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南國事 第123章 汗毛孔里的罪惡

臨江的馬鞍山的早晨,蔚藍色、金黃色交織著,江邊的風景是秀麗的,但在馬鞍山卻根本看不到任何江南水鄉的所特有的秀麗,這裡依然是一片繁忙的大工地,一座高聳的煉鐵爐已經接近完工,那是江淮路礦公司的馬鞍山一號高爐。

這座離江不過公里之距的一號高爐從去年11月築基開始,就不斷地出現在國內外的報紙上,年產十萬噸生鐵的一號高爐,在整個亞洲這怕是最大的高爐,即便是在世界範圍內也能數得著,國內的報紙無不驚呼一座高爐便抵漢陽一廠,而日本報紙更是驚訝「支那鋼鐵雄廠」,視馬鞍山鐵廠為中國覺醒之象徵。

國內外的關注、稱讚,「不一官府一銀,建得些等雄廠,實屬宇內少有!」朝廷的嘉獎,同僚們羨慕,讓身為兩江總督的劉坤一自是得意非凡,從一號高爐築基,一年四次乘車查看工程進度,兩次乘船於長江觀瞰「宇內第一雄廠」,對於這鐵廠關注,劉坤一恰如當年的張之洞一般,只不過與張之洞耗盡湖廣財力相比,他最得意之處怕就是此廠未費官府一文。

「民收其利,官收其功!」

心情大好的劉坤一,甚至在半年前第二次到馬鞍山時,特意似准築「路礦界」,如那漢冶萍一般享盡特權。在距一號高爐不遠的一間大型廠房的煙囪已經冒出了滾滾濃煙,那裡是馬鞍山鋼鐵廠鍊鋼平爐車間,百噸的鍊鋼平爐已經投產,只不過用的生鐵卻是漢陽鐵廠生鐵。

鍊鋼平爐正在運轉著,車間內三米多高的爐焰從正在添料的轉爐口中竄了出來,車間內熱氣逼人,高溫讓人難以忍受。對奮戰在火爐前的鍊鋼工人來說,高溫更是成了一種嚴峻的考驗。工人們每天就在近兩千度的鋼水前工作,車間內的氣溫高達幾十度,每天都在這樣的環境下工作12小時,晝夜輪流上班。有一半時間是待在高溫的爐前。

鍋爐下火光耀眼,鍋爐內熾熱的鋼水翻滾跳動,泛著灼人的光芒;鋼水被倒出,濺屑四飛。沸騰的鍋爐就像「火焰山」,噴吐著熱焰,爐內鋼水猶如翻滾的岩漿,不時還有鋼花向周圍噴濺。

為了安全鍊鋼車間里的工人們戴著深色防目鏡、藤條編的安全帽、石棉大手套、厚長襪等防護工具。還必須穿上厚厚的帆布長袖防護服,這種衣服每件都有普通夏季服裝的幾件厚,只穿著件單襯衫的陳默然不過的只呆了的幾分鐘,渾身上下就冒出了汗來,看著那一個個被薰得滿臉污黑,身上的厚帆布被汗水浸透的模樣。

此前的這一幕讓陳默然不禁生出了自己就是那「萬惡資本家」的感慨來,在這樣的車間里連續工作十二個小時,別說一個月小工只拿6塊大洋,即便是給60塊,也不見得虧了,走在車間里他倒是不斷的給那些工人拱手。

「辛苦、辛苦!」

雖手拱著,嘴道著辛苦,可心裡卻沒有給他們加工資的打算,加工資!別開玩笑了。

在那平爐前走著,看著那生產車間內工人們不斷攪動那通紅炙熱的鐵水,濕透了的衣服緊緊貼在背上。站在鍊鋼爐前,5米外那張噴射著紅色火焰的巨口,不斷地將陣陣熱浪壓來,伴隨著不時噴濺的鋼花,周圍的空氣也隨之發生扭曲。鍋爐的輪廓早已被紅色的熱焰吞噬,就連旁邊起起落落,揮動攪拌棒工作的鍊鋼工人,似乎也隨時將被捲入那張大口。

笑眯眯的陳默然滿面和善的走近一個工人。

「小兄弟,怎麼樣!」

煉爐前的爐前工帶著口罩和安全帽,穿著盡成黑色的工作服,用黑黑的手擦了擦臉上的灰和汗,脖子上的汗珠不斷滴在黝黑的胸口。

「熱嗎?」

爐前工點了點頭「嗯」了一聲。鍊鋼在所有的工種當中是最危險的一種,可能稍一閃神,火花就砸出來了,一塊紅鐵崩出來跟子彈是一樣的,可能會致殘甚至可能致命。可他們卻沒有其它的選擇。

「辛苦!辛苦!」

又是同樣的話,同樣的笑容。

現在的陳默然絕不會否認什麼原始積累都是罪惡的,就像他現在一樣,原始積累從來都是罪惡的,在這裡自然也不例外,甚至於連這裡的工人發的銀元都是產業銀元券,不過用卻是一樣的用,不想要隨時可以到銀行換成88成色的「產業鷹洋」。

就在這時,鋼廠里的電鈴響了起來,百噸平爐剛剛煉出一爐鋼,打開爐門,從平爐里流出的是銀白鋼熔,一時間火光衝天,100噸火紅的鐵水倒入模具中,通紅的方型鋼坯沿著鋼製滑道朝著的遠軌鋼車間傳去,在那裡鋼錠將會被軋成建築鋼材,H型鋼、線材,那些鋼材一線加工,又會被吊上火車,運抵碼頭裝船,直接送到浦東,現在馬鞍山生產的鋼材,不過僅只能滿足浦東的需求罷了。

在一爐鋼出來之後,陳默然看到那些忍受著高溫、煙塵的工人們臉上露出了笑容來,當鐵水煉成了鋼鐵,他們看到自己的勞動有了成果時,難免會感覺到開心,儘管工廠的剝削讓他們在這如地獄般的環境里工作十二個小時,只能拿到少得可憐的工錢,但卻依然能笑出來。

看到在這瀰漫著刺鼻氣味的車間里工作著的工人們臉上的笑容,看著那豆大的汗珠從他們的頭盔下流出來,在如此的惡劣環境,仍然可以坦然自若,全力以赴保證工廠的正常生產,甚至還能夠露出笑臉,這樣的工人。

想到他們那可憐的工資,陳默然的心情難免變得沉重起來,而這時空中的天車又一次將鐵水兌入鍊鋼平爐中,這些工人幾乎就沒有任何休息的時間,就如同機器人一般的投入了這惡劣而報酬可憐的工作中。

心情因這車間里的工人變得有些惡劣的陳默然,再也不願意在車間里呆下去了,在他轉身離開時,在車間門旁,看著那些在門旁的水箱邊喝著水的工人,那些如同從地獄中爬的工人,在喝著那泛著油漬的涼水時臉上露出的發自內心笑容,卻只讓陳默然產生一種負罪感。

出了車間,聽著那軋鋼車間里里傳來轟鳴聲,原本興緻勃勃的陳默然這會也沒有再觀看下去的心情了,即便是萬惡的資本家也有些良心。

「給像這樣的車間里的工人每人加一塊……」

話到嘴邊,陳默然還是改了口。

「五毛錢的車間津貼吧!」

原始積累是萬惡的,為了工廠的發展只能如此了!

胡念祖只是輕應一聲,並沒有說什麼,對於這種場面他早已經習慣了,甚至於在那些設備落後的鍊鋼廠里,環境只會更惡劣。

「另外,工廠建個鍋爐房,一方面供應那些工人喝上開水,另外,再建個大澡堂,保證他們下班後,能去澡堂好好泡個澡,也好解解乏!」

說出這番話後,陳默然抬起頭看到遠處的煉焦廠里冒出的大片白色煙霧,那是熄焦過程中熱焦炭遇水產生的大量蒸汽,幾乎不需要去看,也可以想像那裡的環境或許並不比這裡好上多少,這座工廠從草建,直到現在那一處不是沾著「勞動人民的血汗」。

「唉……」

一聲長嘆後,陳默然便坐上了停在車間外的那輛「飛馬」汽車,飛馬汽車已經量產了,第一批300輛,除了幾十輛被產業公司中高層管理人員買走外,還有幾十輛被送給了官員,在上海和江寧這種不能不說是簡陋的轎車竟然也賣掉了幾十輛,而在公司的倉庫里還存四十輛,那是用來進行測試和訓練車隊的。

「少爺,還去那!」

開著車的麻小六扭頭問道心情似乎不太好的少爺。

「去機器廠看看吧!」

心情有些複雜的陳默然吩咐一聲,眼瞅著這工廠想著那些工人,心裡卻全沒有多少喜意,汽車走著,望著那螻蟻般的工人,他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每一根汗毛孔里都帶著罪惡!」

罪惡!就罪惡吧!

江淮路礦公司機器廠經理室旁有一間獨立的工作室,這間工作室是身為公司經理的史司個人設計室,每天,即便是再忙,他總會抽上幾個小時,呆在這間與卧室、辦公室聯成一體的工作室里,完善他的個人設計。

十二年前,在德國攻讀機械及槍炮製造最根本的原因是愛好,而現在在這間名為機器廠,實為兵工廠的地方,卻得到了充分的發揮,機器廠的設計人員本就不多,除了六個從美國、德國聘請的技術人員,或許史司是這家工廠唯一的一名武器設計師,而他也樂得在管理之餘用自己的業餘時間設計武器,在這裡有充足的資源把他的想法化為實物。

設計室里的一張鋼製的工作台,台上斜靠著一架還未裝好的步槍,在桌上的還散落著一些細碎的零件,此時身為公司經理的史司正彎下腰座在工作台跟前忙碌著。

工作台上散成地堆放著步槍的槍機還有其它零件,塗抹在零件上的潤滑油已經乾燥,在日光燈的照耀下閃閃發光。

完成槍機的組裝後,陳墨然先將扳機組件安裝入機匣,然後又將槍機塞進機匣,動作不慌不亂,顯得十分熟練,經過近半年的摸索和製造的過程,對於這支槍的結構他早已經瞭然於胸。

在一定程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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