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南國事 第127章 這個國家啊

「太平洋皇后」號郵輪離開東京灣後,經豐後海道入對馬海峽後太平洋的風暴停止了,寧靜的黃海似像迎回那歸來的遊子一般,靜靜的,甚無此許波浪。

正是傍晚,天海一線間被夕陽染成赤紅色。伏在船欄上,打量著那被夕陽染成赤紅色的海天,他似乎又看到了甲午年間黃海海戰的硝煙,又看到那馬吉芬洋員在紐約描述的黃海大海戰的慘烈,和水師官兵的勇敢。

「……同時也看到了中國這個雖然沒落了的帝國,他還可以有一天,崛起於東方這個地方!」

7年前馬吉芬洋員回到美國後在美國報紙上的話語,不時的在管明棠嘴邊喃語著。

二十四年前,他去尋找這個答案,自以為找到了。

二十四年後,他卻依然迷茫著,他並不認識自己找到這個答案。

二十五年前,年不過十六歲的他,在經縣試、府試和省學政院試,成績一等第一名,考取廩生,可也就是那天,在江邊與眾友暢談呢,平生第一次管明棠看到了鐵甲洋輪,那江人見慣了的鐵甲洋輪,卻是讓他大吃一驚,原本考中進士然後浪跡官場,或許是管明棠考取廩生後所走常路。

而那讓驚的瞠目結舌的鐵甲洋輪卻讓他走了一條他人未想之路,從江邊回學政院後他便開始向洋教士學習英語,一年後,當他準備參加留學事物局留學時,留美事物局卻行將裁撤,雖然官派留不成,卻又私自乘船去了上海,從上海偷上了一艘外洋帆船,以偷渡客的身份,在那美國船上做著苦工去了美國。

在美國,管明棠親眼見到大發展時期美國的物質文明,在美國的二十四年,為了掙得上學學費,他挖過煤、進過工廠、修過鐵路、當過傭人、送過報紙、賣過水果、當過律師、參加過水利工程。

二十四年,曾經不過弱冠的少年變成了中年。二十四年,他一直在尋找著一個答案,從一個少年變成了中年,但這個答案似乎離他依然很遠。

船在黃海上行著,管明棠知道明天的這個時候,他二十四年的美國尋解求學生涯是徹底地翻過去了。在美國的二十四年中,他取得了法律、經濟博士學位,甚至還取得了哲學、水利工程以及歷史三個學位,更有他不堪回首的幾度戀情,而現在呢?

他卻需要在這片他熟悉的土地上,開始去書寫他苦苦尋找答案,但對於未來,他卻是如此的迷茫,甚至於二十四年前,他離開時,也未曾有過這般的迷茫。

天氣一直非常晴朗,旅途一帆風順。但是人卻無聊孤獨。有時管明棠會到船尾去,看那後面翻起的白浪和那似乎越來越遠了的海面。總有海鷗追逐大海上的船隻,它們的翅膀在太陽的照射下銀光閃閃。夜晚時要好一點。

月光下的海面顯得格外純凈和遼闊;而沒有月光的晚上,在天光的輝映下,海便膨俄一氣,深邃而美麗。夜晚,船在青島外海靠岸時,望著那岸上的燈光,他竟有家鄉的錯覺,儘管他知道,自己的家鄉絕不會有電燈和洋房。

離家已有二十四年了,家鄉的人和事都怎麼樣了,父親、母親甚至家中的那過門卻未同房的妻子,身體是否安好,是否原諒了他這個不歸的不孝子。尤其輪船距離長江口越來越近時,他這種思鄉便更加迫切。想起村口那幾株大棗樹,村邊寨旁的那綠蔭遮天的老柳樹,還被土圍和小溝掩蓋的舊寨園。

家鄉的一切,在過去的二十四年中,一次次的在他的夢中浮現,過去的二十四年中,多少次,在夢中含著淚水蘇醒的他,動起回國的念頭時,卻又被那問題給留了下來。

二十四年了,他終於回來了,船繼續前行,長江口已遙遙在望。夕陽又大又圓,浮在海面上,遠遠近近的海水都被染成紅色,海鷗低低地掠過船尾,追逐飛逝的浪花。此情此景,格外令人傷情。他知道家已近在咫尺了,他馬上就可以投入那久違的家的那溫暖的懷抱了。

夜,已經悄悄降臨,不知是因為夕照霞隱褪後的夜色。

船終於靠岸了。管明棠喜沖沖地拎起行李,走出船艙,登上了碼頭。然而一踏租界街道,他的心馬上涼了半截:這裡是中國人的土地,卻是外國人的地方。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

他一刻也不願久留,掉頭便又登上了開往安慶的輪船。安慶,闊別24載的安慶,與離開時相比,卻更多出了些貧窮與飢餓,街上隨處可以看到背井離鄉饑民在街邊乞討。他不想再躊躇街頭了,索性躲進屋裡。這是一家客棧,雖然設備破舊,但由於它地處偏僻,就不似大街上那般嘈雜喧囂。他想安靜下來,他需要安靜,然而,卻無法安靜下來。

「也許明天可以去拜見一下坐師!也許應該先回家看看!」

想著自己的未來,管明棠對未來生出些憧憬來,可就在這時卻又被一陣嬰兒的啼聲驚醒,輾轉反側怎麼也睡不著,乾脆到外面去走走。當他步出客棧,卻被外面的景況驚呆了。月光下在那低低的屋檐下,橫七豎八地躺滿了人。

在靠牆角的地方,斜躺著一位衫襤褸的婦人。她半閉著眼睛,蓬鬆頭髮,敞著懷,露出一對乾癟的ru房。一個嬰兒在她懷裡拱動著,不停地啼哭著。那婦人也不去管、不去問,聽任那嬰兒哭個不停。難道她已經死了嗎?

走過去,那婦人睜開了眼睛。她告訴他,她是逃荒到此的,丈夫突然下落不明,身旁卻還圍著6個兒女,嗷嗷侍哺……

給了那婦人一些錢,邁著沉重的步子,緩緩走回房間。心情沉重的管明棠現在是一點睡意也沒有了,這就是他闊別二十四載的故土嗎?

二十四載的別離,卻只讓這片故土更加的貧窮,這裡的民眾更加的飢餓,他尋找了二十四載的答案,卻需要在這更破落、更搖搖欲墜地方作出來,但這裡能夠做出來那張答卷嗎?

恭恭敬敬地磕了頭,磕罷頭,雖然聽著吩咐劉能賢站了起來,卻不敢抬頭,眼睛老是看著地板上,大氣不敢出的靜候太后詢問。

「這個汽車究竟是什麼玩意啊!」

坐在鳳鸞上的太后清清地問了句。

庚子禍後,經歷過八國聯軍入京,倉皇化妝成民婦一路逃到西安的「慘痛經歷後」,慈禧太后算是明白了洋人是惹不起的。她不僅下令大臣要「量中華之物力,結與國之歡心」,西安回到北京後,而且特別注重與駐北京的各國公使以及公使夫人搞好關係。

所以慈禧經常在皇宮多次宴請各國公使、軍官以及他們的夫人們,近幾日,她在接待那些外交團的各位夫人時,在那宴會上,她常聽到那些夫人提到汽車,而夫人們談論最多的一是上海產的「飛馬」汽車,再就是那「北京至巴黎」的汽車拉力賽。

兩個月前,1902年6月5日,法國、英國、德國、美國的報紙上都刊登了一則在整個歐洲引起極大轟動的挑戰書,文中寫道。

「今年夏天,有人想從北京開汽車到巴黎嗎?」

史上最偉大的汽車歷險!幾乎所有的報紙都用了這一詞語,而在歐美引起瘋狂的,卻是這場最偉大的冒險所提供獎金,冠軍可以獲得——30萬兩白銀。

30萬兩白銀有多少?沒關係,九百零九塊標準400盎司大條銀和小銀條照片擺在那,當然也免不了換算成各國貨幣。

此時距離卡爾·本茨發明三輪「新型汽車」僅僅16年,距離人類歷史上第一次汽車運動賽事只有8年。1894年,人類首次汽車賽事在巴黎舉行,路程從法國巴黎出發到盧昂結束。

這次歷險要從巴黎出發前往北京,其路程長度相當於巴黎到盧昂的100倍。

6月初,法國駐華公使畢盛在致清政府外務部的照會中稱:巴黎汽車聯合會擬自中國北京至法國巴黎,舉行汽車拉力賽,大約於8月中旬自北京啟程,請於中國境內垂情相助。

當然畢盛並不知道,巴黎汽車聯合會舉辦這場比賽,除通過這次行程確立汽車相對於馬車的技術優勢,並弘揚冒險精神外,最重要的是得到了神秘贊助者的贊助,儘管他們只與贊助者委託律師接觸過。

有了法國公使的幫助,這場史上最偉大的汽車拉力賽,便輕易的清政府的認可,但由於大清國首次破天荒參與汽車拉力賽,其境內路途坎坷,唯恐發生亂子。

清政府的咨文中特別指出:汽車駛行急速,難以保護周全,其參賽之車以三百輛為定數,在中國境內不論發生何等危險,中國政府一概不擔責任,汽車經過各處,如有傷害中國人民生命財產之處,應由巴黎汽車聯合會負責賠償。

自然的這個要求被一一接受,那位神秘的贊助人,可是提供了八萬英鎊的贊助。之所以是三百輛,這是在巴黎汽車聯合會強烈要求的,在巨額獎金的刺激與冒險精神的鼓舞下,歐美各國的汽車製造商和汽車手們都像瘋了一般的報名,僅在法國就有多達27個車手,十三輛汽車參加,而根據各國負責報名的報社統計,除去留給贊助者的十五輛車之外,不過是半個月已經有超過兩百二十輛汽車,近六百名車手報名,到啟程前往中國時,三百輛汽車,只會多不會少。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