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南國事 第91章 有什麼好怕的

「蠢!」

肖炘韌吐出一個字來,然後才扭頭看著陳默然。

「然之,你可知,今天你的話傳出去,會給你惹出多大的誤害!」

接著他又是一搖頭,面上露出些許憂色,這默然那點都好,但有時候卻總是會忘形,現在若是不止住他種舉動,只恐以後會引火燒身。

「然之,你的意思我能看明白,無非是想把那些人變成人,只有了人的念想,才有可能成」

壓低聲音肖炘韌吐出幾個字。

「才有可能成為兵!」

陳默然只是一語未發地看著馬車外。

「你說過,你默然不做不穩之事,可今天的這話,如傳出去,別說你不做不穩之甚至,甚至可能有人逼著你去做!到那時你要怎麼辦?」

「涼拌!」

吐出兩字後,右掌心在拐杖的包金把手處轉著,陳默然把視線從馬車外收了回來。

「未揚,若是他們不跪,我許不會說出那番話來,可今天他們這跪了,卻把我的魂給跪醒了!」

他稍低下頭,目光投到手裡的拐杖。

「這是一千五百人,也可能是一千八百人,今個之後,這一千八人,就是我陳默然的千八子弟兵,不為別的,因為他們現在有了做人的念頭,現在的國人都是什麼角色,做奴隸和欲做奴隸而做不得中掙扎著!」

扭頭看著肖炘韌陳默然的目中帶著絲殷切。

「現在,我要讓他們做人,既然他們要做人了,那麼願意做人的隊伍,卻是以一擋百的!」

陳默然突的又看著肖炘韌露出些玩味的笑來。

「未揚,方才我說那番話,你覺得那個地方有反意?」

未等肖炘韌說話,陳默然便自己朝下說著。

「跪於不跪的,便是有人在背後說三道四的,頂多也就是我說陳瘸子目無綱常,至於謀逆,這裡頭什麼話里有謀逆之詞!」

冷笑著陳默然朝窗外看去,眼中儘是冷意。

「現在那老娘們自顧不暇了,這種事情他們問不得,也懶得問。別說是我說的那番話,便是以後我真發寫了本書,在書中大勸天下造反來,他們又能耐我何,到那時,在租界里,頂多也就是一國事犯,引渡不得的!」

雖說臉上帶著冷笑,可心裡卻還帶著些悲意,他知道自己說的是什麼,是幾年後的「蘇報案」,這個案子,在晚清史上頗顯奇特。這是以一國政府為原告,以本國國民為被告,由設在租界的中外聯合審判機構「會審公廨」共同審理的特殊官司。

可以說,那一次會審徹底的把滿清那洋人的朝廷本質暴露無遺,他們用自己的愚蠢證明「革命軍」里的話,當然也給自己的滅亡畫上有力的一筆。

現在即便是自己說再多的大逆不倒的話,他們想抓自己也得先知會一聲租界,然後再行文引渡,可自己的那翻話里的又有什麼反意!說到反意,陳默然倒覺得那些報紙上有時候寫的文章,那是一個比一個更激進,他們都沒功夫去問他們,那裡還會有功夫來問自己對一群泥瓦匠說的話。

「你會寫嗎?」

肖炘韌反倒對他說的書產生了興趣,然之或許有時會因得意而忘形地說出很多話來,可直到現在,只要是他說過的他總會去做。

「不會!」

陳默然一語回答了肖炘韌的問題。

寫鄒容的那本《革命軍》,別說他寫不出來,即便是現在手頭有原稿,他也不會抄出來發表,革命軍一書看似激昂,可是它訴諸的是人的血性,而不是理性,更何況陳默然從來就不是革命者,更不是信仰暴力革命。

「未揚,你知道我不是革命者,我沒有必要為革命著書立傳!」

迎著肖炘韌的目光,陳默然認真的說著。

「更沒有必要去鼓吹革命,我從不認為革命是改變的唯一的手段,法國大革命帶來的是什麼什麼?帶來的只不過是羅蘭夫人的感嘆罷了!」

「自由,自由,多少罪惡假汝名以行之。」

肖炘韌卻是代陳默然說出了那番話來,他同樣不是一個革命者。

「是啊!很多美好的名詞和良好的願望,都可以讓罪惡假汝名行之,自由也好,民主也罷,都是如此,所謂的那些革命者,有幾人懂得何是自由,何是民主,何是革命?他們所信奉那裡是什麼自由之思想,民主之主義,歸到根處無非是殺人主義罷了!」

陳默然冷笑著,在清末的革命中,貫徹革命思想中心的,不是所謂的革命之精神與追求,受到影響的,兩三年後章士釗的那篇《殺人主義》或許才是其根髓,而這種《殺人主義》卻是陳默然所懼怕和懷疑的。

難道就像章士釗所言,革命就是殺人嗎?

「未揚,滿清對待漢人只有一個殺字!對待漢人像奴隸牲口一般,滅其精神、亡其文化、誅其魂魄,這是根本性的毀滅。殺人或許可以解一時之恨,泄一時之憤,但可以改變精神滅、文化亡、魂不在的現實嗎?」

左手撐著拐杖,右肘至於手面,右手掌心托著下巴,陳默然沉默了下來,而肖炘韌同樣陷入沉思之中,他不是革命者,是因為他自認自己做不到革命者那種有家不回、為革命不惜已身的境地,他是肖家三少爺,他自認自己過不得那種日子。

可是在這個喜歡吃喝玩樂的肖家三少爺腦海里,依然還有一個夢想,投身產業公司,是為了那個夢,在長龍山上和陳默然夜談時,把命賣給他,同樣是為了一個夢,即便是他自己也解釋不清個所以然來,他只是知道陳默然和那些理想的革命者不同,至於怎麼個不同法,他卻說不出來,或許只是下意識的感覺罷了。

但是此時聽著陳默然的話,肖炘韌的腦海中卻是一亂,同時似乎明白了陳默然的和那些革命者不同來。

「根深蒂固之事不移,便是革命了,又當如何?結果不過是混亂、殺人罷了!到時左一個軍閥,右一軍閥的,到那時,這個國家又是什麼樣子!怕還不如現在呢?」

「至少……」

這會肖炘韌倒是忘記了他根本就是一個有點理想,卻又總向現實妥協的「偽革命者」來,到是想和陳默然辯上一辯了。

全未等的肖炘韌說出話來,陳默然便是伸了個懶腰,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

「至少那是漢人的政權是嗎?可惜那個漢人的政權也不過是被一群野心家打扮去,打扮來!默然不信革命,不信主義!」

這番話卻是讓肖炘韌好奇了起來。

「那你信什麼?」

「我信……」

話至嘴邊陳默然卻啞了口,他信什麼呢?

信改良主義?不!他不全信。

信……一時間,他還真找不出自己信什麼來,這會馬車倒是離黃埔江越來越近了,隱隱看著外灘的那些洋范的建築,陳默然卻是說出了一句話來。

「我信實用!」

「實用?」

「什麼能讓這個國家富強,我信什麼!什麼能讓這裡的老百姓找回那失去的魂魄,重新做回人,而不為做奴隸或做不得奴隸而苦惱,我信什麼!」

話到最後時,不等肖炘韌回過神來,陳默然卻又補充了一句。

「至於現在,什麼能讓我富起來我信什麼!」

接著,陳默然哈哈大笑了起來。

笑聲很響,但肖炘韌卻沉默著,眼見快到渡口時,他指著遠處的那片空地。

「然之,這裡就是陸家嘴了!」

「嗯?」

「我們的銀行就建在這吧!」

陳默然點著頭,這肖炘韌是怎麼了,怎麼說起沒頭沒尾的話了。

「我覺得,我們應該在這辦一所學校,我是說真正的學校,而不是你在印刷廠旁辦的實用學校!」

「真正的學校?」

「對,一所真正的學校!」

看著車外肖炘韌認真的重複一遍。

「精神滅、文化亡、魂不在,這怕就是現在咱們的中國了,若是想找回其精神,尋回其文化,歸其之魂魄,恐怕也就只有辦一所學校了!」

「辦一所學校?」

陳默然不禁覺得有些詫異,自己已經辦了所學校,準確的來說正在建設中,那些個建築工人,便是拼了命,恐怕也很難在短短三個月內,幫自己蓋好了孤兒院和印刷廠,然後又幫自己把那所產業學校建成。

「等等再說吧!」

正缺著銀子的陳默然,一口回了肖炘韌的建議,現在花錢的地方太多了。十幾分鐘後,馬車在灘的渡口上了岸,把肖炘韌送回產業公司租用的辦公樓後,陳默然並沒有直接回家,而是決定先在外灘兜上一圈。

當馬車沿著外灘大道,緩緩行駛,經過仁記、怡和、沙遜等那些洋行大廈時,看著那一棟棟的洋行大樓,陳默然心裡同時勾起往昔的回憶,已經消逝的舊日景象又一一在眼前浮現。

曾幾何時他曾為生活掙扎著,甚至為了生活不惜鋌而走險,一次意外改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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