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南國事 第148章 集會

在上海最有名的兩大公園,一是靜安寺附近的愚園和張園。但最負勝名的卻是張園,張園是上海第一座對外開放的私人花園。

在太古輪船公司當過大班的英國商人加倫,他並不願和其他縱情享樂的洋商聚居一處,就在偏僻的靜安寺路西端,買下二十餘畝土地造起花園,園中心矗立一幢佔地4畝的大樓,高昂寬敞,中央呈塔形,尖頂直衝雲霄,底層大廳更有豪華氣派的舞廳、餐室、彈子房和供洋人劇團演出的舞台,可以同時接待、容納四五千位賓客,卻不擁擠。主人給它取名為安凱第。

光緒八年,加倫發財回國,將這花園連大樓一起賣給無錫財主張鴻祿,改名味蒓園。可是上海人卻以園主的姓氏稱為張園。園主又在原有面積的基礎上擴展到70畝,除了保存安凱第外,還在園西南角造起一座名為「海天勝處」的大樓,上下兩層,天天有髦兒戲、崑劇和灘簧演出。

入門後,一片綠草茵茵的廣場。廣場上辟有當時罕見的飛龍島,島內有龍形的木船數只,機器開動,龍船騰空飛旋,使遊客像坐在神龍身上飛天翱翔。飛龍島西邊是諸葛亮八陣圖,一排排擠得密密匝匝的樹叢,布置成曲曲折折的小道,人們走了進去,迷了途就無法找到出路,只聽得男女老少在迷陣中嬉笑狂叫,鬧成一片。

越過廣場是一幢西式旅館,供遊客休息和過宿。館南有一片碧水清澈、荷蓮點綴的池塘,上面架著一條貼近水面的紅欄小橋,站在橋上俯望,可以見到水底鋪滿銀元和金幣,隨著粼粼水波閃閃發光。

看到這些銀子誰都想伸手去拾,可是池水通電,手指一觸及水,只被電的渾身麻木,平平的讓人心生非義之財不能順手而得的感覺,這或許也體現了張園主人的別具心思的一面。池塘四周都是嶙峋假山,還扎滿彩燈,一到晚上,燈火輝煌,與滿天星斗媲美。

每逢假日,晚上放焰火,燦爛耀目,白天有一個紅色大氣球,把一個洋人從地面吊上高空,算是特別節目,所以進園門時要額外付幾枚銅元作為門票。

挽扶著姬麗的手臂,陳默然一踏進園門,只見廣場上已經有不少遊客,男的長袍馬褂、西裝革履,衣冠楚楚,女的短襖長裙,也有西式服飾,花枝招展。其中有富商、巨賈、文人、名士、夫人、太太、名媛和妓女,也有帶著眷屬的外地遊客。

他們有的坐龍船作樂,有的進八陣圖入迷,甚至還有忍痛從池水裡摸錢的。對於陳默然來說,這張園裡的簡單而乏味的娛樂很難引起他的毫無興趣,而遊客們偶見這位上海大亨帶著英國貴妻出現在園裡,卻會悄悄的讓開路來,現在在上海誰不知道產業的陳老闆。

「相公,我們去那看看吧!」

頭戴陽帽的姬麗手指著不遠處的海天深處嬌說著,這會她的臉上倒是溢滿了幸福的笑容,這是身為母親的那種微笑。

人逢喜事精神爽,對於陳默然來說也是同樣,那天姬麗帶來的消息讓他心中惶恐與不安消失了,姬麗懷孕了,八個月後,他就會晉陞一級,成為一個父親。

「兒子啊,這下你爹的事業總算是後繼有人了!」

一個星期了,一個星期以來陳默然總是沉浸將成人父的狂喜中,就像現在攙扶著姬麗一樣,他可是心甘情願的這麼做。

要知道一直以來,他最擔心的事情正是怕自己像那尋秦記里項少龍一般,被劈到了這個時空里,結果失去了生育能力,每每想到這事,總嚇的一身冷汗,而現在姬麗的懷孕卻讓這擔心不復存在。

兩人步入海天深處,只見台上獻藝者輕歌曼舞,台下設有數十個圓桌,桌上擺滿糖果糕餅,少爺闊客們一面喝茶,一面和身旁的妓女打情罵俏,有的勾肩搭背,有的嬉臉狎笑。瞅見那種醜態,即便是過去的對這種日子心生嚮往的陳默然不知道為何也感到有些反感。走出海天深處,抬頭瞥見矗立在園中央的安凱第,這會正有一群青年男女被吸引著直朝它門口擁去。

「那裡好熱鬧啊!」

既然老婆這麼說,陳默然自然會識趣的攙扶著姬麗,穿過掛著萬國旗的草坪,朝著安凱第走去,這幢由大理石砌成的巨廈,上下四處都是鑲嵌著彩色玻璃的拱形長窗。這會雕花烏木廳門敞開,廳里黑鴉鴉一片,已經擠滿了人,中間還有幾十個洋人。

後來的只得候在廳外環廊上,伸長頭頸從窗口或人縫裡朝內張望。有一位身穿長袍、髮辮盤在瓜皮帽里的中年男子,他是四馬路青蓮閣書店老闆徐敬吾。今天他將店鋪關門,特地和女兒一起來參加這個大會的。

這且,他正踮起矮胖的身軀,手肘里放一疊《蘇報》和《中外日報》,向進場去的人一個個散發,一面大聲宣傳著。

「今天這裡召開拒俄大會,凡我熱血同胞,快來參加!」

拒俄大會!一聽這,陳默然才算是明白是怎麼回事。三年前,沙俄侵佔東北,雖說辛丑條約已定,清政府賠了銀子,但沙俄卻毀約拒不撤走侵佔東北的軍隊,還向並向清政府提出7項無理要求,激起了民眾的強烈反對。甚至於在日本的留學生,還計畫成立「抗俄義勇隊」,準備開赴滿洲,與沙俄侵略軍決一死戰,而且光復會也捲入其中。

就在陳默然愣神的功夫,徐敬吾卻看到陳默然,不由的一怔,今天與會者是上海士農工商各界人士,沒想到這會產業公司的陳老闆竟然也來,連忙走向前稍顯興奮地連聲喊著。

「陳老闆,回面請。」

接過《蘇報》,陳默然顧不及細看,就在這個中年男人的恭請下擠進大廳去,站在人群後朝里觀看。只見三四丈遠有一座台,有人正在台上宣讀《告中國文》,揭露沙俄參與八國聯軍侵略我國時,單獨出兵強佔東三省!如果清廷一旦投降簽約,其他諸國亦必效尤,則我神州不出一月盡淪於異族,炎黃子孫將世世代代降為奴隸!接著由進士出身的《時務報》經理汪康年、小說家吳趼人,還有孫季剛等人上台演說。

慷慨激昂的言論使台下數百人個個熱血沸騰,而陳默然只是攙扶著妻子,靜靜地看著台上這慷慨激昂的演講。

姬麗在聽演講時,卻看到陳默然在聽到那句「則我神州不出一月盡淪於異族,炎黃子孫將世世代代降為奴隸」時,臉上露出了一些諷色,隱約姬麗曾聽相公提到過「我們不過只是一群亡國之奴而已!」

誰也沒想到,就在陳默然為這些身為奴隸而不知的同胞們感慨時,在幾位上海灘名人發言之際,有一位十六七歲的少女,穿一身素色學堂式衣裙,昂然地跨步上台,一開口就像一串銀鈴在大廳里叮噹迴響。

「我名薛錦琴,是經正女學學生。我說中國所以敗壞到這種地步,推其緣故,實在是由於朝廷官吏昏庸腐敗,毫無愛國之心,只求自己富貴,將一切重大國事任其廢置!而百姓們又如幼小嬰兒,以為自己與國家無關,對國家大事毫不動心!」

最後她激動地高舉雙臂,高聲疾呼了起來。

「同胞們,我等當聯合四萬萬人,力求政府請將主持俄約之大臣撤退,另換明白愛國之人為議和大臣,則俄人脅迫之事庶乎可以挽回矣……」

台下的聽眾,聽著這少女的演說反應卻是各有不同,有熱烈鼓掌的,同樣也有在那搖頭嘆氣的。薛錦琴的出現和演說在這安凱弟中引起軒然大波,有人說「女人當眾演說實在可鄙」,也有人說「若人人能如薛小姐,何患國家不強」。

在他們說出這翻話時,陳默然卻雙目直愣愣地盯視著台上那位少女,在今天之前,他根本就沒想到在這幾千年的古老民族中,僅僅經過幾十年的時代風雲,竟出現了如此洞明時勢而又英爽朝氣的少女,如果這國人都如她一般,或許自己也不會苦等時機了。

時機!

三月底,第六批新兵已經完成了訓練,近2.7萬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的光復軍足以橫掃整個南方,在南方唯一能與光復軍抗衡的湖北的自強軍,之所以至今都未發動,一是北方袁世凱的六鎮新軍已經完成編練,二卻是因為國人是否覺悟。

8年後的辛亥革命之所以能一日定乾坤,關鍵在於民眾的民族意識的覺醒,正是各地民族意識的覺醒,才使得革命派或者說光復派能夠在瞬間左右全國大勢,可現在卻有所不同。

這時,台上主持大會者掃視眾人,開始借著邀請轉移大家的注意。

「有哪位熱血志士上台來演講?」

剛才在門口散發《蘇報》的徐敬吾,正朝前台擠著,聽著主持人的話,猛地喊了一聲。

「請產業公司陳老闆上台!」

這會人們才注意到陳默然和他那洋媳婦正站在這裡,不待陳默然說出什麼,四周的人就不由分說,一起將他推推搡搡擁了上去。在這些人看來,產業公司陳老闆能來此地,若是再發演講,無疑擴大這次拒俄大會的影響力。

雖說曾在地獄島作過演講,可陳默然從來沒有在大庭廣眾前公開演講,站在台上一時感到靦腆和拘謹,不知道第一句該說什麼。能說的別人都說了,重複使人厭倦,至於想說的,恐怕就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