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南國事 第104章 掘墓人

武昌三佛閣自強學堂,自強學堂從一開辦起便一改中國傳統書院「學不分專門」的舊習,仿照西方高等教育模式,在全國各學堂中率先實行分門(科)教學、按齋(班)授課的體制。開風氣之先,在全國範圍內起到了良好的示範帶頭作用,此後許多學堂「均仿自強學堂成法」,進行分科教學。自強學堂在社會影響之大,恐怕也是當年張之洞辦自強學堂所料未及之事。

三佛閣自強學堂方言堂德語齋宿舍內,鄭承影正背著眾人收拾著行裝,旁邊同學們看著他,目儘是惋惜之意,對於他們來說開除非不僅意味著失學,更說明從此離開仕途,失去升官發財的機會。

自強學堂大都是20歲左右的年輕人,思維敏捷,更容易接受新思想。所以更容易受到新思想的影響。數月前,聘任為礦務學堂的一位教員,從日本帶回了大量的書籍雜誌,而鄭承影也正是從那時起,開始偷偷閱讀一些各類「禁書」。

「我等皆是亡國之人!」

月前,在《啟智》雜誌上,「民族的未來,由民族同胞決定」、「當今之要務,是為謀民族之解放」的主張,只使得年輕的鄭承影熱血沸騰,把一顆心靠到了「民族解放者」這一邊。

也正因如此,鄭承影心下漸漸滋生了一種反叛心理,越來越覺得拖在腦後的那根豬尾巴似的辮子,就像一條象徵著奴隸身份的恥辱標誌,那辮子就像是鞭子一樣不停地抽打著他的心靈。

三天前,鄭承影和同鄉李德培幾個要好的同學在校外的一個小酒館裡喝酒。年輕氣盛的學生在酒精的刺激下,慷慨激昂,提到那人頭一兩賠款和量中華之物力,結友邦之歡心的恥辱時,眾人一邊哭著一邊罵著,最後由鄭承影領頭,將那條辮子剪了下來。

他們的這一舉動,只把那酒店的老闆嚇得目瞪口呆,錢也不敢收,連求帶哄地將他們送出了門,趕緊把門關得死死的,生意也不做了。六人走在武昌的街道上,幾個年青的學生趁著酒勁,卻在那裡手舞足蹈高歌而進,醉意十足鄭承影領頭大聲唱著。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廣袖飄飄,今在何方。幾經滄桑,幾度哀鴻。衣裾渺渺,終成絕響。我願重回漢唐,再奏角徵宮商。著我漢家衣裳,興我禮儀之邦。我願重回漢唐,再起漢邦威揚,何懼道阻險長,看我華夏兒郎……」 從《啟智》雜誌上學的歌,從他們嗓子眼裡涌了出來,醉了的、痛了他們並沒有回學校,而是沿著武昌城的大街小巷唱著這首歌《重回漢唐》,歌聲在武昌城裡街道上回蕩著,這道被《啟智》雜誌帶來的歌詞,留日學生帶回來的調,一遍又一遍的被他們唱著,歌不僅震撼了他們的人心,同樣也震撼了武昌。

剪辮子和回蕩在武昌城的歌聲,不單在學校,在社會上同樣也引起了很大的反響,原本湖廣總督張之洞,只是準備給這幾個學生一些處罰,但卻未曾想竟驚動了西安行在,歌中的大忌自令朝廷震怒異常,遠在西安的慈禧電令張之洞,一定要嚴辦那幾個犯上作亂的學生。

事以至此,自然不可能再平息,虧得學堂提調程頌萬從總督府得到消息,先是下令開除這些學生,然後又派人通知他們六人立即離校,只要不被抓住,事情總有回施的餘地。

「樹仁,你……」

同舍李子揚看好友收拾好了行囊,一副欲言又止、為其惋惜的模樣。

「達臣兄,這自強學校,本就沒什麼意思,想來我們畢業之後,還不是為那建虜去賣命,我身為漢家兒郎,著此建虜衣裳十九年,本就為奇恥,若是再為建虜賣命,恐死後即是散辮著裳,也無顏面我祖宗,離開這地方,海闊天空任鳥飛……」

同窗的惋惜看在鄭承影的眼中卻只是一嘆,在他們的眼中,他失去了升官發財的機會,可在他看來,即抱定心思不再為建虜的朝廷賣命,這也就沒有什麼了,反倒有一種解脫的輕鬆。

「達臣兄,珍重!」

方繼澤臉上卻沒有其它異色,只是一抱拳。

「諸位仁兄,珍重!」

還禮,鄭承影便提包離開了宿舍,而這時李德培五人卻已提著行李站在宿舍院里。

在他們轉身將離開宿舍院落時,院中卻又傳來了一陣聲不大,卻能入耳的歌聲來。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廣袖飄飄,今在何方。幾經滄桑,幾度哀鴻。衣裾渺渺,終成絕響……」

身後的歌聲,只讓鄭承影、李德培、張德燦等六人心顫一下,卻在心下發著誓。

「終有一天,我們一定會重穿漢家衣裳!」

待一行六人走出宿舍時,卻看到路邊的樹下站著兩個人,除去他們的老師趙覺先先生外,還有一位教他們唱《重回漢唐》的李鐵蘭,一見老師站在那,六人忙放下行李施了一禮。

鄭承影、李德培、張德燦、趙柱國、李培城、宣教銘、劉偉……

看著眼前這六位被同學們私下稱為「自強六君子」的六個學生,這是他的好學生啊!

「樹仁,你們現在就要離開學校了,我們師生一場……」

心下忍不住升起些愧意來,趙覺先便從衣袋中取出個錢帶來。

「為師沒有其它相送,這……還請收下來!」

六人一見老師要塞給他們錢,卻覺得很不好意思,連連擺手說道。

「趙先生,你一向都很照顧我們,怎能要你……」

「你們都是學生,口袋裡能有幾個錢,總督給你們逃命之機,留些銀子總會有些用處,這些錢是我和李老師從學校里支的,如果要謝我們,就留待大家重穿漢家衣裳的那天吧!」

老師話中的盼許,只讓六人感激地用力點著頭。就在他們準備說什麼時,卻聽到「官兵進校了」的喊聲,兩人連忙拉著六人朝學校側門跑去,跑到側門時,門外卻已經停了一輛馬車,是學堂提調的馬車。

「程提調,為保不住你們,只覺羞愧難當,不願來送你們,這馬車會把你們送到碼頭!」

見六人面露詫色,一直未說的李鐵蘭便解釋道,然後又正視著眼前這六人。

「你們現在已經失學了,我想推薦你們去一個地方,不知願不願意?」

六人互視一眼,鄭承影卻是先回道。

「反正我們已是無事之人,去日本留學所費又非我等能承擔,但憑兩位先生安排。」

「我們想叫你到上海去。」

「上海?」

「是的,上海,上海那裡有一所學校,不過初辦,或許那裡會收下你們。」

「學校?」

鄭承影六人詫異地說道,他們現在那裡還有錢交什麼學費。

「是的,是一所學校,我給你們寫了一封介紹信,你們願意去嗎?」

「樹仁,你們去看看吧!或許,那裡更適合你!」

「即先生如此說,那我們便去上海。」

說罷,鄭承影一行六人恭施一禮,先後上了馬車,待六人上馬車後,車夫一揚鞭,便朝著碼頭的方向史去。

望著遠去的馬車,趙覺先和李鐵蘭相視一笑。

「民族又多了六員小將,建虜又多了六名掘墓之人。」

最後200米是臨江口一片河灘,黃埔體育學堂的學員們做最後的衝刺。到達終點後有地躺著,有的蹲著,有的捂著肚子大口喘氣,大多數人的衣服都被汗水浸透了。

雙手拄膝,大口喘著氣,卻又被沉重雙肩背包壓的又似透不過來汽的林郁青,朝著那些坐在地上喘著氣的同學看了一眼。

「同學們,都站起來,咱……咱們還得跑回去!」

鄭承影卻是最後一個跑上來,一衝到沙灘上就撲倒在李德培懷裡,大口喘著氣時,又在那裡強把想嘔出來東西,給生吞了回去,豆大的虛汗從他額上往下滴著。

林郁青掃視了一圈,走到似虛脫的鄭承影跟前,點頭表揚了一句。

「鄭承影精神可嘉,值得學習。」

沒等鄭承影喘著粗氣露出笑來,林郁青卻又說了下去。

「我想,就是這身子骨有點弱了……頂多就比娘們強一點,得多練習。」

從學校一路負重跑到河灘的學員們,想笑卻又都累得笑不出來了。一輪朝日從地平線上噴薄而出。

望著那輪紅日,鄭承影那張的蒼白的臉上,卻未有任何尷尬之色,他那書生身體,自然不能同這些已經訓練了半個多月的同學相比,唯一讓覺得掛不住的恐怕就是李德培竟然也能撐下來。

「節之,你覺得這黃埔體育學校是幹嘛的?」

看著那些雖同樣渾身是汗,可卻依帶著些勁頭的同學,鄭承影不禁對這學校好奇了起來,在這所學校里,《啟知》雜誌之類的禁書可以隨便看,剪辮子不僅用縱容來形容,更是到了鼓勵的地步,

「與其說是體育學校,不如說是軍校!」

朱德培朝著遠處那正在河灘上活動著身體的林郁青看了眼,他是丁班的班長,也是他們的班長,黃埔體育學校不大,只有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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