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南國事 第200章 暴雨

「……老百姓聽說北洋軍從途徑滄州時,疑慮重重,因為以前的軍隊行動常常伴有搶劫行為,人們往往離鄉逃難,有的婦女竟然投井自殺。而這次百姓驚喜地發現,北洋軍人紀律嚴明,買東西一律付錢,甚至在行軍中不得出隊私買食物或水,這使人們對新軍良好的軍紀感到非常驚訝……晚上行軍遇上了大雨,沿途現買草料,現買給養。原來五六十斤的帳篷,經大雨一淋,弄成100多斤……大隊經過滄州時,已經午後4點鐘,每個人都拖泥帶水,狼狽不堪。在這時就看出我們的軍紀的確不壞,參謀人員走來時,兵士們自己架起槍來,冒大雨挺立著,一動不動……清國新軍軍紀實出意料,與南方光復軍不皆上下。」

報紙上洋人記者說道著,可是卻沒提到北洋軍行動的「龜速」,從北洋軍出動十天來,每天不過行軍長不過三十幾里,短不過二十幾里。在北洋軍「急軍」南下的時候,身為北洋大臣的袁世凱,卻依還在保定城的總督府內。

晚上,保定城內顯得有些燥熱,沒有一絲的風,一輛天馬汽車在總督府前停下後,接著便一個身著的西裝人下了車,在 的引下進了總督府。

日置益五十歲出頭,瘦瘦小小,干尖的鼻子下蓄著一團仁丹鬍子,時常快速轉動的兩隻小眼睛上罩著一副金絲玳瑁鏡片。這個畢業於東京帝國大學法科的高材生是一個語言天才,他精通英語、德語、法語,又從小受家庭的熏陶,不僅漢語流利,且對漢學頗有研究。

庚子年他來到北京,任日本駐清國公使館參贊。雖來清國不過四年,但卻熟悉清國國情,且與袁世凱打過多次交道,對這位清朝的權臣也甚為了解。

「你好,參贊先生!」

袁世凱邁進會客室,沖著日置益伸出了手。這會的袁世凱並沒有穿官衣,而是穿著身德式軍便服。

「晚安,總督大人!」

著一身黑色西服,系一條藍地白紋領帶的日置益迅速站起,先是兩手垂直,深彎下腰鞠躬,然後再伸出右手來,與袁世凱握著手。

「請坐,請坐!」

袁世凱掬著笑指了指沙發,親自從茶几上的小鐵盒裡抽出一支雪茄來,請日置益抽。日置益禮貌地謝絕了。

日置益臉上露出職業式的笑容。

「總督大人,忙了一天,我又來打擾,實在對不起。」

「哪裡,哪裡。」

袁世凱自個兒抽起雪茄來,對於日置益的造訪他到是覺得有些意外。

「我來貴國的時候,正遇上義和拳鬧事。那時總督大人正在山東做巡撫,你堅決鎮壓鬧事暴徒的魄力至今仍令鄙人敬佩。」

「義和拳是愚民,愚民弄出些神神鬼鬼的東西出來不足奇怪,奇怪的是當年老佛爺的身邊竟然有一班輔國大臣也相信,真是荒唐!」

這會袁世凱擺出一副先知先覺的神態來。

「我多次奏請老佛爺,對拳匪只宜鎮壓,不能縱容。我在山東對他們就決不留情,所以山東沒有亂。」

聽著這話日置益忙恭維著。

「我還記得李鴻章先生當年有一道奏摺,說那時的情形是幽燕雲擾而齊魯風澄,對山東社會秩序的平靜大加稱讚。正因為此,第二年李先生去世前夕上疏給朝廷,說環顧天下人物,無出總督大人之右者,建議總督大人繼他為直隸總督。李先生是慧眼識英雄,自他之後,清朝的天下實賴總督先生支撐。」

被眼前的這個來意不明的日本公使館的頭等參贊這麼恭維著,袁世凱聽了心裡很高興,嘴上卻謙虛地說。

「日參贊言重了。香帥德高望重,他才是國家的支柱。」

「當然,張之洞總督也是貴國的干城,只不過他年歲已大,又多病,現今又被困於湖北,心有餘而力不足,國家的重擔實際上都壓在總督大人您一人的身上。」

見火候已到,日置益便有意將話題引入已定的軌道。

「鄙人有幸於此時身於京城,現在不禁貴國的前途深為擔憂。」

聽著袁世凱取下口裡的雪茄,認真看著他。

「日參贊,你擔憂什麼?」

「我擔優貴國的禍亂能否平息。」

日置益望著袁世凱,他是奉內田康哉公使的命令來保定,日本對清國的政策已經發生根本性的改變,為了確保改變日本必須要做些事情,所以他才會來保定,這會他以十分誠懇的態度說。

「討論這件事,雖對貴國存些不敬,但出於朋友的立場,卻是我不能不談的。」

心下嘀咕著的袁世凱笑了下,盯視著這曾打過幾次交道的日置益。

「我這總督府里,不忌諱什麼事,你就放心明說吧!」

「總督大人不愧為真英雄!」

日置益習慣地扶了扶眼鏡,

「從所皆知,自南方陳逆克陷江寧後,光復軍雖擁近60萬之大軍,卻未向七省之外圖進,有人言陳逆不過是今時之洪逆!」

「都是些無知之徒罷了,陳逆雖未對七省外用兵,可在未動各地府縣時,派出數千官員充實府縣,架空其權,以達穩固後方之用,派學生軍官對諸省光復軍行以改編,光復軍諸部整編完成之時,亦是其大舉進攻之日!」

說著的時候,袁世凱的眉頭皺成一團,密令北洋軍「慢慢走,等等瞧」,是為了向江寧示好,而江寧那位大帥的興動,卻又讓他變得猶豫不決,原本的依照商定,他應借著朝廷割大連於日本為借口,起兵舉事,可事到臨頭心裡又難免打起了鼓來。

他知道自己的依持是什麼,不是這直隸總督,而是北洋兩鎮官軍,有這兩鎮兵力於手,朝廷就需要他,同樣的江寧也需要他,若是真依徐世昌和陳逆達成的協議,他早便應該起義,可拖到今天卻是出於對未來的恐懼。

同樣也是現在進退兩難所帶來的恐懼,作大清的忠臣,他自知自己沒那個心思,作大清的逆臣,又憂心將來。那個陳默然歲不過三十,改朝換代後,前朝的舊人他會用之,但像自己這種手握兵權的舊人……雖說不是科舉出身,但並不意味著袁世凱不了解史書上那新朝初定時的「鐵腕」。

可他能拖著那老太后,但卻拖不起光復軍,最多再過三個月,到那時光復軍完成整訓,還可能像現在這樣守著、等著嗎?到那會怕就是張香濤也……

「屆時,環視大清國恐舉國亦無人能擋光復軍之勢!」

「大人果然是不愧李先生所稱環顧天下人物,無出總督大人之右者。」

日置益端起茶杯來,很有教養地吮了一口,稍停一會說。

「既然總督大人勘透時局,為何不學那端方……」

「端方?」

聽著這個名字袁世凱臉上擠出些異笑,那端方可是被扣著「臨時政府民族事務局局長」一職,專事少數民族事物,從端方當上這個局長,經常對輿論揭露滿清的「黑暗」、「殘暴」反正是好話不說一句,他以那知情人的身份說什麼「宮內秘事」差點沒把老佛爺給氣個半死。

「端方不過一無膽鼠輩,本督豈有學他之理!」

「無膽鼠輩也好,識時務者的俊傑也罷!至少的現在端方身任新政府局長一職倒是真!」

盯著日置益,袁世凱又從小鐵盒裡摸出一支雪茄來,一邊劃洋火,一邊以不經意的態度說。

「日參贊,今日你來保定莫非是為那江寧做說客,什麼時候日本到開始幫起了逆賊來了。」

「非也!」

這時日置益也不在繞起圈起了,立即予以明確的否認。

「敝國政府近日對清國政策將發生根本性之變化,出於我們之前因這場戰爭誕生的友誼,我們覺得有必要向總督大人表示我國的態度,我國將於近日對清國絕交,與中國政權建立外交關係。」

他此行就是為了來傳達這個信號的,之所以如此是因為日本需要為自己決定增加一個成功的籌碼,在東京作出接受江寧條件之後,同時做出幫助江寧獲得政權的決定,袁世凱北洋軍的「龜速急行」已經證明了他的心思。

「絕交!」

但四十五歲的袁世凱,一聽到這個消息,差點沒被日置益的話打蒙過去,但他的頭腦卻還冷靜。他知道,倘若向日置益表明了這番態度,無疑是向全世界宣布,日本將打破各國共同決定,率先承認江寧政權。

日本人為什麼這麼干?

大連!袁世凱壓住心頭的驚訝與疑惑,平靜地說。

「雖說事趨所趨,然且本督世代受朝廷重恩,自不敢生出任何從逆念頭了,謝謝參贊先生知情之意。」

以袁世凱的為人的,人前演戲是他的拿手本領,對跟隨自己多年的部下都難得說真心話,何況一個外國參贊?

而日置益代表日本政府傳達一個信號後,此行的目的就已達到了,也不必馬上等他的態度,明知道他不可能透露真相想法的日置益,遂起身告辭。

而袁世凱在他離開後,陰沉著表情,那張團臉上顯著一副驚訝、不解、疑惑、惶恐諸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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