思是……」

「甘肅的升允長不了,不出十日光復軍兵進蘭州,是降是守,可就由不得他了,老潘,古來有話,識時務者為俊傑,更何況你可是漢人啊!」

這會被說得有些心動的潘效蘇,卻把眼睛投向了載瀾,他這麼說難不成是試探自己?不對,他手裡無兵無權,為何要試探自己?或是想用自己的腦袋還往日的情分。

「老潘,說了不怕你笑話!」

瞧見潘效蘇的眼神,載瀾裝作沒看見的長嘆一聲。

「我這個輔國公打從辛丑年就沒了,這幾年大傢伙抬愛,公爺公爺地喊著,這會我也就想和自家當個平頭百姓也就心足了,老潘,你待我不薄,這執政雖已克京城,可這皇室裡頭還沒個人站出來為執政吆喝什麼,雖說我這公爺不是了,可再怎麼著也是宗室中人,老潘,想來執政也是有所需吧!」

「公爺,您的意思是……」

潘效蘇被載瀾的這一番話說的不由心動,執政一直都在用端方在那揭露滿清黑暗,可端方不過只是一滿人,而眼前的載瀾可卻不同,他可是宗室,這扣盆子的事若是由他嘴裡說出來。

「這不,我自己擬了份電報,老潘你看看,來潤潤色,若是行的話,就發出去吧!」

「嘩」的一聲,

一大桌子熱氣騰騰的佳肴被整個掀翻了,不少人衣服上都是汁水淋漓的。雖說這天氣燥悶,可是所有人都噤若寒蟬,連大氣都不敢哈一個,地上摔碎的酒瓶、茶碗也沒有人敢去清理,就任由這些雜物散落在衙門的花廳里。

坐在首座的升允,全身不由自主的顫抖,臉色由剛才盛怒的漲紅漸漸變為灰暗。

「載瀾,我操你祖宗十八代!」

許是怒極了,升允一下忘記這載瀾的祖宗十八代數下來,那可不是努爾哈赤嘛,可這會惱羞成怒的他還那裡還能記得這些。

新疆巡撫潘效蘇、載瀾通電全國響應光復,而載瀾甚至還以宗室之身曆數滿清十大罪,自呈有罪,「祖宗之罪,載瀾即千刀亦也難贖」願自縛於南京接受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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