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南國事 第180章 將要趕考

武昌城內,望山門和文昌門之間的被禁了街的街道上,督署仗隊來回巡視著,時值亂時,自然需比平素警些。的湖廣總督督院轅門外,荷槍實彈的德式裝備的湖廣總督仗隊立於轅門外。

在湖廣總督督署豪華氣派的大籤押房內,那幅張之洞十幾年前任湖廣總督時,便掛起的《古北口長城圖》,依如即往的高高地懸掛在北面正牆上。這幅氣勢磅礴的丹青,從太原到廣州,如今又隨著主人來到武昌衙門。

在湖廣之地,官民皆知這《古北口長城圖》上蜿蜒的長城和高高聳立的關樓,是香帥最愛。湖廣政令皆下於此間大籤押房內,而此時的大籤押房內的氣氛卻顯得有些詭奇。

沉寂,死一般的沉寂!

大籤押房內,官員們恭敬的虛坐著,豆大的汗滴從他們的額上流了下來,這汗並不是因天氣突然的燥熱而流出,而是因前線不祥的戰報。

端坐於首坐的張之洞靜靜思索著,雙眼盯看著前方,官員們看到時雖未夏,但香帥的額上同樣冒著些汗水。

這時一個號兵啦著「報!」急匆匆的跑進大堂,先是單膝跪拜低頭雙手奉上一份電報,書吏連忙接過電報,攤開一看面色頓時一變。

「荊州哥老會舉事,殺府台於府衙!後 將軍領兵出內城,驅散哥佬會眾……」

「報!」

「……縣,會黨舉事……」

「報」

……

一個個報字,並未帶來任何好消息,不僅是湖南、縱使湖北有多座縣城會黨舉事。

「……近日武昌、漢口、漢陽會黨頻頻聯絡,疑其將於不日謀逆……」

花白的鬍鬚微顫著,張之洞依然看著前方,這又是一條壞到不能再不的消息了。

「大人,還請大人調到常備軍歸還武昌,以保武昌不失!」

「香帥,岳州亂逆械利匪悍,還需從長計議!」

「大人,待北洋水師艦隊入漢後,再行定奪……」

「香帥……」

官員、幕僚們的進建不斷的大堂里回蕩著。

商轉眼看了看擺在房間正中央的那張寬大的案桌。案桌上已疊起尺余高的文冊牘書。他順手拿起放在最上面的一件,乃是軍機處發來的急電,這電報已收幾日了。

張之洞方一打開,那幾行字赫然跳進他的眼帘。

「調常備軍精銳會兩江江勝軍,進剿湘省亂逆!」

唉!

放下這電報張之洞在心裡嘆了一口氣後,卻在心裡想著,朝廷只讓從速進剿,可……湘省亂起當日,他便調了常備軍左翼右旗四營,協防營十四營進剿,可這卻在岳州碰了釘子。

「一日損我三營洋操營……」

想著電報中提到岳陽城下,常備軍一營、防營八營,兩千五百人片刻間隕於沙場,這豈能不令他心痛至極,心痛之餘卻又多出些懼意。

湖北常備軍只有二十八步營,防營雖有百餘營,早全習洋操,但久操洋操防營不過只有半數,若是再損……

「著各地嚴加索拿謀逆會黨!各地防營戒備。」

手一擺,張之洞打斷的眾人的晉言,至於其它待兩江的常備軍和北洋水師海圻等艦抵後,再說吧!

說著心煩意亂的張之洞便抬腳朝著從側門退出大籤押房。

離開三佛閣自強學堂的趙覺先和李鐵蘭兩人各穿一件薄竹布長衫,經過一路多次盤查後,查著的自強學堂的請折,方才來到湖廣總督大門口,兩人方才對門房說。

「我們兩個是自強學堂的講師,特為自強堂之事拜謁張大人,請代為通報。」

說話時,在奉上拜謁時,趙覺先還不忘記從衣袖裡取出幾塊銀元,那門房接過銀子,臉上擠出了笑來。

兩湖皆知,大人對自強學堂的學生寄與厚望,凡有自強學堂的學子造訪,均撥冗接待,何況他們又是自強學堂的講師,想來張大人一定更為樂意接見。門房想到這裡,笑著對這二人說:

「二位稍等一下,我去稟報大人。」

一會兒工夫,門房出來,果然客氣地說。

「二位先生隨我來,大人在客廳里接待你們。」

進了湖廣總督府,趙覺先和李鐵蘭在會客廳剛坐穩一會,張之洞便來了,雖說為湖南的事心煩著,但聽說是自強學堂的兩位講師有要事相稟,想來是自強學堂別又出什麼亂子,還是同意見他們。

而趙覺先和李鐵蘭這卻是在看到張之洞時不禁有些驚訝。而如今的這個老頭子,上穿一件灰白色的寬袖對襟夏布衣,下套一條半長闊腿玄色舊綢褲,不穿長衫已使人驚奇了,腳下還趿著一雙麻與布混合織就的拖鞋。若不是在督署客廳里相遇,若不是先前認識,趙覺先、李鐵蘭怎麼也不會相信他就是威名赫赫的湖廣總督,分明就是一個老態龍鍾、毫無地位的普通市井老者,頂多只是三家村的一個窮老教書匠而已!早就聽說張之洞通脫簡易,看來傳說自有它的依據!

兩人見張之洞邁過了門檻,立刻刷地起身,彎腰向他深鞠一躬,然後自報身分。

「自強學堂方言格致堂講師趙覺先拜見大人」「方言學堂德語講師李鐵蘭拜見大人!」

「坐,坐下。」

張之洞和氣地對著兩個後生子說,自己也邊說邊坐下。

「你們兩個,我看著你們有點面熟,但若在路上相見,認不出來。」

這是實話。張之洞一年到自強學堂不過六七次,而趙、李兩人在自強學堂又不是名教,當然不可能在他的心目中留下很深的印象。

在吩咐丫環倒茶後,張之洞才開口說道。

「最近湘地出些亂子,你們來督署看我,還有什麼別的事吧。既然是自強學堂的講師,那我們便沒有客氣可講,有什麼事就直說吧!」

趙覺先和李鐵蘭兩人互相看了一眼。趙覺先挺了挺身板,操著湖南音極重的官話,聲音洪亮地說。

「大人,今日我們二人來督署,一來拜望大人;二來,我們也確有一樁大事要向大人稟報,求得大人的支持。」

張之洞眼間神采一閃。從這次的亮眼中,趙覺先和李鐵蘭都看出,張之洞外形雖老了,但內神並沒有老,依舊和前幾年一樣的充足健旺。

「恩師,學生就以實相告吧!」

趙覺先面色凝重地望著張之洞,顯然壓低了聲音,帶著湖南音的官話變得渾厚低沉起來。

「不知大人對湘省之事做何看法!」

「湘省亂黨謀亂,朝廷大軍不日將至,瞬息即平!」

半閉著眼睛的張之洞開口答道,同時打量著這兩位自強學堂的講師,他們提湘省之事又是為何?

「大人,若是天下漢人皆反,不知以大人看,湘省之亂是否能瞬息可平!」

說著趙覺先把胸膛挺了挺,又是向前走一步。

「索虜竊居中國兩百六十年之久,眼下湘省首義,天下皆驚,國人無不為之震憤,所有族心不泯的中國人,皆欲揭竿而起,我輩亦如此,以謀民族光復之事,挽神州於陸沉之際。」

出人意料的,在趙覺先說出這番大逆之言時,張之洞綳著臉盯著趙覺先,一邊聽著他如流水般滔滔不絕的講話,並未有打斷他的意思。

而張之洞的這種態度,更是鼓勵了趙覺先,他抓住這個難得的好機會,堅定地說。

「恩師,值此民族光復之際!還請您出面宣布湖廣獨立。」

「獨立!」

張之洞睜大眼睛,同時板起面孔。

「湖廣是朝廷的湖廣,怎麼能獨立?」

趙覺先連忙開口說到。

「朝廷是滿人的朝廷,又豈是我漢人的朝廷!」

對於一個在儒家學說熏陶下成長的讀書人,對於一個世代深受國恩本人又身居要職的朝廷命官,張之洞雖知這漢滿之分的事情,但卻表情一肅,盯視著眼前的二人。

「我張家世代深受國恩,又豈能行此不忠之事!」

而趙覺先卻是笑了笑。

「大人,如此想之,我等自可理解,不過,大人需知,如今大下大勢,趨光復民族而不可逆,覺先只勸大人,切莫逆潮而動,屆時一失足而成千古之恨!」

來者不善!

一聽這話張之洞的腦子裡突然間浮出這四個字,他的聲音立刻威厲起來。

「大膽!爾等鼠輩竟敢於朝廷命官之前大談謀逆之事,不怕我著人押扣你等二人!」

「不怕!」

對於談話氣氛的變化,趙覺先和李鐵蘭並不感到意外,不僅未因張之洞的喝斥生出懼意,反倒是面露此些慷慨之色,趙覺先又從容說道。

「我等若為光復民族身死,自會名垂千古!身後得享忠烈祠四祭,此等榮耀又豈是他人所能及!」

兩人表現出的慷慨模樣,卻是讓張之洞冷靜了下來,他看著眼前這兩人。

「你們以為,就憑那些嘯聚江湖的會匪黨眾,即可成謀逆之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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