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南國事 第218章 職業化

「大行皇帝現在哪裡?」

不過是剛一進城,未理會城中光復軍,也未去拜見身為華北戰區總指揮的蔡鍔,更未去安撫他自封的光復軍獨立第一師的官兵們,袁世凱一進城,開口的第一句話,便是這麼一句。

「根據南京的命令,被移到了瀛台的涵元殿。」

一聽著這個句後,袁世凱連忙的護兵的護送下急奔宮中,這會他倒是也顧不上了周圍的事情,幾乎是在天津一得到皇上以身殉國的消息後,他先是乘火車,抵京一下車,便改騎馬。一行人來到景運門時,恰好遇上鹿傳霖,見著鹿傳霖未被投入大獄,袁世凱倒是一驚。

雖說這皇宮已經不再是皇宮了,荷著槍的光復軍在宮裡警戒著,袁世凱完全可以騎馬縱橫宮中,可卻在進宮門的時候,他主動的跳下了馬,甚至還特意將槍和佩劍都解給身後的隨員,隨後與鹿傳霖兩人結伴進宮,兩人在朝著宮裡走去時,誰也沒主動說什麼。

原以為此時宮中必定是一片哭泣,一片忙亂,誰知完全不是這樣。宮裡安安靜靜的,如同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一樣,與往日不同的,僅只低矮屋檐下掛起兩隻白紙糊的燈籠而已,即便是這兩隻白紙燈籠,那還是鹿傳霖再三爭取後方才得到的。

負責維持紫禁城中校,臨時叫來兩名太監導引,隨後在兩名太監和四名軍人的陪同下,袁世凱、鹿傳霖摸黑向南海子方向走去。

涵元殿是瀛台上的一座主要建築。瀛台則是南海的一個半島,它的東面、西面、南面三個方向都臨水,只是北面與地面相連。明代起帝後們就常到瀛台來遊玩,藉以觀賞民間的田園風光。

清代,宮廷在此大興土木,把它當作海上的仙山來經營。修樓築亭,移花植木,讓人站在這裡便有來到傳說中的海上三山一一蓬萊、方丈、瀛洲的幻化感覺。瀛台上除涵元殿外還有香扆殿、補桐書屋等主要建築,清代的歷朝帝妃常在此地游幸避暑,康熙、乾隆等帝還在此理朝聽政。

自乾隆起,各朝皇帝都常在補桐書屋讀書。瀛台,的確是一個美麗幽靜的好地方。但是,自從戊戌年秋天,光緒被慈禧安排在此養病讀書之後,這裡就成了一所皇宮中的高級囚牢,皇上成了這座囚牢的犯人。

與外界相連的涵元門過去被慈禧派的兵丁把守,除開幾個太監宮女可以出入外,外官一律不能進來。光緒本人非得到慈禧的同意,也不能外出。皇后和瑾妃一個月也難得來一兩次。可憐一個泱泱大國的皇帝,就這樣孤單、冷清、憂鬱、苦悶地在這裡度過生命中的最後幾年,而現在,涵元門外,清兵換成了光復軍,裡頭的那個可憐人,卻已經變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

和鹿傳霖一同踏上瀛台時,袁世凱迎面感受到的是來自南海子水面上的颼颼冷風,以至於不由得打起個寒顫來。半島上的樓台亭閣全都籠罩在夜色之中,花草早已凋零,古木愈顯蒼老,四處不見一個人走動。

過去被這宮裡宮外的人視為仙境的瀛台,今夜,如同他的主人一樣,已經死去了!

光緒的遺體安置在涵元殿的正殿,圍繞著他的四周點起十餘支素色蠟燭,兩個平日服侍他的小太監見袁、鹿走來,便跪下叩頭,不過卻還是用餘光看了眼袁世凱,這可是皇上口中的「必誅鼠輩」。

鹿傳霖走到光緒身邊,只見他身上蓋了一件暗色的布衾,面孔灰白瘦削,兩眼緊閉,兩眉緊蹙。一看這副模樣,就知道他是帶著極大的痛苦離開人世的。想起大行皇帝懦弱悲慘的一生,鹿傳霖禁不住又是一副老淚縱橫。

鹿傳霖這會才發現,自他進來直到現在,整個涵元殿僅僅只有這兩個跪在一旁的小太監,既不見別的宮女太監,也沒有一個料理後事的內務府官吏。尤其令他們難受的是,皇后、瑾妃以及他的親弟載洵、載濤等人竟然沒有一人在身旁。

想來也釋然了,這些個王公貴戚一個個的現在大都是被關在宗人府的大牢里,被光復軍兵卒管押著,隨時可能被送到南京獻敵於殿前。

這是怎樣的一代天子,他擁有三十年的年號,卻沒有留下一點骨肉,死後連一個親人也不來守靈,名為皇帝,其實連一介草民都不如,可這樣一個皇帝,最後卻還是大清國的亡國之君。

苦命的皇上啊,你真不該投胎帝王家!

當鹿傳霖正在心靈深處為光緒嘆息的時候,突然,一聲悲號從他身邊傳了進來。

「皇上,臣看您來了!」

隨著哭聲,鹿傳霖看到原本站在自己旁邊的袁世凱,這會卻跌跌撞撞地,朝著光緒的遺體趴下,大聲喊道。

「皇上,您不應該走呀!臣和南京請過,無論如何都會保住你的啊!皇上……」

袁世凱一邊喊,一邊使勁地在地磚上磕著頭。

看著袁世凱的哭的這般傷心的模樣,鹿傳霖心裡頭卻是帶著驚色,

在光緒遺體旁痛哭流涕的是袁世凱,而不是其他人。

這世間都道著說當年就是袁世凱出賣了皇上,都說袁世凱巴不得皇上早死,而且袁世凱還是賊逆,他為像南京表忠心,殺了北洋軍里的滿人,接著又領兵犯京,說他是大清國第一罪人也不為過。

但是現在,他為何要一人來到無人憑弔的靈堂,向皇上作如此這般的訣別?而且又哭的這麼傷心?

鹿傳霖心裡想著,卻是百思不得其解,在他看來怕是皇上死了,最開心的除了南京的那位,恐怕再就是袁世凱了,可現在這會他這麼哭著,就不怕南京的那位聽著後,心裡會有對他有什麼想法嗎?

這天變了,人心也跟著變了,可袁世凱卻……

這一個絕大的疑問,謎一般地留在鹿傳霖這位老臣的腦子裡,只是誰都沒有發問。走過去扶著袁世凱的肩頭,然後語帶著悲意地說道。

「慰庭,起來吧!」

「老大人!」

袁世凱被扶起時,沒忘向鹿傳霖施了一禮。

「那裡還有什麼大人,只是一個階下囚罷了!」

「老大人,我已經聽說了,說是南京方面許你為大行皇帝辦理後世,想這邊還有許多事等著要辦哩!」

未加思索的袁世凱又接著說道。

「大行皇帝對世凱雖有誤會,但……事已過,大行皇帝的往昔的恩情,世凱是一定要還的,雖說大清國沒了,可大行皇帝的後事,一定要好好的辦,南京給了多少銀子!」

「五千元!」

鹿傳霖苦笑了一下,原本以為要做階下囚的他,被南京特許處理大行皇帝的喪事,甚至還頗為大方的撥了五千元的費用。

「五千元,肯定是不夠的,嗯……我這就差人拿過五十萬元,不夠的話,只請老大人差人言上一聲!」

袁世凱的話讓鹿傳霖驚看著他,他想為大行皇帝操辦後事,難道就不怕南京那邊……

「老大人,只管操辦,南京……南京那邊我來解釋!」

說著他又輕聲交待了一兩句,最後,袁世凱沖著鹿傳霖深鞠一躬,然後語重心長的交待一句。

「世凱怕是不能替大行皇帝送行了,南京來了電報,著世凱三日內,赴京上任,這不,派來接我的軍艦,想來已經出來。」

在他們說話的時候,在涵元殿內,一個跪在靈前的小太監卻是低頭聽著他們的話語,心裡頭默記著他們的談話內容,雖說最後一句袁世凱在鹿傳霖身旁的輕語並未聽著,可卻還是聽到了一些內容。

待兩人離開涵元殿後,這個小太監也跟著離開了涵元殿在殿外的某處,先是用鉛筆把聽到的對話憶寫在紙上,隨後把紙條交給了一名軍官。

接過紙條的軍官看了眼手中的字條後,唇角只是咧了一下,然後便拿著紙條朝著涵元門外走去。

走出紫禁城的袁世凱,依帶著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可在這失魂落魄中模樣里,雙眼間卻是閃動些許精光,他知道自己說的那番話、表的那番態不到明個早晨,就會出現在南京執政府里,可……這正是他所需要的。

心想著這些,袁世凱心裡卻是偷樂了起來,看著那些被押扣著的滿清貴胄們、臣工們,倒有些興災樂禍的感覺。

「到底還是開始了!」

黑沉沉的刑部大牢,在布滿密雲的夜色里,就像一匹猙獰巨大的野獸,蹲伏在暗處,隨時可以猛撲出來傷人。腳一踏進陰暗的刑部大牢,習慣性嗅了一下這裡頭的尿騷、屎臭、汗嗖味,趙典的那張臉上,卻是擠出了一個皮笑肉不笑的怪笑,然後便直接去了刑房,跟在他身後的兩個穿著便裝的第二偵緝科的探員抬著一個大木箱子跟在他的身後。

箱子一打開,箱內便升起了一層層的木盒,木盒內放著各種各樣的工具,而趙典只是擺弄那些工具,接著他從另一個木箱里取出的一台留聲機,然後取出一張唱片,用絨布擦了一下唱片後,放在唱片機上,搖軸上緊發條後,唱片旋轉起來,針架輕放……

這間被去掉了刑具的刑房裡,頓時響起了西洋音樂,直起身後,趙典點燃一支香煙,慢慢吐出一口煙圈,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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